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的雄心
隋炀帝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他的理想君主并非传统儒家圣君,而是类似于秦始皇、汉武帝那类有一番大作为的君主。这类君主往往对民众压榨过度而完成自己的伟业。和他们不同的是,隋炀帝更上一层楼真正毁掉了这个盛极一时的帝国。
继位后,隋炀帝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征发民丁在洛阳周围穿堑(发丁男数十万)、营建东都(“月役丁二百万人”)、 开运河(“发河南、淮北诸郡民,前后百馀万,开通济渠。”“发淮南民十馀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杨子入江”,开永济渠“发河北诸军百馀万,“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馀杭,八百馀里,广十馀丈)、修长城(“发丁男二十馀万筑长城”)、征林邑(“士卒肿足,死者什四五”)、……其“无日不治宫室”,到处都有行宫,出行又讲究排场(比如下江南时制造了大量龙舟,数千艘龙舟南下携带巨量的人员,又让沿途供应美味的食物和奢侈的物品,其他出行也类似如此,如巡塞北、巡西域),还追求工程的宏大和华丽及完成的迅速,导致对于民力非常滥用,大量民众被征发去干无休止的工程。史书记载:“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车载死丁,东至城皋,北至河阳,相望于道。”也就是征发的民丁死亡率甚至接近了一半,壮丁的尸体已经相望于路的程度。这些描述也许因为隋炀帝是失败者而有所夸张,但考虑到古代行政体制的低效率加上工程的庞大和复杂,又迅速地完成,在滥用民力导致民众大量死亡方面恐怕是避免不了的。
隋炀帝在边疆开拓方面也建立了丰功伟业。比如隋炀帝北巡边塞,进入了启民可汗的帐篷里,向世人宣告着东突厥的臣服,之后又征服了吐谷浑打通西域道路、西巡河右宴请各国宾客,在河西地区广开互市,在南方拓边方面,隋炀帝击败了林邑、开拓了琉球。可以说,隋炀帝在北、西、南三个方向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唯有东北的高丽对隋朝的霸权产生了威胁。征伐高丽正是隋炀帝边疆开拓的重要步骤。
高丽(即高句丽,下文皆用高丽)的情况
《隋书·高丽传》记载:“高祖受禅,汤复遣使诣阙,进授大将军,改封高丽王。岁遣使朝贡不绝。”而又根据同卷记载:“开皇初,频有使入朝。及平陈之后,汤大惧,治兵积谷,为守拒之策。”也就是一开始高丽和隋朝的关系是比较友好的,转折点就发生于陈朝灭亡时,高丽王汤因惧怕隋朝接着兼并自己而采取防御性措施,隋文帝又因灭亡陈朝统一南北而对高丽更加强硬。隋文帝于开皇十七年(597)赐汤玺书,责其“驱逼靺鞨,固禁契丹”,又言:“陈叔宝之亡,人神胥悦,闻王叹恨,独致悲伤。”吕思勉据此推测:“案高丽之于北朝,不过慑于势,不敢不从,于南朝则心悦诚服,说亦见《两晋南北朝史》。汤是时,岂仍抱此等见解邪?抑知辽东为中国所必取,逆计陈平则用兵次第将及,故为固圉之计也?”也就是高丽对于南朝的关系是较为心悦诚服的,而对于北朝则是出于利害关系暂时臣服,这也和北朝与高丽政权有着直接利益冲突有关。在隋文帝末期,高丽和隋朝的冲突日益加深,根据隋朝方面的说法,高丽不仅不守藩臣之礼,而且还对契丹、靺鞨等东北诸族加以“驱逼”“禁固”,甚至袭扰隋朝边境,等到隋炀帝即位之初巡视东突厥时,又遇到了联系突厥的高丽使者,这让隋炀帝大为气愤,而黄门侍郎裴矩说:“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今乃不臣,别为异域。先帝欲征之久矣,但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貊之鄕乎!今其使者亲见启民举国从化,可因其恐惧,胁使入朝。”这段话更是激起了隋炀帝要征伐高丽的雄心。根据当代学者解释:“高丽所据为汉魏以来之 ‘华壤’,属于传统的 ‘冠带之境’,随着隋朝南北的统一,封建国家经济和军事实力的迅速增长,对边疆开发力度的增大,统一中央集权国家的发展,势必加剧与高丽地方民族割据势力之间的矛盾。”可以说,两者的冲突演变为战争并不奇怪。
