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创伤与记忆》,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转载请与我们联系。
没有现在和未来
只有过去,一遍又一遍上演
在2015年年初,备受尊重的记者、媒体传播界的明星布莱恩·威廉姆斯羞愧离职。他曾在媒体公开声称:在战争前线,他一度暴露于极端的威胁之中。这个“谎言”和不断增加的舆论压力击溃了他。现在我们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当时有一架直升机被火箭击中,随后威廉姆斯乘坐的直升机才起飞。之后,这个故事逐渐演变成另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中,讲述着他确实是坐在那架被火箭击中的直升机上。社会公众和评论家们都感到很惊讶,威廉姆斯会因为华而不实的英雄主义和自我膨胀而让自己的名声处于巨大的风险之中。人们都在问自己:我们是如何被这样真诚与热心的新闻主播所欺骗的?
想想类似的公众人物“失足”事件:希拉里曾经宣称自己在波斯尼亚处于狙击手的枪口下,可是后来她承认自己“搞错了情况”。抛开党派之争不谈,让我们不要忘记这样一件事情:米特·罗姆尼曾说自己记得底特律大赦年,可是这发生在他出生前九个月。这些名人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吗?真正的答案是,这些歪曲的记忆,尤其是在高度压力和危险时刻所发生的事情,记录的是我们敏感的事情。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会支持罗姆尼的“生前记忆”,因为许多人会把家庭照片或多次听到的故事融入“真实的”个人回忆中。实际上,我们对某个事件赋予的意义能够对该事件的记忆内容产生重要影响。用精神分析学家阿德勒的话说:“遇见一个人的时候,人们会从无数个对他的印象中,选择性地记住那些和自己所处情境相关的部分。”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类出生的时候就像一块白板,而我们都是一系列记忆烙下的产物,就像是在白板上刻下蜡制印记一样。但是,记忆并不是这样一种物质,我们必须承认这个糟糕的事实:记忆不是一个有形、明确、可复制的实体,它不像录像那样,能够按照我们的意愿随意重放。它是一种在形式和意义上瞬息万变的东西。记忆不是一个离散的现象,也没有固定的结构,它不会像雕刻在石头上的痕迹那样永恒不变。它更像是一个易碎的纸屋,不稳定地驻扎在不停流动的时间之沙上,会因人们的解释和虚构而变化。的确,记忆处于不断重构中,就像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中任意、不受控制且难以预测的电子那样。正如观测电子的运动会改变它的位置和动量,同样,记忆之纱纵横交织会编织出一缕缕轻纱,而这缕轻纱的色调与轮廓会随着光与影的变化,在一天的不同时刻与一年中不同的季节发生变化。
文学与电影一直执着于描述记忆的错觉。20世纪50年代黑泽明所导演的电影《罗生门》将记忆固有的主观性和脆弱性淋漓尽致地描绘了出来,电影中四个角色对同一事件有着极其不同的记忆。正如电影中所展示的,记忆就像是稍纵即逝的梦境:正当你试图捕捉它时,它就溜走了,仅给我们留下些许安慰-旁观者变幻莫测的视角可能是对记忆本质仅有的真实可靠的界定了。所以我们真的可以在回想某些事情的过程中不改变记忆吗?答案是:不可能。
哲学家、电影制作人,以及许多当代认知神经科学家,都对回忆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马克·吐温曾经承认:“我年纪很大了,我记得许许多多的不幸之事,但这些事情大多数并没有发生过。”换句话说,他当下的不幸使得他能够“记得”(例如构想出)那些从未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最近有项研究引起了轰动,发现记忆确实是一种重新建构的过程,它会不断地选择、添加、删除、重排和更新信息,这一切都跟随着不断前进的生命过程。
当前的情绪状态可能是决定我们记得哪些事情和如何记住一些事情的主要因素。首先,改变当下的情绪状态是对创伤记忆进行有效工作的必要条件。在当前的临床工作中对创伤记忆知之甚少的是,(不论任何原因引起的)我们当前的心境、情绪和躯体感觉都会深远地影响我们正在“回忆的事情”。记忆中的影像和想法在我们的知觉场中被唤起,并(无意识地)选择与我们当下的情绪状态相匹配。我们当下的心境和感觉在如何记住某个事件,以及应对和重构这些事件时,发挥了关键作用-这种心境和感觉建构了我们与这些“记忆”不断演变的关系。
研究记忆有效性和可靠性的关键在于研究它的生物基础和它的心理、发展以及社会的功能。如果毫无疑问地,记忆被证明是难以捉摸和虚假的,那它的价值是什么,它固有的局限是什么?什么时候记忆是值得信任的,而什么时候会背叛我们,让我们在模糊与不确定的泥潭中挣扎?什么时候记忆会被“魔术师”们所捏造?或者被治疗师、家庭成员、律师、政治家们所捏造?而什么时候它有可能因社会群体、部落、家族的集体无意识而引起历史的扭曲?以及什么时候,巫师或军队的行动是主动自发的,什么时候这些行动是无意的?
