环境人类学导读I|从环境人类学的视角看自然与可持续性

文摘   2024-10-10 14:00   广东  

点击“蓝字”关注我们

本文正文约3600字,阅读时长约5分钟


引言


由Sarah R. Osterhoudt和K. Sivaramakrishnan共同编辑的《可持续的自然:一个环境人类学读本》(Sustaining Natures: An Environmental Anthropology Reader,以下简称《可持续的自然》)是本年度维儿巴跨界共学线上课程的共读教材之一,该书从属于“文化,地方与自然:人类学与环境”系列研究,这些关于环境问题的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以人类学为中心,重点关注全球、国家和地方背景下文化、生态与政治的交叉点,采取多元文化体系中的不同视角来看待有关环境的知识和问题。

《可持续的自然:一个环境人类学读本》
Sustaining Natures: An Environmental Anthropology Reader)

维儿巴跨学科自然保护计划开设的“环境人类学导读”专栏,将陆续概译《可持续的自然》一书的各章导言,从“自然与可持续性”这两个基本概念出发,探讨环境人类学的发展历程,气候、景观与身份认同,农耕与食物,城市环境,能源与替代性能源,非人类生命等多个与环境相关的议题。

本文为“环境人类学导读”专栏的开篇,是为《可持续的自然》全书的导言部分,从环境人类学的视角探讨了“自然”(natures)与“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的概念及其之间的关系。


正文


我们正处于一个人类对自然进行前所未有的改造的时期,这些改造导致了空前的灭绝、气候变化与污染。然而,尽管存在这些挑战,我们仍可以抱着希望去重新构想人类与自然的互动方式。环境人类学家长期以来研究人类和非人类关系的多个面向,探索其中涉及的权力、意义、价值、知识和历史等问题。他们采取民族志的方法,以提供一个近距离的视角,观察个体如何经历和理解他们与自然的日常关系并赋予其意义。这种研究视角对于解决可持续发展面临的挑战至关重要,需要采取一种多学科的路径来理解多种形式的自然。

本书的目的在于强调环境人类学与可持续性之间的交叉点。环境人类学关注如何多样化地理解自然,可持续性议题则强调促进人类和非人类生命之间相互支持的关系。将自然与可持续性两个概念结合,使我们能够思考它们之间相互生成的关系——“自然”一词被重新构想,而可持续性倡议则体现人类生活的一种具有社会包容性、环境公正性并尊重自然的替代性方案。

然而,要将环境人类学与可持续性这两个研究领域结合在一起,我们首先必须处理这一问题:如何在特定的背景中理解“自然”和“可持续性”?

“自然”一词是人类思想中最广泛、持久且有争议的概念之一,用于描述非人类世界的整体以及人类和非人类环境的总和,可能表示一种本质、一种力量或一种理想化的状态。然而,尽管自然的概念暗含一种普遍性,它却常常具有明显的狭隘性,其背后涉及一种将自然描绘为原始、野性、独立于人类影响的北半球系谱学。


将自然描绘为原始、野性、独立于人类影响的北半球系谱学

这种对自然的刻画可能导致为人类对自然的支配作辩护,不仅影响如何对待环境,也影响如何对待人。正如性别研究和批判种族理论的学者所表明的那样,那些被视为较低等的人类族群,常常被描述为更接近自然或更处于自然之中。但将自然描绘为未受影响和原始的状态,并不总是被视为自然低劣的表现。例如,随着关于“原始荒野”的理念兴起,这种对自然的看法可能象征着完整和纯净,亟需拯救、保护和关爱。

事实证明,将自然分离于人类并加以物化的理解带来很大影响,传播了某些权力形式,这些形式往往抹去了多种认识和体验自然的方式,包括那些根植于非西方的宗教、认识论、哲学和美学传统中的方式。狭隘地定义自然以及什么能算作是“自然的”,不仅在语义上有争论,而且曾为针对特定人群的暴力和不公正行为提供了正当理由,包括以自然保护的名义夺取原住民的土地和资源。它们还支持了对非人类物种的暴力,因为某些生命形式被视为不那么“自然”,因此价值较低,不在人的保护范围之内。

