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孩子都是独特的,同样,每一个妈妈也是唯一的。在美国生活久了,随着孩子们的成长,自然就认识了一些美国妈妈们,有些还成了很好的朋友。艾米是我同一条街上的邻居。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律师。她高高的颧骨,尖尖的鼻子,眼神犀利,嘴角线条分明,说起话来语速极快,还夹杂着不少难懂的幽默。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诉讼法庭女强人。艾米 家有一个男孩Michael,还有一个养女Kortney,都和我的小女儿Lisa差不多大。第一次见到艾米是在某年的复活节假期。她在小区路上见到我,主动问我是不是Lisa 的妈妈, 我点头后,她就眉飞色舞地告诉我,她的儿子Michael在寻找复活节彩蛋(Easter egg)时,看到一个摔倒的女孩,他大叫一声,别怕,我来救你!冲上去把Lisa扶了起来。英雄救美啊!当时两个孩子都还只有4,5岁。从那时起,她就认定Michael和Lisa将来是要结婚的。像所有的中国孩子一样,Lisa六岁的时候,我送她去周末的中文学校。艾米知道后突发奇想,也把她的儿子Michael 送进了同一所中文学校。艾米要求Michael和Lisa一起练中文,开始Michael还算认真,把数字从一念到十后,就对中文失去了兴趣。可是艾米坚持不放弃。她自己坐在课堂里和儿子一起学,课后再一起完成作业。一年以后,中文学校双语班的老师委婉地告诉艾米,Michael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但是年纪还小,坐不住,等大一点再学,会进步快很多。至此,Michael的中文生涯便结束了。我的女儿Lisa从8岁起参加游泳队,每天都要训练,周末还经常去外州比赛。有一天,艾米主动提出她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观看Lisa在外州的比赛。我听后有点吃惊。观看游泳比赛其实是很辛苦的事。早上很早就要把孩子送到泳池去热身,然后在闷热拥挤的观众席上溜溜坐一天,孩子真正参加比赛的时间全部加起来只有区区十几分钟,如果是两天的比赛,我们还得在那里住一晚,以保证第二天的体力。这样的比赛,若不是父母和家人,没有人会喜欢看。我向她说明了情况后,她告诉我,她就是想让Michael知道Lisa为了她喜欢的运动付出多少努力。周末我们一大早驱车赶到泳池。在Lisa 游的时候,艾米带着两个孩子兴致勃勃地和我们一起为Lisa摇旗呐喊,无论Lisa是领先赢得了比赛,还是落在最后,我们都竭尽全力地欢呼着。Lisa知道有两个朋友前来捧场,十分得意,早早就把他们介绍给一起比赛的队友。她游得十分卖力,成绩也显著提高。赛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回到旅馆三个孩子兴奋异常,
说个不停。第二天,艾米及两个孩子继续和我们一起为Lisa加油,直到比赛结束。艾米对Michael的学习要求不高,但是对他的举止风度要求十分严格。每次Lisa去她家玩完要回家时,她都要求Michael亲自把Lisa送回家,还特别嘱咐他一定要为女孩子开门。Michael虽然非常淘气,但是在我家却绅士得很。有一段时间我需要经常去医院照看先生,Lisa就把艾米的家当作自己的家,上学放学都在艾米家落脚,休息,甚至吃饭睡觉。
艾米把Lisa当女儿看待,家里的钥匙,车库门的密码,都完全公开,任凭Lisa自由进出。Lisa也把她当成第二母亲。有些事她会向艾米说,而对我保密。我把Michael也当作儿子养。每次Michael 来我家,我就给他包馄饨吃。他学着我们的习惯,倒上酱油和醋,吃的津津有味,大叫比餐馆买的好吃。吃完后还不忘把碗筷送进洗碗池。一转眼孩子们长大了,小时候的娃娃亲一说早已成为笑谈。可是艾米并未放弃。某天她看到Lisa和一个男孩在小区散步,她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对那男孩说,”you are the wrong man! Lisa eventually will marry my son!” (你找错了人! Lisa最终是要和我的儿子成亲的!) 