漫步记忆的小路
记忆形成了自我认同的基础,并帮助人们定义什么对于人类是有意义的。尽管记忆不必完全准确或永恒不变,但它是一个有魔力的指南针,指引我们走过许多新的旅程。在这些新的体验中,它提供一个背景环境,让我们可以自信地计划下一步旅途,从而形成与我们生命轨迹一致的故事。简而言之,正是通过记忆,我们在这个世上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当我们开始一种新的习惯,学习一种新的舞蹈,和陌生人建立联系,理解一个新的概念时,问题和困难就出现了。我们缺少已建立的模式,所以需要组织新的信息和经验。
如果只考虑最基本的功能,记忆必须能够使人们把握未来。人们可以从过去的经验中挑选,并通过这样的经验建立有效的方法,从而不去重复那些让我们受到伤害的反应。简而言之,记忆把握的未来受到我们过去历史的影响,但也不会完全被限制。通过记忆,我们联结了现在与过去。在对比现在与过去的相似和区别中,我们对过往诸多威胁、安全、满足以及重大的成就和失败进行整理分类,然后重新组织这些信息,形成我们现在与即将到来的选择。我们渴望以这样的方式创造一个比过去更适应、更有收获、更美好的未来。乡村歌手文斯·基尔的歌中唱出了这样的真理:“ain't no future in the past.”(没有不存在于过去的未来。)
让我们回想,在一个清新多彩的一天,漫步在小树林中,脚下踩着一片片树叶,将自己内心私密的想法和感受与好友分享。这样的记忆能很愉快地到达我们的意识中。尽管有些回忆已经很遥远了,但这些往事常常以淡淡的感觉印象镌刻在我们的记忆中,比如树叶腐烂的气味和它们被踢到空中发出的吵吵声,空气中的丝丝寒意或秋叶精致的颜色。面对同样熟悉但不愉快的那些记忆,我们会想要退缩,并且更希望能遗忘它们。可是这些负面的记忆常常能够有力地捕捉到我们的注意力。比如,当我们被爱人拒绝,或失去一次升职机会,我们总是难以将这些事情置之脑后。这样的往事令人痛苦,可能在我们的脑海逗留多年,有时当我们想起它,那种痛苦和辛酸的体验似乎和它当初发生时一样深刻与鲜活。任何气味、视觉、声音,以及和这些记忆相联系的身体感觉都能够让人感到烦扰、不悦和令人排斥。这种反应迫使人们自发地回避,结果却无意间将记忆线索联系了起来。然而,我们可能会将这些痛苦的往事与朋友或治疗师诉说,将它们描述成一个合乎情理的、连贯一致的故事-不论是令人愉快还是让人烦扰的往事。我们通常能够回想起这些记忆,从中有所收获,然后继续我们的生活。我们都会从错误和失败的经历中、从或大或小的胜利或成就中丰富自我,获得新的力量。
记忆最显著的特点是,它会被身体感觉和情绪所渲染,不论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快乐还是悲伤,愤怒还是满足。实际上,记忆中的情绪冲击很大程度上是学习开始和增强的动机。我们称之为学习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模式、情感、行为和知觉的输入,以及从过往经验中建构的、满足当前需要的记忆痕迹。简而言之,过去的记忆痕迹影响着现在与未来的计划,这一计划通常在我们意识的监控之下。不同于重复性的新闻简报,我们的记忆更加易变,在一生中它可能会被塑造和重新塑造许多次。记忆处于持续的变化中,处于不断地形成和重组的过程中。
创伤记忆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被充满恐惧、害怕、无助感、愤怒、仇恨、复仇、无法挽回的丧失感的记忆折磨。在过去的文献和书中,例如希腊、苏美尔、埃及的悲剧史诗,以及成百上千的当代描写创伤的书、夜间广播和名人忏悔录中,创伤曾是,也一直是人类体验的核心。
