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义伟以朋友身份致悼词
安倍前总理的国葬过去两天了，事后的评议应该是冷静的吧，不少声音表示这场葬礼中最动情的是菅义伟前总理以“朋友”身份致的悼词。菅前总理的悼词内容固然值得一嚼，这让我们看到日本人有日本人的情怀，而政治家的葬礼上设“朋友”角色，过去有没有过不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政治俩字后面经常跟的，不是“斗争”吗？遥远的故事我们可以抹上五彩，比如桃园结义，眼下的，有点意外有点难以置信。朋友这个角色设定很聪明，它吸引人们的注意，而且通常眼中带着暖意。世间最珍贵难得的莫过真情，如果政治也一直是热血、携手、共悲欢，会有点不枉此生的感觉。
十几分钟的致辞中菅前总理引用山县有朋悼被暗杀的伊藤博文所咏和歌一首，
注：山县有朋（山縣有朋，1838-1922），長州藩士，初代内务大臣、第3以及第9代内阁总理大臣。长州就是今天的山口县，安倍晋三前总理的籍贯、选区就是山口县。
伊藤博文（1841-1909）明治初代、第5、7、10代内阁总理大臣，1009年在哈尔滨被韩国人安重根枪击暗杀。
我把这首和歌大致翻译如下，
和歌直译的话是“曾经我们无所不谈，为国为民你殚精竭虑、更如今为国捐躯，先我们而去。从今晚后，我们的日本将会怎样。”无论山县有朋、伊藤博文，还是菅义伟、安倍晋三，他们都是肉食者，指点江山，因此我把他们无所不谈的内容理解为谈古论今，为国为民这块儿就借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主题；对他们而言所谓“国家将走向何方”，难有俯瞰众生、高高在上的嫌疑，又有近年流行语，“肩挑国家”这词便脱口而出——由此大家可以知道，我的翻译很主观，塞进了很多个人理解，规制内涵的结果，结果就是局限了这首诗的美感。
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比对原文的掌握更要紧的其实是胸中目标语言的厚度。比如将日文创作翻译为中文，最受考验的是中文表现能力、知识背景，日文陈述的这么个故事如果代入中文语境，如何表达才能让中文圈的读者获得原文同样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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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组合IL Divo
安倍前总理葬礼上军乐演奏了一首曲子《花儿会开放》，曲调欢快，本不是葬礼歌曲，但因为安倍前总理曾用钢琴演奏而使这支曲子隐约出一些“安倍之歌”的印象。又因为冰上明星羽生結弦演绎作舞曲而愈加为全球爱好者熟知，原本是一支慈善歌曲，为东日本大地震募捐而作，2012年5月公开，英国组合IL Divo又让英文版热闹起来。
近日在网上看到一篇挺有意思的文章，谈这支歌的日语语境和英语语境的微妙差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日语歌词从“真っ白な 雪道に 春風香る”起始，首先向听众提示场景，而英语歌词“My heart goes out to you”则笔直切入主题。
《花儿会开放》开头让人想起川端康成《雪国》的开篇几句话："从边界线上长长的隧道走出，那里是一片雪国"。这一句话没有主语，川端康成开头便很突兀地用一句没有主语的句子让读者自动在脑海展开一个美丽的雪景。英文版译者Edward Seidensticke这样处理这句话：The train came out of the long tunnel into the snow country. The earth lay white under the night sky.再把这句英译翻译为日语：“汽车从长长的隧道开出，驰入白茫茫雪国（汽車は長いトンネルから抜け出て雪国に入って行った）。”没有主语的日文表达vs有主语的英文描述，很明显日语句子倾向于“情绪”，而英文句子偏重“客观”。
按理“真っ白な 雪道に 春風香る（纯白的雪道上 春风携香）”不难译作英文，但IL Divo回避了直译，大概事实上多种语言环境中理解“真っ白な 雪道に”（纯白的雪道上）、“春風香る（春风携香）”并不容易，在全球多种多样地理、天气前提下，这个场景很多人并没有亲身经历可以参考，人们无法想到他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英译将中心放在“春天”、“刻苦名记”、“想起”，几句话整体综合起来，极难得地与日文原文一样非常“情绪化”。
日语歌词"あの人（那个人）"常特指男女朋友，英文版译作“the people who I loved and knew”，泛指“一般人”意味较浓,呼应前面提到的“longing for the town where happiness had been”.
“誰かの歌が聞こえる（我能听见 有人在歌唱）”，英文歌词是“Someone is singing, I can hear singing now”，这非常忠实于我们常见的英语逻辑“有人在唱歌，所以我能听见有歌声传来”、“没有谁做什么事情的话，任何故事不可能发生”，同时还呈现了“做某事”的“原因”。
日语"いつか生まれる君に（为有朝一日降临世间的你）"英译为“for you who are here or yet to be born”，这其中将"已存世"的人包括了进去。
“わたしは何を残しただろう(我能将什么 留在身后)”表现一种“谦虚”的姿态，英译“they'll bloom again until there's no missing sorrow and no reason left to mourn”表达的是到“问题解决”为止花儿会一直开放，主人公转为了“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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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名《花は咲く》表达的是一种愿望、“开放”将会发生，英文意思很明白“Flowers will bloom”，中文译作《花儿在开放》就不大妥当，没有对寄托信念的强调，还是《花儿会开放》合适一点。
撰文：江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