将自然分离于人类并加以物化的理解可能带来暴力和不公正


长期以来,环境人类学家通过倡导关于自然世界的社会建构的理论,反对用单一视角看待自然的认识论与政治性暴力。这项工作将关于自然的知识生产置于特定的政治和历史视角中,反对将任何一个知识体系轻易地普遍化为权威,尤其是那些依赖自然与文化的分离来确立其真实性的知识体系。

与之相反,环境人类学家关注将人类与非人类生命以及无生命世界分开的政治条件和哲学动机。一些环境学者遵循乔治·康吉海姆(Georges Canguilheim)等人的思想,正在检视一种文化过程,它导致自然被定位为先验地存在于人类的观念之外。同样,本着法国哲学家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的理念,他们也开始挑战这样一种观点,即自然纯粹是人类通过与非人类世界互动而产生的文化产物。

通过借鉴世界各地详细的民族志研究,环境人类学拓宽我们对自然是什么以及可以是什么的理解。它指出自然具有多重意义,因此本书标题使用了复数形式“自然”(natures)。正如女性主义理论家、美洲和其他地方的原住民思想家以及亚洲和非洲的精神传统长期以来所观察到的那样,只有当人类与自然的深刻联系得到承认和尊重时,我们才能够充分理解人类的处境。这样的一些观点越来越受关注,对于环境人类学家来说,更多地熟悉这些长期被边缘化的视角,为理解不同文化中的自然及其价值开辟了新的视野。如何重新构想与自然之间更可持续、更充实和更公平的关系?针对这一紧迫问题,以上视角带来了急需的见解。

总而言之,环境人类学强调没有单一的定义、认知或体验自然的方式,也不存在一种能够找到自然的特定景观。随着人类学的新研究超越了森林、田野、农场、河流、山脉和荒野,它在城市中心、后工业景观、繁忙的海洋航线,包括污染严重的深海之中,都发现了自然。

没有单一的定义、认知或体验自然的方式,也不存在一种能够找到自然的特定景观


然而尽管范围如此宽广,我们仍然无法声称自然这一概念完全是被人类所建构的。无论是站在生机勃勃的草地上,还是从岸边眺望海洋,或是思考另一种生命形式的意识,我们都在承认非人类自然的能动性、力量与美。即使当我们行走在拥挤的市中心,看到一棵奇迹般地幸存于混凝土和玻璃建筑中的壮丽古树,停下脚步惊叹于眼前的景象时,我们心中也会涌起对自然的钦佩。

因此,尽管有多种途径来理解自然是什么,我们仍然认为它是理解所有人类和非人类生命的重要范畴。因为自然的概念塑造了人类历史中的愿景和政治、暴力与和平关系以及共存和支配的模式,也影响着我们如何对待所有被视为非人类的实体,并在此过程中形成了一种对地球上的生命进行组织(以及价值评估)的等级制度。

可以说,自然作为人类生存的源泉和背景所具有的广泛性和持久性,导致它被宽泛地翻译为“环境”(environment)。例如在环境科学系、环境保护领域以及推动环境运动的政治团体中,这一术语都很流行。如果说目前环境人类学中最好的研究以同样严谨的态度审视自然和人类,那么它也参与了关于自然与环境之间关系的激烈辩论。正如一些学者所说的,将环境视为我们周围条件的总和这一理念,引发了对环境的不同理解,即它无处不在且总是面临威胁或冲击。

转向对环境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人们对可持续性日益增长的兴趣。尽管可持续性一词更晚近才受到关注,但它在许多方面都与自然一词相似,也同样难以定义。在广义上,可持续性从各种维度探讨人类与环境的关系,并为理解哪些因素会破坏和摧毁这些关系,以及如何在更适合发展的生态、社会和政治体系中更新这些关系等问题提供动力。

20世纪70年代,随着人们越来越关注不断升级的环境挑战,如污染、粮食危机、水土流失和物种灭绝,可持续性的概念得到了发展。然而,就像自然这个概念一样——其当代形式归因于欧洲扩张、现代奴隶制和殖民主义给世界带来的变革——可持续性似乎也是通过类似的过程出现的,这些过程里结合了现代国家的形成与当代生物、物理和社会科学(包括政治经济学、人口学和发展理论等)的兴起。在这些新兴的可持续性框架中,人口数量与对自然的滥用被关联在一起,后者包括对自然资源的肆意破坏,以及长期以来对地球及其丰富生物多样性的管理不足。

