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有个好玩的隐藏细节,那个看起来很凶的病毒校长:其实就是老年版的兰彻,他本身就是“追求卓越,然后被成功追上”的人。我们之所以觉得病毒错了,不是因为病毒真的错了,而是因为【病毒老了】。
兰彻和校长,很像父子关系。
他和兰彻的冲突,不是【应试教育】和【追求卓越】的冲突,而是【坚守阵地的老豹子】和【跃跃欲试的小豹子】的【代际】缠斗,说句难听的,法涵莱具,乃至消音器,都只是他们手下被波及到的小猫小狗。
诸位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情深深雨濛濛》,依萍和陆振华的那种又是对对方有很大意见,又是对对方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期待的心态,和这部电影非常相似。
仔细看电影的话会发现,病毒虽然嘴上说着竞争竞争竞争,实际上,他在做的事情和兰彻在做的事情,本质上差距是真的不大——
不惜任何代价地、无时无刻地热爱学习。病毒一把年纪了还练习思维,午觉都舍不得睡够十分钟,兰彻为了工程学不稀罕学历,被老师赶出去就乐颠颠去高年级班级学习。
不在意物质,不虚荣,甚至是安贫乐道的。兰彻不用多说,病毒一个全国第一大学的校长 ,到学生面前居然就骑个破自行车,正常吗?
电影里还有一个细节,女主的前未婚夫送给了女主一块40万卢比的表,女主第一反应是“这太贵了我不能收”,40万卢比大概是四万人民币不到,女主作为全国第一大学校长的女儿,按理说起码也高级中产偏富裕,不至于一块四万的表都觉得很贵不能接受(四万在奢侈腕表里不算非常昂贵)——这说明什么呢?很大概率,病毒不仅自己非常清廉,而且给子女的教育也是要清廉自爱。
病毒甚至都没怎么想过让女儿嫁入豪门攀附权贵,从电影里能看出来,价格标签苏哈斯未必是真的有钱人,撑死算得上病毒发展还不错的学生。全国第一大学的校长的女儿,工作体面有前途,教养好人品好长得还美,嫁权贵子弟很难吗?
对自己在意的人非常真诚,真的各种想办法。法涵和莱具,是兰彻的好朋友,也是病毒的学生,兰彻对朋友那叫一个上心,病毒为了让这俩人回归正道也没少操心,又是言传又是让他们换宿舍,最后上头了把他们拎出来骂——可仔细想想,校长事情那么多,如果他真的记恨两个学生,完全可以放纵他们不搭理,然后直接挂掉他们让他们退学都无话可说,但病毒在真的被剃胡子气炸之前,一直都在唠叨法涵和莱具的成绩。
宽容。兰彻对待几个朋友的摇摆,从来没有怨恨过。病毒骨子里也是一个很大气的人,三个小混蛋,搞砸了他的婚礼,他没有报警,也没有问他们要钱,而是担心他们的学习。修改演讲稿放在现在也是很吓人的大事,更何况直接得罪了教育部长,病毒的女儿都知道这是男主干的好事,病毒本人更不用说了。消音器那里也拿到了男主的亲口承认,他完全可以恼羞成怒借题发挥的去用权势报复。可是男主也好,阿谀奉承的图书管理员也罢,都没有受到波及(图书管理员,甚至围观了病毒被剃胡子),而是照常工作学习。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病毒把这个责任自己扛下去了,他是真的把这帮小崽子当孩子。
而且病毒肯定大事化小了,甚至把消音器骂了一顿——他没有搞男主,也是知道自己确实有责任,找了消音器这么个连演讲稿都懒得弄明白意思的傻x。所以只能灰溜溜地吃降压药。
真的为穷学生考虑。前面就已经各种讲道理拿事实提醒他们好好学习,公开骂二傻这个事情二傻本来就有责任,他们问的问题本身就够离谱的,什么叫不及格能不能找工作,工程学吃的就是真本事,不好好学习,怎么拿到好工作?平时年年倒数,现在问这种问题?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想想怎么样及格?病毒公开骂人肯定让人不高兴,但其中的恨铁不成钢和焦急也是板上钉钉的——这就是为啥学生得罪教育部长他能顶住,但是学生往自己家门口撒尿他反而真的生气了。