征伐高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隋文帝于开皇十八年(598)二月派兵征伐高丽,“以汉王谅、王世积并为行军元帅,将水陆三十万伐高丽,以尚书左仆射高熲为汉王长史,周罗睺为水军总管。”此次杨坚派遣三十万大军,而结果却是大败而归。从陆路进军的隋军,“值水潦,馈运不继,军中乏食,复遇疾疫。”而从海上进军的高丽,“亦遭风,船多飘没”,最终于九月还师,损失惨重(史书称:“师还,死者什八九”,也许有夸张成分,但损失之大是必然的),高丽王元也上表请罪,最终使得事情平息。这次征伐成为后来隋炀帝征高丽的预演,窦建德就说:“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发百万之众以伐高丽,尚为所败。今水潦为灾,百姓困穷,加之往岁西征,行者不归,疮痍未复;主上不恤,乃更发兵亲击高丽,天下必大乱。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但为亡虏邪!”而后来李世民征高丽,也是不克而归,比较不同的是,李世民采取的方式较为稳健,没有直接深入平壤,因此也没有遭遇类似萨水惨败(后叙)的悲剧。然而也是仍然没有攻克安市城,又在贞观二十一年(647)、二十二年(648),再派遣将领征高丽,都没有成功,于是准备再发兵三十万大举进攻,还没有实行,李世民就去世了。因此吕思勉说:“唐太宗之定四夷,多不甚烦兵力,惟于高丽,则仍蹈隋炀帝之覆辙。可见时势所限,虽英杰无如之何。”在这个层面上,也间接说明了隋炀帝征高丽的失败命运,所谓“时势所限”。
隋炀帝一征高丽
首次进攻高丽,隋炀帝展现了他的超强动员能力。隋炀帝先在山东(今天的山东、河北及河南的东北部)设立军府,据《隋书·食货志》记载:“时帝将事辽、碣,增置军府,扫地为兵。”隋炀帝以运河的终点涿郡为陆军集中之地、东莱为海军集中之地。隋炀帝先“诏总征天下兵,无问远近,俱会于涿。”又“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排鑹手三万人”以充实海军。等到大业八年正月,聚集的军队“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根据现代学者考证称:“我们可以肯定1133800人是隋炀帝首征高丽所出动的军队总人数,其中陆军约1046600人,水军约70000人,蕃兵约17200人”),也就是隋朝此次征伐高丽的军队总数就到达了113.38万人,加上保障后勤的是其两倍,隋朝一共有三四百万人参与此次行动,其军事动员规模前所未有。隋炀帝当年南下攻灭陈朝,根据史书记载:“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即隋炀帝杨广)节度。”兵力总计才51.8万,而这次的兵力是其两倍。
如此庞大的军队是需要巨量的后勤物资,其运输也是非常头痛的,而隋炀帝大笔一挥,搞得天下骚动。首先为了准备海军船只,隋炀帝让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仅仅为了这三百艘船只,因为时间进迫,官吏督促,制造船只的人片刻不敢离开水中,从腰部以下都生出蛆,死亡率高达十分之三四。隋炀帝“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供载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发河南、北民夫以供军须”、又“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涿郡”。