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饰北斋传》由重野安绎撰写前言。重野安绎,明治时期史学者,号成斋。文政十年(1827)出生于萨摩藩(今鹿儿岛),前后求学藩校造士馆、昌平黉(hong,学校。昌平黉,昌平坂学问所)、毕业后历任明治时期重要官员,明治二三年选为贵族院院勅选议员。明治四三年(1910)故,享年84岁。
画匠北斋是一个怪人。九十岁时已迁居九十三次,不喝酒、不吸烟、不饮茶。凭他无二的画技完全可以换得大财富却一贫如洗,几乎是生活窘困。如今我读完这本传记,此君一生所作所为,委实堪惊、堪笑、堪悯,无限感慨。世人哪里知道所谓“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庄子语,出自《庄子·大宗师》,所谓畸人,就是不同于世俗而等同于自然的人。畸人,怪诞之人)啊。北斋之前有画家池大雅,其人奇行怪癖与他的画作一样名噪天下。不知道为什么画家怪人多。北斋以浮世绘为职业,与大雅画风大不一样。大雅备受儒士文人称道,他的事迹天下闻名;然而独有北斋所遇完全不一样。难道是因为浮世绘降低了画品而使北斋承受不同待遇?浮世绘忠实地描绘世间百态,因此容易被世人接受。如果因为世人喜闻乐见就谓之鄙俗而弃之,那么我们要问,画作难道本不就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吗?要不然怎能称之为画呢?古人不尊形似理论,而以万事做到极致为贵。这个理论格调过高,容易误人。考虑到世事万物皆有变迁,绘画也不可能没有变化,好比佛教,先有六个宗教流派,后有显教、密教两种教义,再然后有净土真宗与法华宗的流派之争,都是世道变而后宗教随之变,每一次变动都是更加亲近俗世,不入世则不能救济天下大众。庄子讲道时说过“每下愈况”(《庄子·知北游篇第二十二》中有“每下愈况”。原句:“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正获之问于监市履希也,每下愈况。”),经纬清楚、来去分明的事物容易分辨、容易理解,而浮世绘恰恰属于容易分辨、容易理解之事物,因此世人喜闻乐见。但假如只是取悦于人而不同时教授道理、原则,那么这是真的鄙俗。名匠所作所为全然不同,名匠出入百家、网罗古今知识,态度和精神都能到达高深的境界,之后才能全身心投入。北斋临近生命最后时刻时曾感叹,能再给我10年时间,5年也行啊,让我更精进一些,能够跨入画家行列。北斋就是这样,终身努力,孜孜不辍,所以他成了名匠,所谓“我追求的是事物潜在规律,不仅仅是技术”。饭岛虚心整理北斋生前事迹,写就此传记,通过书商小林氏委托我为此书写序。彻读之余,我认为此书考据精确,体裁得宜,非当代知识疏浅辈之所能及。北斋缘何怪癖,又是如何成为名匠,此传记问世之日,便是这些故事大白于天下之日,美术界不能只让池大雅之流独放异彩。因此,我不辞邀约,欣然作序如上。
画工北斎畸人也。年九十而移居九十三所。不飲酒。不喫煙茶。其技大售而赤貧如洗。殆不能為活。今読此伝。一生行為、可驚可笑可憫可感。豈所謂畸于人而不畸于天者邪。北斎之前有池大雅者。其畸行逸事、嘖々然与其画並伝。何画工之多畸人也。然北斎業浮世絵、与大雅画風不同。大雅為儒士文人所称道。其事顕著于世。而北斎独不然。豈非以浮世絵者画品下故欤。夫浮世絵善写時世之態。故易入時人之目。若以入時人之目斥為卑俗。則是画者竟非悦目之物。寧獲謂之画哉。古人不貴形似之論。語其極致爾。其言過高き。往々誤人。顧時世有変遷。故絵画亦不能無変遷。譬諸仏教。六宗之為顕密二教。二教之為浄土一向法華。皆随世而変。毎変近俗。不近俗則不能済衆。漆園吏論道曰。毎下愈況。況也者易見易暁也。浮世絵易見易暁。故為時人所悦。然徒務悦時人。而不講其法度。是真卑俗而已矣。名匠則不然。出入諸家。網羅古今。態度精神並詣玅処。夫然後可以尽時態。北斎臨歿。欲加十年若五年。以入画家之数。其終身刻苦而不自足。此其所以為名匠。即所謂技也進乎道者矣。飯島虚心掇拾北斎事蹟。以著是編。使書賈小林某乞余序。余閲之。考拠精確。体製得宜。非近人撰著疎浅之比。是書一出。北斎之為畸人為名匠者始爆于世。不使池大雅専美芸苑。故不辞而序之。撰文、翻译 / 江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