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驾驶》，一部我每年至少都会重看一次的电影。因为它始终能给人带来一种感觉：依靠生命中的一点微光和温暖来支撑自己。
另外，作为一部反传统叙事的黑帮电影，回看导演是如何运用自己的天才构思和执行力，把一部俗套的类型片拍成一部同时兼具爽感和艺术性的影史佳作，这个过程也极其有趣。毕竟，如果人生也能如此化腐朽为神奇，就好了。
这部2011年的电影让导演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他的英文名为Nicolas Winding Refn，大家一般习惯称呼其名字首字母缩写：NWR）拿到了当年的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也真正奠定了他在国际影坛的地位。但说来惭愧，这并不是我接触NWR的第一部作品，反而是2016年那部毁誉参半的《霓虹恶魔》让我开始对他着迷，那种霓虹美学的杀意和相得益彰的复古配乐令我欲罢不能。作为最会营造视听效果的导演之一，NWR后续在《唯神能恕》、《霓虹恶魔》两部电影中继续将他的这种审美趣味发扬光大，并在近几年所执导的《老无所惧》、《哥本哈根牛仔》两部美剧当中借由更大体量的内容来肆意挥洒视听奇观。
在我这次重看《亡命驾驶》的过程中，我顺便对比观看了大卫·雷奇的《疾速追杀1》。这二者都是10年代之后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黑帮电影，都是对当时常规暴力动作类型片固有套路的一次突破。并且，二者的主角人物塑造也有一些共同之处：因为对感情的珍视和守护，原本生性淡漠的特技演员（《亡命驾驶》中的瑞恩·高斯林，他在晚上会化身为犯罪团伙的逃跑车辆司机，并且身手不凡）和隐姓埋名的顶尖杀手（《疾速追杀1》中的基努·里维斯）逐渐抛弃理智，化身为孤胆英雄。
影片中的他们都十分缄默，几乎所有的问题和回答总是出于最基本的生存考虑，不想与无关之事有过多纠葛。但因为各种意外，总有不识趣的反派要上门挑衅。这样的设定赋予了他们一种“独行侠”般的气质，某种意义上，他们具有一种古代侠客或西方骑士的气质：独来独往，愿为红颜冲冠一怒。当然，影片中他们从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行当与真正的侠客和骑士精神背道而驰，但是他们身上的那种孤寂冷傲、蔑视一切，但却愿意为心爱之人挺身而出的精神，却又一定程度上契合上现代人所想象的那些侠客及骑士精神的外在表现形式。
不过，相比《疾速追杀1》爆裂般的爽片叙事处理，《亡命驾驶》明显更为内敛，导演的节奏控制更为精准柔和，其音效与叙事节奏也更强，当然，也更具有艺术片气息。这并不是说《疾速追杀1》不好，毕竟它们二者的创作思路和目标受众完全不同。
拿《亡命驾驶》中极具类型化的驾驶场景和杀人场景来说，和多数充斥着类似场面的普通类型片相比（大开大合的飙车、追逐场景等；大幅度的杀人动作、血浆喷溅等），《亡命驾驶》做了非常不一样的处理，这些处理包含了NWR极大的企图心：他用许多大特写和主观镜头描绘了男主的面部表情和细微动作，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侧写出男主内敛、冷静的性格特征和极其克制的情感倾向。此外，相比一般追车戏火爆的场面和车外全景式的客观镜头调度，全片的驾驶镜头基本都是在车内拍摄的主观视角镜头。简而言之，这些镜头语言完全是在为刻画男主的心理活动服务，摄影本身就是叙事的延伸。
不仅如此，NWR还用非常精准却又贴合男女主性格特质的非自然光源来营造出二人心境的变化，配合着洛杉矶室外光影闪烁的黑夜和各种复古的迪斯科背景音乐，一种复古怀旧、基于现实却又超脱现实的画面就如此徐徐展现在观众面前。这也构成了NWR独特的个人风格，一种综合运用摄影（色彩、构图等）、音乐、叙事方式等所综合构成的光影美学。
除了导演精准的掌控力，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惊喜当属瑞恩·高斯林的表演：含蓄却有张力，准确却富于爆发力，他的表演甚至让我在观影时置身于一种游走于黑暗边缘、但却如走钢丝般将自己的情感和暴力因子控制得极为精准的“临界状态”。
国内影迷对“高司令”并不陌生，但是多数人熟悉的都是他在《爱乐之城》、《恋恋笔记本》、《芭比》等等影片的表演，再叠加本人的娃娃脸，很容易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其实，但凡看过他在《亡命驾驶》、《唯神能恕》、《银翼杀手2049》等影片中的表现，就知道他的张力与可塑性有多强。
而在《亡命驾驶》中，最能体现高司令演技的细节当属他和凯瑞·穆里根饰演的女主之前的爱情戏，这也是全片最动人的地方。和凯瑞·穆里根在一起时，他的幸福溢于言表，但又极为隐忍，经常只是一丝嘴角的上扬和眼神的柔软。而在互生情愫之时，双方也仅限于牵手而非性交。当然，他原本暗色调的背景也会被一抹暖色所渗入。
而在影片那场似梦似真的电梯戏中，面对杀手，高司令隐忍的情感终于爆发，或许是担心这是自己最后倾诉衷肠的机会，他一把手将女主推到电梯角落，然后用尽全身的勇气和爱意背对杀手，上演了梦幻般的“最后一吻”，随后则对杀手发起了反击。在这里，高司令对女主的温柔与之后对杀手疯狂的踹头形成了极致的对比，令人久久难以忘怀，堪称杀意的温柔。
在影片结尾，为了保护女主，高司令主动远离她，决心驾车而去。在那一刻，正如影片重复播放的那首《A Real Hero》中的歌词：“Drive, just drive. You are a human being, and a real hero.”他轻轻地走了，留下了不舍与欣慰。此刻的他，虽为暗夜行者，杀意却也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