如此大规模的征发,史书记载说:“舳舻相次千馀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塡咽于道,昼夜不绝,死者相枕,臭秽盈路,天下骚动。”从大业六年(610)起,在山东置府养马后(设置军府可以承担赋役的人减少),又发民众运米到泸河、怀远二镇,运送的牛车去了却没有回来,士卒死亡过半,农时耽误,田地大多荒废,加上饥荒导致了一些地区米价上升,而民众运送的米质量如果太差,甚至需要民众自己补偿。隋炀帝为了后勤保障,又发鹿车(小推车)夫六十多万,两人推着三石的米,结果运送的米还不够路上的消耗,运到了地点已经没有米了,都畏罪逃命,加上官吏贪婪,导致了“百姓困穷,财力俱竭,安居则不胜冻馁,剽掠则犹得延生”,民众纷纷相聚为盗,开始出现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
不管如何,这场从大业六年开始策划的大远征已经准备就绪,面对隋王朝如雷霆的重击,高丽政权又如何坚持下去的呢?根据兵部尚书段文振临终上表说:“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万乘。但夷狄多诈,深须防拟,口陈降款,毋宜遽受。水潦方降,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前,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本根,馀城自克;如不时定,脱遇秋霖,深为艰阻,兵粮旣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这里段文振提到了三点内容,首先是“夷狄多诈”,不要突然受降,其次仍然是“水潦”(积水)问题,会逐渐升高,从而遭遇隋文帝伐高丽的问题,此外就是兵宜速战而不久战的问题,然而隋炀帝几乎全部犯了,也是其惨败的原因之一。
隋王朝虽然在涿郡聚集了一百多万军队,但是实际作战效能却非常低下。《孙子兵法》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然而隋炀帝则不同,下令说:“今者吊民伐罪,非为功名。诸将或不识朕意,欲轻兵掩袭,孤军独鬬,立一身之名以邀勋赏,非大军行法。言非大军征行之法。公等进军,当分三道,有所攻击,必三道相知,毋得轻军独进,以致失亡。又,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毋得专擅。”也就是说,隋军的进军不能轻军独进,必须分三道进攻,而且军事上有什么进退问题,都要请教隋炀帝本人,由此造成了隋军临阵的呆板。
在具体战争进程方面。首先隋军在渡辽河时和高丽军队爆发激战,经过鏖战最终渡过了辽河,“大战于东岸,高丽兵大败,死者万计”,之后围困了辽东城。隋炀帝大喜,于是车架渡辽,又让人抚慰新收复的辽西民众,“给复十年,建置郡县,以相统摄”。然而围攻辽东城时遇到了问题。本来高丽军坚守不出,隋军进攻就非常艰难,而隋炀帝又弄出来新的神奇操作,下令说:“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于是等到城池快要陷落的时候,高丽人就打出来要投降的旗号,于是隋军不得已要去请示隋炀帝,等到回报到了,高丽人又说不投降了,经过反复多次这样的事件,隋炀帝始终不领悟。打了近一个月,辽东城仍然没有攻破,隋炀帝怒斥说:“公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世,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等皆不愿我来,恐见病败耳。我今来此,正欲观公等所为,斩公辈耳!公今畏死,莫肯尽力,谓我不能杀公邪!”也就是怀疑诸将贪生怕死不肯奋力攻城,导致辽东城迟迟没有攻下。这两种解释哪一种靠谱呢?前面那种解释近乎荒诞,可能是隋炀帝失败的附会之词,而后面那个解释又是隋炀帝的主观印象。中原政权多次进攻高丽,对于坚固城池难以攻下是家常便饭(包括李世民征高丽),这是一个客观现实。正如史书描述所言:“高丽诸城各坚守不下。”在陆路受阻的同时,隋军的海军也在进展,来护儿率领江淮水军,“舳舻数百里”,很快渡过了大同江,距离平壤仅仅六十里,并且击败了高丽军。来护儿想要直接进攻平壤城,而副手周法护则提出等待其他军队到来再说。最终来护儿还是选择了自己独进,率领精甲四万出发,结果中了伏兵,“大败,仅而获免,士卒还者不过数千人。”损失了三万多精锐部队,来护儿带着残兵跑到船所,周法尚“整陈待之”,高丽兵见没有机会,于是选择了撤退。而由于损失惨重,来护儿没有选择继续等待诸军,率领残军先撤退到海边,这就使接下来到的陆军孤立无援。