那个男孩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对。再后来,她的儿子Michael也交了女朋友,她酸酸地对这个女孩说,“不管Michael交多少女朋友,最后还是要和Lisa结婚的!“ 就这样,两个孩子从4,5 岁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我们两个妈妈也成了好朋友。可惜的是,无论艾米如何努力促成这对娃娃亲,两个孩子始终没有感觉,至今还只是亲密朋友而已。艾米坚信孩子们最终会走到一起,而我则将信将疑。孩子们的事,谁说的准呢?帕蒂是一间三明治餐厅的经理。每天早出晚归工作很辛苦。她的儿子Branden 和我的女儿Lisa出生在同年又同月,两人又同在一个游泳队训练,我和帕蒂也就成了朋友。帕蒂身材高挑,大大的眼睛,说起话来热情洋溢,很有感染力。在游泳队的妈妈们中,她是活跃一族。帕蒂小时候也练过游泳,还曾经打破过印地安那州八岁组记录。她对Branden的游泳很重视,每次比赛无论大小,她都挤出时间来亲自观看,对于孩子的一点点进步,都给予极高的鼓励。有一年,Branden 参加州里冠军赛,游一英里自由泳(约1500米)。这么长的距离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很大的挑战。又要有充足的体力,又要均匀分配力量,保证最后冲刺的速度。Branden一开始游得不错,可是渐渐的力量不够就慢了下来,虽然我们在他每一次转身的时候都高喊着为他加油,可是眼看着他一点一点落下来,成了赛组里的最后一个,其他妈妈们开始转换注意力,谈论别的话题了。帕蒂的眼睛一直盯着泳道里Branden近乎挣扎的动作,双手紧握,心中的痛和爱交织在一起,一直到他以最后一名的成绩游到终点。Branden足足被被倒数第二的孩子拉下了两个泳池的长度!突然,一声尖利而激昂的叫声响彻全场, “Yahhhhhhhhh!!!” 只见帕蒂站起身来,双手高举,忘我地大声欢呼,完全不顾四周的观众。水中的Branden回过身来,很有风度地微笑着挥了一下手。这时我们这些妈妈们,也一起加入了欢呼,接着,全场掌声雷动,为Branden的不放弃,也为妈妈的爱!后来,Branden 越游越好,从州赛,游到分区赛,再游到全国冠军赛,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被大学游泳队教练选中,成为校队的主力。帕蒂生性乐观,无论工作或生活中有什么难处,她都勇敢面对。她的小儿子Bradly 患有自闭症,与人交往,在校学习都有很多难以克服的困难。帕蒂并没有轻言放弃。她鼓励Bradly 参加所有正常孩子参加的活动,并且主动向其他家长介绍儿子的身体状况。在Bradly与其他孩子发生冲突时,帕蒂总是积极与各方沟通,既不自卑地一味责备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分地要求别人特别迁就。她最早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游泳队训练,后来发现Bradly不太喜欢游泳这种枯燥的训练,她又把Bradly送去棒球队,再后来是篮球队。最终,Bradly凭着身高的优势,成为篮球队里的主力。帕蒂每当谈起Bradly,总是一脸自豪,从未抱怨过。但是私下里,她也真诚地告诉我许多旁人想象不出的艰难时光。她的丈夫,一个高大英俊的退伍军人,现在一家大公司任职。很少有时间打理家事。偶尔帮助接送孩子和观看比赛,已经是难得了。她一个全职工作的妈妈,带着两个半大的男孩,奔走于学校,医院,泳池,运动场,无怨无悔。实在分不开身时,她就组织家长们互助,轮流开车接送。她拼全力带给孩子们的,不论这个孩子是健康的,软弱的,聪明的还是愚笨的,就是自信,自尊,自立和自强!帕蒂在事业上也做得风生水起。她经常在她的三明治店里搞“专项促销“:每隔几个月,在某个特定的日子,号召游泳队的家长或孩子们到她店里用餐,有折扣不说,所得利润全部捐献给我们的游泳队。那一天,我们全队的孩子,家长还有教练都去了,像是开了个大Party。帕蒂的业绩也由此得到了上级的奖励。帕蒂,就像是冬天里的一团火,照亮并感动着我们每一个人。