而且明明撒尿的是穷学生,但是他却向穷学生施压,让他撵走在他看来问题更大的有钱的学生。虽然这个事情有点像亲父子撕逼,但是为了穷学生的前途,反复和有钱的学生折腾,甚至为了成绩差的穷学生撵走有钱的学生——别说印度了,哪怕在中国都闻所未闻。
如果没有情怀,没有梦想和原则,只是单纯的死记硬背讨好社会规则,你们真的觉得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守信。兰彻毕业后真的放弃了朋友恋人,只为过去答应富豪读完书就离开;病毒虽然对刮胡子意见很大,但如果他是一个不守信的人,老仆也不会完全不想着帮主人糊弄然后阿谀奉承,而是毫不犹豫真的把病毒的胡子剃了个精光(哈哈哈哈)。
而且专情,尊重女性。独自拉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却从没想过找个别的老婆,换消音器肯定要找新老婆。而且他如果真的喜欢那种虚荣的混蛋,都不需要女主的未婚夫提醒,他就会提醒女儿不要佩戴旧表了。
病毒一点都不傻,他认可价格标签的婚恋价值,但是并不觉得他是真正杰出的学生。很多人说,如果没有男主,这支笔会送给消音器,但实际上,女主角的未婚夫价格标签本身就是消音器Plus版本,病毒把笔送给他了吗?没有。
女主角因为一块表甩了高富帅未婚夫,真是为了男主好多年不结婚,这中间如果没有病毒的理解和尊重,在印度这种男尊女卑的国家,怎么可能容许这种现象发生?
换手表表面上是虚荣和价格,实际上是对女性个人意志的不尊重。因为女主只是自己的附属老婆,所以不能佩戴他不喜欢的手表。女主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和他提了分手,而不是他和她发脾气。
也正是因为兰彻真的尊重女主,关心女主的心情,女主才真的爱上了他。相对的,即使讨厌自己讨厌的要死,还是放下身段毫不保留的帮助气病了自己爸爸的人的朋友,这份美德也是男主爱上女主的理由。
追求卓越。
这里我们很容易被电影混淆重点,认为两个人battle的是【工程学】,兰彻在真正地追求卓越,而病毒在生产毕业后去美国读MBA的混蛋。
实际上,两个人都在追求卓越,只不过他们的赛道完全不同。
兰彻关注的是工程学,所以他自己热爱工程学,帮助恐惧未来的人安心学习工程(莱具),也毫不留情地指出对工程不感兴趣的人应该学别的(法涵)。
病毒关注的,表面上也是工程学,但最根本的,是【建立一所好大学】。病毒之所以那么关注竞争,是因为好大学不可避免地会加入竞争赛道。【培养优秀的工程师】是建立好大学的一个分支,而最重要的目的,是让学生【有足够的竞争力】,不管是在国内,在国外,都能被认可且可以调动资源。
也就是说,病毒不可能只让学生去当工程师,而是让学生在一所好大学里,能学习知识当工程师,也能调动大学的资源转专业去做银行家。
病毒也确实投入了实践,他建立了严格的制度,尽可能为学校拉拢资源,努力抬高学校的名气,让学校从28名上升到稳稳的第一。
我们也可以从很多地方看到帝国理工确实在病毒的打造下,变成了一所顶尖的大学。
不说别的,就说两条——
学校的国际认可度高,否则学生转美国MBA变成银行家也不会像兰彻说的那样“批量生产”,好学校才能做到这样。
招人坚持公平,别说王公贵族了,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任何特权,兰彻名义上是巨富儿子,也没见病毒如何青眼相加。
这可是当时还相对落后的印度哎(电影剧情在上世纪末新世纪初),而且是印度的28名,国际排名简直不敢多想。
但病毒上任三十年后,消音器就已经可以自信满满地在演讲台上说:
“ICE的学生遍布全球,无论我们身处何方,我们都会将‘搞人’进行到底!”
——当时我也觉得好笑,但笑完了,忍不住感慨:病毒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办大学可没那么简单,如果病毒真的像消音器那样,连一篇演讲稿的意思都懒得搞明白,在印度这样一个教育落后,种姓制遍地的国家,他怎么能培养出这样的一片能保证相对公平,让学生专注学习,且真的做出了国际影响力的相对的净土?