不同于“普通”记忆(包括好与坏)具有易变性,会随着时间发生动态的变化,创伤记忆是固定和静止的。它们是从过往的势不可挡的深刻体验中获得的记忆痕迹,这些深刻的记忆痕迹镌刻在受害者的大脑、身体和心灵上。那些残酷的、冰封的记忆痕迹不会变化,也不会随着当下的信息而有所更新。这种“固化”的印象阻碍了我们形成新的应对策略,获得新的意义。生活中没有了鲜活和千变万化的此时此刻,没有了真实的流动。所以,过去发生的一切总在当下上演;正如威廉·福克纳在《修女安魂曲》中所写:“过去永远不会死,它甚至还没有过去。”它以多种形式的害怕、恐惧症、躯体症状和疾病表现出来。
创伤记忆完全不同于令人愉悦或烦忧的普通记忆,这些普通记忆通常能够被加工成一个连贯一致的故事。而“创伤记忆”常常以片段式的记忆碎片形式出现,比如难以整合的感觉、情绪、影像、气味、味觉、想法等。例如,一次重大交通事故中的幸存者,当他在加油站加油,闻到汽油的味道时,他突然被极度的心跳加速和不可阻挡的恐慌感所包围,拼命地想要逃离。这种混乱的碎片化记忆不会在平常的生命故事中出现,但是创伤记忆作为一种不受控制的侵入性片段或躯体症状会被不断地“重播”和再次体验。我们越是试图摆脱这样的“闪回”,它们越是阴魂不散,折磨和抑制我们的生命力,严重地限制我们生活在此时此地的能力。
创伤记忆可能也会表现为无意识的“行为”。例如,反复地经历“意外事故”或无意地让自己暴露于危险的境地。许多例子证实了这一点,例如童年期遭受过性侵犯的儿童,成年后更有可能寻求与犯罪男性建立关系,或进行不安全的性行为;战争老兵从军队退役后,会立刻申请加入反恐特警组,他们“沉溺于”兴奋与危险之中。
“再见”创伤记忆作为一种少见的情绪崩溃的体验,会无法控制地爆发,突然间使人们成为脆弱的受难者。这些记忆的碎片似乎没有来由,生生地将受害者的生活打断,不论他们正在行走或是睡眠。遭受心灵创伤就像遭受了诅咒,使人们陷入无穷无尽的梦魇中,那些难以忍受的折磨会反复播放,人们会被不可阻挡的强迫想法和冲动所摧残。经历创伤的人们被生活困住了,直到他们能够以某种方式处理这些不断侵入的记忆,将它们同化,最终能够形成连贯一致的生命故事,从而将这些创伤记忆安放;或是能够平静地对待这些记忆。这种生命故事的完整性(completion)修复了过去与未来的连续性,促进并激发了人们的坚韧以及真实的乐观精神,从而使生活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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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理层面了解记忆系统的结构
理解创伤何以在身体中存续,并反复对我们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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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如何改写创伤记忆,祛除创伤经历所造成的阴影
作者简介
彼得·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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