反思我认识的一个华人家庭,把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完全封闭在自家的小天地里,与外界隔绝,生怕受到伤害。孩子已经长到二十岁了,仍然不知如何与外界交往。我曾问过他们,对孩子的今后有什么打算,回答是,还能怎麽样呢,保证他吃穿不愁而已。夫妇二人,由于孩子的缘故,很少交朋友,基本不参加任何聚会,一门心思存钱留给孩子用,他们的目标是 -- 两百万美元。我心想,这两百万,能买回孩子的自信和自强吗?凯莉个子不高,相貌平平,说起话来细声细语,温柔体贴。从不对人评头品足,说三道四,也从不勉强别人。凯莉的儿子Kirk比我的女儿Lisa 大一岁,在同一个游泳队训练。两个孩子都是训练不偷懒,比赛拼全力的类型。我和凯莉自然也成了朋友。凯莉不工作,所以经常开车送几家的孩子们一起来训练。孩子们在池里游泳时,她就在观众台上看书或者写着什么。我问她看的什么书,她告诉我,是圣经,她在为每周二小组学习圣经做准备。我听后肃然起敬。同是基督徒,她可比我认真多了。凯莉行事为人很有分寸,即使是她不认可的事情或见解,她也表现得很含蓄。有一次一个喜欢八卦的美国妈妈告诉我们,XXX, 游泳队里一个特别淘气的男孩,在学校竟然是全优生,我很吃惊地说, “真的吗?“
下句是,真叫人想不到!刚要出口又咽了回去。旁边的凯莉其实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却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声说了一个字,”噢!“ 还有一次,游泳队里的前苏联教练兴高采烈地向我们炫耀他如何从商场买回一个大电视,呼朋唤友开了一个周末的party,看了Superbowl (美式橄榄球超级杯)决赛,周一又把电视退了。这样的事情,在新移民中时有所闻,可对于本土的美国人,无疑是不能接受的行为。我刚想善意地提醒这个教练,这种做法不合适,凯莉在一旁又微笑地说了一个字,”噢。。。“
然后拉着我的手转身离开了。四两拨千斤,这就是凯莉的风格。凯莉也有奔放的时候。在一次州锦标赛中,他的儿子Kirk参加了4 x 100 自由泳接力决赛,这是整个比赛最激动人心的项目。出发哨一响,我们全都从看台上站起来,大声为自己的队员欢呼。随着比赛的进行,气氛达到白热化。最后一棒是Kirk, 随着他纵身一跳入水,凯莉也一下跳了起来,大声喊叫,“GO,GO,GOOOOO!!!!”然后就连续地跳着,叫着,不能停歇。旁边她的女儿,Kirk的姐姐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这样激动,奇怪地看着她,凯莉也感到了女儿的目光,但她只是停跳了几秒,想了一下,又接着跳起来,叫起来,一直到Kirk游到终点。那一次,我们队赢了。我和凯莉紧紧拥抱,为孩子们的成功,也为我们的付出。和凯莉接触久了,常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淡定,平和,诚恳,常令我自叹不如,又心向往之。。她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身上的许多缺失。但又吸引我更多去了解她,接近她。凯莉告诉我,她的婆婆在中国抗战时期曾随其宣教士父母去长沙创办湘雅医院,那位太婆婆还写了一本书,记录了当年那段异常艰难的岁月。凯莉把这本珍贵的书借给我看。我通篇读完后,感慨不已。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一个普通的美国家庭,凭着信仰,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土,创办医院,培养护士,冒着危险拯救生命,也拯救灵魂。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这是什麽精神? 这是基督的精神!凯莉的家庭,承传了基督信仰和精神,三个儿女都教育得很有规矩,学习,运动,待人接物都是知分寸,有进退的好孩子。看到凯莉和她的孩子们,我总想,华人妈妈们对孩子的期望是非常具体化的,考高分,上名校,挣大钱…… 但是对于如何做好“人”,却很少有清晰的概念。我想中美两国在教育上的差距,不是奥数的名次,不是发表文章的篇数,也不是诺奖的个数,而应该是做人的准则与底线。克莉丝汀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是一所高中的心理咨询师。她有三个女儿,都在游泳队里训练。大女儿Summer和我的小女儿Lisa同岁,一起上学,也一起训练。克莉丝汀年轻时曾获得过全美大学游泳赛的第三名。还曾兼职游泳俱乐部的教练。像她这样有专业