接着陆军也遭遇了巨大的失败。当时九路大军分道而进,直入平壤。诸军“皆会于鸭绿水西”,带着一百天的粮食,还有各种武器物资,每个人都要承担三石以上的重量,不能忍受。当时军中下令称:“士卒有遗弃米粟者斩!”然而效果不好,“军士皆于幕下掘坑埋之,才行及中路,粮已将尽。”也就是隋军深入敌境却没有良好的后勤保障,预示着接下来惨败的命运。高丽派遣大臣乙支文德前来诈降,想要看看隋军的虚实,于文仲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来者,必擒之。”本来于文仲要将乙支文德抓住,而慰抚使刘士龙不知道圣旨,极力制止,最终还是把乙支文德放跑了。接着于文述和于文仲商议,于文仲坚持派兵追击,说:““将军仗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固知无功,何则?古之良将能成功者,军中之事,决在一人,今人各有心,何以胜敌!”隋炀帝之前认为于文仲很有计划,之前已经下令让大家听他的,于是于文仲的意见得到了通过。乙支文德知道隋军很疲惫,后勤也有问题,于是选择了诈败,使得隋军连战连捷,一日七胜,进军到距离平壤三十里的地方,因山扎营。乙支文德又来诈降,提出:“若旋师者,当奉高元朝行在所。”于文述考虑到士卒疲惫,加上平壤城很坚固,难以攻下,于是假装接受投降进行撤退。隋军形成方阵,且战且退,七月时,隋军撤退至萨水,军队正在渡河,高丽从隋军后面进攻隋军的后军,右屯卫将军辛世雄战死,隋军彻底被打乱,“于是诸军俱溃,不可禁止,将士奔还,一日一夜至鸭绿水,行四百五十里。”陆军溃败后,来护儿也选择了彻底撤退。隋军随之于七月二十五日放弃围攻辽东城,开始了全面撤退,九月时隋炀帝回到了东都洛阳。
此次作战,隋军遭遇了巨大的惨败,据史书描述说:“初,九军度辽,凡三十万五千,及还至辽东城,唯二千七百人,资储器械巨万计,失亡荡尽。”也就是仅仅陆军渡辽者就损失了三十万至多,加上海军的数量,再加上其他损失,其数量可能接近四十万。隋炀帝第一次出征,损失军队数目在四十万左右,加之工程技术专家宇文恺,隋初“四贵”之一的观王杨雄,炀帝初年的宰相、杨雄的弟弟杨达,兵部尚书段文振等,都死在这次东征过程中,可以说人才也损失惨重,并且给隋朝的威信造成了重创。
二征高丽、三征高丽
首征高丽已经遭遇了严重的挫折,然而隋炀帝并没有及时收手,反而愈发想要返回失败的结局,于是发动了第二次征伐高丽。大业九年(613)春正月,隋炀帝“诏徵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为骁果”,二月又对侍臣说:“高丽小虏,侮慢上国;今拔海移山,犹望克果,况此虏乎!”表达了要征高丽的决心。四月二十七日,隋炀帝的车驾又渡过了辽河,隋军围攻辽东城,又派遣于文述和杨义臣前往进攻平壤,隋军围攻辽东城二十多日,死者甚众,仍然没有拿下,可见高丽军防守之顽强。于是隋炀帝下令制作布囊百馀万口,里面放满贮土,想要堆成一条大道,阔三十步,和城一样高,想要战士由此登上城墙,又制作八轮楼车,比城墙还高,可以用箭射城内。制作完毕后,隋炀帝准备进攻辽东城,辽东城内的高丽军处境很危险,这也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这时候发生一件意外的事。六月初三日,隋朝贵族杨玄感在黎阳起兵,之后围攻东都洛阳,规模到达了十多万人,天下震动。杨玄感本是隋朝重臣杨素的嫡长子,而杨素则是在隋炀帝当太子及继位后平叛出了大力的,因此杨玄感算是隋炀帝的亲信(虽然隋炀帝后来对杨素有所猜忌),此次就是担任后勤工作。