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馥莉：三十六计，退为上计
斯舜威
宗馥莉“一退了之”，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我觉得，她这一“退”，比145天前“接棒”更有勇气，更见胆略，更加高明。
7月18日，娃哈哈集团副董事长、总经理宗馥莉传出辞职消息，宗庆后胞弟宗泽后马上在朋友圈公开表示:“是件好事”。
宗泽后认为宗馥莉辞职是“好事”的原因在于，宗馥莉在接班后的一些做法存在问题，他认为“最大的问题是接班娃哈哈不应该考虑如何做大规模，如何赚钱，如何大刀阔斧改变现状，她首先要考虑是如何做好事，做慈善？让所有人都认可你，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发现很多问题，也可以发现很多人才，自然而然让大多数人认可你的接班。”他批评宗馥莉“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火力四开，锋芒毕露，应了古语：刚易折。”
宗泽后的看法是否一针见血说出了宗馥莉的问题所在，还是由此折射出家族企业内部纷争的一些影子，用不着旁人置喙。
我倒觉得，不管宗泽后表态出于什么目的，他对宗馥莉辞职“是件好事”这个评判是对的，至少，对宗馥莉本人来说，“一退了之”既是不得不如此的以退为进，也是悟透人生的最佳选择。甚至可以说，三十六计，退为上计。
原因在于：
不管宗馥莉有多大的雄心壮志，有多大的能力，多高的水平，都无法接好娃哈哈这个班。她老爸留给她的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夹杂着巨大的问题，几乎无解，宗馥莉不可能找到迎刃而解的“钥匙”。问题的症结在于，娃哈哈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家族企业”，而是国有资产控股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娃哈哈集团目前三大股东：杭州上城文商旅集团实为第一大股东，持股46%；宗庆后为第二大股东，持股29.4%；娃哈哈集团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职工持股会）为第三大股东，持股24.6%。而且，宗庆后所持有的29.4%也不可能全部由宗馥莉继承，一个公开的秘密，除了宗馥莉之外，宗庆后的遗产还有其他继承人。坊间传言宗庆后生前把遗产分成四等份，宗馥莉只能继承四分之一，即25%。如果这个传言属实，四个继承人必须高度统一、团结，也只能保持29.4%的权益，更何况，其他继承人是否愿意听从宗馥莉也是一个未知数。或许，这也是宗庆后的持股至今尚未变更的原因所在。还有，宗庆后在世的时候，他和“职工持股”可以保持一致，但宗馥莉能够获得“职工持股”的支持，更是一个未知数，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她和职工关系紧张，也是公开的事情。
至于持股46%的第一大股东杭州上城文商旅集团，在目前大气候下，只会做大做强，不可能“减持”。刚刚闭幕的三中全会指出：“深化国资国企改革，推动国有资本和国有企业做强做优做大，增强核心功能，提升核心竞争力，开展国有经济增加值核算”。国有资本在娃哈哈的绝对控股地位，是不可能动摇的，只会越来越强势。
宗馥莉要想长袖善舞，把自己家族的股份，把国资和职工股份有效整合在一起，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有网帖指出，有关部门收到举报信，宗馥莉想要重新分割股权涉嫌侵吞国有资产。这种声音，也不能说“莫须有”。
正因为如此，宗泽后还认为，娃哈哈从本质上讲国家是大股东，“如果全是你自己的股份，当然你可以爱怎么干就怎么，国有企业你就是个职业经理人”。这话，也是只有亲人才会说的金玉良言。
甚至可以说，是否必须由你担任“职业经理人”，也即娃哈哈是否必须由你掌舵，也不是“非你莫属”，政府部门派个党委书记、董事长或总经理，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由此说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够“急流勇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扯开去说几句。
许多人做梦都想做皇帝，或者做梦都想生在帝王家，但也有人不愿做帝王，不愿出生在帝王之家。通读中国史，发出“不幸生在帝王家”“可怜生在帝王家”的远远不在少数。
一个很大原因，生在帝王家不仅没有幸福可言，没有自由可言，而且躲不过兄弟骨肉之间为了争夺帝王之位而自相残杀的悲惨结局。
“千古一帝”秦始皇的二十多个子女，就没有一个好下场。胡亥在赵高、李斯的帮助下矫诏杀了长兄扶苏，成为“二世”，之后在赵高的建议下对其他兄弟姐妹进行残酷屠杀。《史记·李斯列传第二十七》记载，十二位公子在咸阳受刑而死，陈尸于市。十位公主受到分裂肢体的酷刑，死于杜邮。有了这个开端，后世帝王之家自杀残杀的更是屡见不鲜。如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等，无不靠杀戮兄弟、侄子而“上位”。
不想做皇帝、悲叹为何生在帝王家的还有清顺治皇帝。他在生命走向终点时仍悲叹“朕实不幸，堕帝王家”。
在中国，“商业帝国”是很难继承传代的。胡雪岩有“胡二世”吗？盛宣怀有“盛二世”吗？甚至，出生在大富豪家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清朝首富”盛宣怀的商业帝国够庞大了吧？盛宣怀临终给后辈子孙留下高达1300多万两白银，但他的10多个子女，个个命薄如纸。他们中哪怕有一个人懂得进退之道，懂得用舍行藏，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吧？
更何况，在事业和生活之间，往往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继承和经营一座“商业帝国”，需要的是巨大的事业心，是巨大的付出。如果在外部条件不适合你如此全身心付出的情况下，退一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未必不是一种“上帝赐予”的美好时光，也许比前者更值得珍惜。
退一步海阔天空，希望宗馥莉小姐能够活得更明白，更自由自在。
2024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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