运动经验的妈妈,一般来说,对孩子的成绩都有很高的期望。可偏偏克莉丝汀是个非常随和的人。在多年·一起相处的游泳队的妈妈们中,很少看到她和教练讨论如何帮助自己的孩子提高成绩,更没见过她对自己孩子的成绩有什么要求。我甚至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她曾经在泳池的辉煌。直到有一次,在观看Summer比赛时,才游了一半的距离,她就自言自语地说,“不行了,达不到了。“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解释说,Summer赛前希望能在这个项目上游出自己最好成绩,但是从每个转身时的分段计时(Split
time)来看,希望不大。果然,Summer最后的成绩离目标只差零点几秒。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这些妈妈,只会扯着嗓门儿大叫,貌似内行地评头品足,真正的高手是不轻易出声的。克莉丝汀的小女儿Tara患有先天性糖尿病,每天要定时注射胰岛素。在生活和就学上有不少限制。克莉丝汀并没有因此把Tara放到温室里保护起来。她让Tara和两个姐姐一起练习游泳,当然强度和时间都是医生准许的。每天Tara在训练前自己先注射胰岛素,再和其他队员一起训练。她每次比赛都积极参加,虽然成绩不如两个姐姐,但乐观自信是一样不缺的。在美国高中里,男女同学交朋友很流行。有一次高中游泳比赛,克莉丝汀热情地邀请一个男孩坐在她旁边。她告诉我,这个男孩是她二女儿Lily的男朋友。我暗暗吃惊。她的二女儿刚上高一,还是个小姑娘,旁边这个男孩也是青葱一根,非常不成熟的样子。我悄悄问她,你喜欢这个男孩吗?她说,无所谓喜不喜欢。孩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多交往几个,就明白了。不用大惊小怪。她的这种淡定和放松,使我有些吃惊。想想我们这些华人家长,面对孩子交友的事,哪一个不是心惊胆战,如临大敌。先是严防死守,再是坚决斩断,实在管不了就约法三章,不能影响学习!总怕孩子交错了人,走错了路,耽误了考大学,奔前程的大事。说到底,还是对孩子的不信任和不尊重。看到克莉丝汀如此放松,我也随之放松下来,在对我的女儿交友的事上不那么紧张了。几年下来,孩子们在与不同的男孩子们交往中,长大了,成熟了。其实,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在全美高中生大学的统考(SAT/ACT)期间,克莉丝汀把游泳队的一些家长联合起来,为孩子们安排每周一次的模拟考试。家长们有的安排高中教室,有的负责准备考卷,克莉丝汀亲自坐镇监考,我负责煎锅贴给孩子们做考后鼓励。家长孩子上下一盘棋,互相鼓励,几次模拟考下来,收效不错。孩子们在正式的考试中都正常发挥,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这些美国家长们,不拘泥于孩子们在每一次的作业和考试的分数。而是在关键时刻扶一把,帮助孩子达到他们所能达到的高度。既不揠苗助长,又不放任自流。爱,原来可以这么顺畅自如,而不必剑拔弩张。克莉丝汀就像夏天的一湾清流,从容,亲切,脸上永远笑容灿烂。
结束语
妈妈是家中的CEO, 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家。虽然生活总是不尽人意,但在妈妈的精心营造下,每个家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虎妈也好,羊妈也罢,都随时能为孩子做一顿妈妈味的晚餐,送上一个热烈的拥抱和亲吻。中国妈妈如是,美国妈妈亦然。 青青写于2020年
下期预告:黎宁静 医生的悲情人生——道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