不断升级的环境挑战使人们开始关注可持续性的概念

如今,可持续性这一术语无处不在。政府、政策、教育、商业和非营利组织中都有可持续性项目,还有可持续时尚/能源/旅游/交通甚至可持续水果饮料的主张。这一术语的泛滥使一些学者发出警告:对可持续性一词的过度使用,正在削弱其促成积极变化的意义与力量。

然而,像自然一词一样,可持续性这一术语在很大程度上依然经久不衰。正是其模糊性使其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概念,让它具有将不同群体和学科聚集在一起以阐明共同愿景和优先级的潜力因此,我们不放弃使用“可持续性”这一术语。同时与对自然的探讨一样,我们呼吁可持续性倡议关注谁的声音、经验和愿景被有意义地纳入对话之中。

在不断发展的关于自然和可持续性及其关联的对话中,环境人类学可以带来很多贡献。环境人类学的研究表明,自然的问题也是物质性、权力、意义、知识、历史和正义的问题。通过在方法论层面关注个体的生活和叙事,环境人类学强调人类的存在中质性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方面,认为这对于理解自然和构建可持续未来至关重要。

什么在驱动着我们?

什么在困扰着我们?

我们渴望维持何种形式的自然?

这样的研究突显了人类经验和意义中的共通性,同时不抹杀不同观点的多样性和有效性。本书既纳入了建立在环境人类学基础优势之上的研究,也开辟了该学科的新路径——这些路径更加包容多元的声音和视角,关于自然可能是什么,以及如何创造一个人类与非人类生命都能蓬勃发展的世界。

环境人类学对于理解自然和构建可持续未来至关重要




原文:
Sivaramakrishnan, K., & Osterhoudt, S. R. (2023). Sustaining Natures: An environmental anthropology reader.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P1-7. 译文有删改。

作者:
Sarah R. Osterhoudt, 印第安纳大学伯明顿分校人类学系副教授,采取跨学科的方法研究人类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在政治、经济和生态动荡的时期。

K. Sivaramakrishnan, 耶鲁大学人类学系教授、环境学院教授,从环境历史与政治人类学视角关注印度的森林、农业、人兽关系和城市环境等,以及印度环境法和法理学的历史与当代发展。
翻译、排版及插图 / 黄璐瑞
审阅 / Emma 高煜芳 


关于维儿巴


维儿巴跨学科自然保护计划致力于结合跨学科的理论与实践,培养兼具热情和能力的自然保护行动者,为国内民间保护机构与项目提供智识及人才支持。

自2017年以来,维儿巴项目每年招募8-10位对自然保护有一定学习和实践经验的、以高年级本科生和研究生为主体的、即将进入自然保护行业工作或处于职业初期的年轻人,开展线上的跨学科自然保护学习小组,安排小组成员为合作机构提供远程与实地支持,并组织面向高中生的自然保护线上课程,部分所得纳入“维儿巴基金”以支持校友持续参与自然保护研究和实践。

目前维儿巴实践的合作伙伴以青藏高原本土保护组织为主,包括年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雪境、甘加善觉环保志愿者团队、班玛仁拓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玛荣峒格小组等。

“维儿巴”一词来源于藏语音译,意指“来到隐秘世界的人”。他们穿梭在主流世界和经常被人们忽视的美好的“维儿”之间,试图跨越人为设定的僵化边界,搭建不同世界之间平等交流的桥梁:他们跨越学科和认识的边界,用跨学科的思维方式全面深刻地认识自然保护问题的复杂性,勇于反思看待世界的方式,将反思带到实践中,并在实践过程中不断自省;他们跨越身份和自我的边界,不被各种社会标签所囚禁,不断拓展视角并对各种可能性保持开放的态度,以充满善意的同理心去理解和关心每一个生命。他们是自然保护的边界行者,为一个更加公正的、尊重每个生命个体尊严的理想世界而努力。

维儿巴跨学科自然保护
自然保护的边界行者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