杨玄感看到隋政混乱,想要夺取政权,他故意敷衍拖延粮食的运输,接着起兵造反,两三个月就增加到了十多万人,又加入了许多关陇贵族的子弟。隋炀帝得知杨玄感起兵的消息后,非常恐惧,连忙招纳言苏威商议,接着在夜里二更时分叫来诸位将领,让其撤退。当时撤退的隋军由于匆忙,“军资、器械、攻具,积如丘山,营垒、帐幕,按堵不动,皆弃之而去。”又突然撤退,军心大乱,“无复部分,诸道分散”,也就是撤退的部队组织很混乱,很容易就被击溃。而辽东城内的高丽军虽然立刻发觉了隋军的撤退,但是并不知道隋军撤退的原因,于是没有出击,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派出侦察兵,但这时候仍然怀疑隋军在使诈,经过两天后才出兵数千追击,然而畏惧隋军的众多,不敢相逼,和隋军保持着八九十里的距离,等到辽水,知道隋军的主力已经渡河了,于是追击隋军的后军(约数万人),最终隋军被杀戮数千。另外一路来护儿到了东莱后,本来仍然从海路进军,听说杨玄感起兵后,也停止进发回去平叛了。第二次征高丽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在平定杨玄感的叛乱后,隋炀帝准备第三次征高丽。大业十年二月,隋炀帝召集文武百官,再次商议征伐高丽。根据《资治通鉴》记载:“数日,无敢言者”,这时候全国各地已经出现了老百姓造反起义,规模多者有十数万人,少者也有数万数千,可以说已经有土崩之势,而隋炀帝仍然执着于拿下高丽。在沉默后,隋炀帝再次下令征发天下士兵到涿郡集合,决定继续征高丽。隋炀帝下诏书称:“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诸侯,令行天下。卢芳小盗,汉祖尚且亲戎,隗嚣馀烬,光武犹自登陇,岂不欲除暴止戈,劳而后逸者哉!”也就是把自己比作黄帝成汤,黄帝尚且“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而我也要效仿他们一样,再次征讨高丽。三月十四日时隋炀帝到了涿郡,史书记载称:“士卒在道,亡者相继”,也就是士兵不断地逃跑,隋炀帝“斩叛军者以衅鼓(即斩人以血涂鼓)。亡者亦不止。”等到七月中旬,隋炀帝到了辽河旁边的怀远镇,可以说进展非常慢,“时天下已乱,所徵兵多失期不至”,可以说这次陆路进军的隋军没有什么胜利希望。而水军统帅来护儿带着海军登陆辽东半岛,占领了毕奢城,高丽军迎战大败,来护儿准备继续进攻平壤。这时候高丽经过多次战争,也已经疲惫了,又经过这次战败,决定采取缓兵之计。高丽国王高元乞求投降,并且把上一年逃亡到高丽的斛斯政也送给了隋军,隋炀帝大悦,于是下令让来护儿返还,来护儿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后来就乖乖撤军了,从而使得高丽的危机解除。其实从隋炀帝陆路进军的情况来看,此次征高丽是没有成功希望的,因此隋炀帝才这么痛快答应高丽投降。大业十年八月四日,隋炀帝从怀远镇班师,宣告第三次征高丽正式结束。由此隋炀帝三次征高丽全部结束。然而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高丽已经投降,隋炀帝让高元过来朝见,而高元却根本没有反应。于是隋炀帝仍然不甘心,想要继续征高丽。大业十一年十月,隋炀帝“仍议伐高丽,由是将士无不愤怨”,又问近臣苏威关于征高丽的事,苏威想要让隋炀帝知道国内有许多的农民起义,于是说:“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高丽可灭。”隋炀帝听后很不开心。可见隋炀帝并没有彻底放弃征高丽的事,当然,随着国内土崩瓦解,最终隋炀帝还是取消了征高丽。
征高丽影响
隋朝在征高丽前,虽然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仍然称得上处于鼎盛时期,东突厥的表面臣服,吐谷浑的被击灭,西域的打通、征伐林邑的成功、都表示着除了高丽尚未臣服,隋朝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东亚霸主,所谓“隋氏之盛,极于此矣”。
而随着隋炀帝三征高丽的失败,隋朝的国力遭受了重创,大量民众纷纷苦不堪言,起兵造反。当时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据《隋书·炀帝纪》称:“六军不息,百役繁兴,行者不归,居者失业。人饥相食,邑落为墟……”,又《隋书·食货志》称:“是岁(大业七年)山东、河南大水,漂没四十馀郡,重以辽东覆败,死者数十万,因属疫疾,山东尤甚。”“是时百姓废业,屯集城堡,无以自给。然所在仓库,犹大充爨,吏皆惧法,莫肯赈救,由是益困。初皆剥树皮以食之,渐及于叶,皮叶皆尽,乃煮土或捣稿为末而食之。其后人乃相食。”当时国内有大水、疫病,而隋炀帝仍然在国内兴建各种工程,在国外举行这种规模庞大的远征,百姓饥饿,没有东西吃,吃草根木头乃至人相食,最后纷纷起兵为盗。而又根据杨玄感私下书信称:“加以转输不息,遥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原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也就是黄河以北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全是茂草,可见国内社会之凋敝。民众一开始是采取消极抵抗,有“隋末赋役重数,人往往自折支体,谓之‘福手’、‘福足’”的说法,也就是残损自己的手足来避免徭役,后来还是活不下去,“安居则不胜冻馁,剽掠则犹得延生”(安居就活不下去,劫掠就可以延续生命),也是开始剽掠,之后出现李密这种大才加入,就开始旗帜鲜明地提出要推翻隋王朝的统治,逐渐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国的隋末农民大起义。
根据《隋书·炀帝纪》记载,第一次征高丽时,“于时辽东战士及馈运者填咽于道,昼夜不绝,苦役者始为群盗。”第一次征高丽失败后,于是九年正月,“贼帅杜彦冰、王润等陷平原郡,大掠而去”、“平原李德逸聚众数万,称‘阿舅贼’,劫掠山东。灵武白榆妄称‘奴贼’,劫掠牧马,北连突厥,陇右多被其患。遣将军范贵讨之,连年不能克。”二月时,“济北人韩进洛聚众数万为群盗”,三月时,“济阴人孟海公起兵为盗,众至数万”,四月时,“北海人郭方预聚徒为盗,自号卢公,众至三万,攻陷郡城,大掠而去”,五月时,“济北人甄宝车聚众万馀,寇掠城邑”,这时候隋炀帝还在征高丽,六月时,杨玄感起兵,七月时“馀杭人刘元进举兵反,众至数万”,八月时,“吴人朱燮、晋陵人管崇拥众十万馀,自称将军,寇江左”,九月时,“阴人吴海流、东海人彭孝才并举兵为盗,众数万。庚辰,贼帅梁慧尚率众四万陷苍梧郡”,十月时,“贼帅吕明星率众数千围东郡,武贲郎将费青奴击斩之。”“朱燮、管崇推刘元进为天子。遣将军吐万绪、鱼俱罗讨之,连年不能克。齐人孟让、王薄等众十馀万,据长白山,攻剽诸郡,清河贼张金称众数万,渤海贼帅格谦自号燕王,孙宣雅自号齐王,众各十万,山东苦之。”“右候卫将军冯孝慈讨张金称于清河,反为所败,孝慈死之。”……等到隋炀帝第三次征高丽时,国内已经到处都是农民起义军,而隋炀帝仍然把重心放在高丽身上,只能说是一种执念了,并非是对于客观现实的冷静分析。第三次征高丽时,朝臣纷纷沉默不语,士兵在路上纷纷逃,而民间早早就有“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也就是比起来在辽东死掉,即使作乱被官兵砍掉也是可以接受的,可见社会各阶层对隋炀帝征高丽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可以说,隋帝国的江山就是因为征高丽而崩坏的。
而随着隋帝国的崩溃,以隋帝国为核心的东亚霸权开始消散,周边各国家开始活跃起来,如东突厥就在隋末乱世中扮演着重要一环,当时各个势力都向东突厥称臣,加上李渊也曾向东突厥称臣,其势力之强前所未有,还有如吐谷浑复国等,预示着唐初统治者要面对新的复杂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