兰彻和病毒的冲突,不是谁的教育理念是对的。
而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毒原本坚持的理念,已经不被时代所需要了。
如同一个王朝,病毒仿佛王朝的建立者,最先开始,他没有特别多可以调动的资源,所以他需要紧抓实干思想,争分夺秒地调动资源,竞争上位,并鼓励身边的人在乱世中抢占先机。
但朝代进入稳定阶段后,就需要一定程度上的“休养生息”,给老百姓喘息的空间,让他们拥有更多的时间和资源去做自己擅长的能创造价值的事情。这时候继续冒进求胜,反而会给国家过分的压力。
大学也是一样的,在通过实干思维把帝国理工卷到了全国第一,且地位稳定,资金充裕,能够持续地向国内外输送人才后。学校需要的,不再是疯狂地继续维持死卷的状态。
而是扩张。给学生更多的创造的空间,和更广阔的机会选择。给像法涵这种学生其他的出路,或者兼并其他学院打造综合院校,或者优选优育,给学生更多的资源(比如关注心理问题),而不是告诉他们工程万万岁,逼到他们想跳楼。
但这能说是病毒错了么?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病毒最大的问题是他太追求卓越,太优秀,他把原本需要三代校长才能搞定的事情,愣是在自己的任期里实现了。
然后其他的追随者傻眼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嘛?
跟病毒学习?跟上病毒的节奏?开什么玩笑,根本做不到!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非得跟上病毒才有出路啊,病毒已经把江山打好了。
所以兰彻没有指责病毒【这个人】,而是告诉他【制度出问题了】。病毒本人确实没什么大错,他铁面无私,公正认真。说句难听的,别看那帮老爷们天天骂病毒是个带蛋蛋的神经病老头,但他们骨子里对病毒是又怕又尊敬的。
乔伊的事儿和病毒有关系,可病毒说到底是照章办事,没有故意为难他,本质还是【制度】的问题。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铁面无私的制度,也挡住了弄虚作假的可能,毕竟病毒连自己亲儿子都不开后门,还有什么好指摘的呢?
站在病毒的角度,乔伊死了,他心里真的好受吗?
只不过,对于任何人来说,让他接受自己过去创造的成功,已经不是时代主流,甚至被时代抛弃,其实是挺残忍的事情,他需要时间去反复去思考,甚至和年轻的小豹子打几架。
但豹子老了,不等于它不是豹子,变成老鼠了。
而且别说病毒,兰彻自己,不也是特别自信,倔得要死么?
和病毒battle四年就不说了,四年啊,生产队的驴都没他们勤快。
明明愿意为了朋友破坏规则,也知道钻规则空子,就是不肯说,有事儿非要自己扛着。好容易救了病毒的女儿,这么好的求情机会,坚决不张嘴,宁可一个人偷偷走了。
这股【认自己的理】的样子,和病毒像不像?
其实,我们没必要纠结病毒和兰彻到底谁对谁错,因为不管是病毒还是兰彻,乃至看电影的我们,终将迎来自己的认知可能落后于时代的一天。
电影里其实也有类似的剧情:
同样都是【太空笔很金贵】,刚进入大学的兰彻提出“为什么不用铅笔”的困惑,大把的人觉得他很会思考人很酷,连病毒都不知道该怎么正面回复他。
但四年后,病毒用事实和道理告诉兰彻:太空中不能用铅笔,铅笔笔芯失重会影响航天工作,太空笔确实是非常珍贵的发明,你错了。
站在个体发展的角度,兰彻的提问,和病毒的回应都是对的。
但太空笔的答案,也确确实实变了。
这说明什么呢?
人类受限于时代和多方面因素的制约,因此,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某个具体问题上,得到完全不变的正确的真理。不管是全国最好大学的校长病毒,还是全印度最顶级的科学家兰彻,纵使他们追求卓越,积极努力,坚守真理,正直善良,但在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变化下,依旧会有落后于时代,甚至从正确变成错误的可能。
其实仔细想想,人类历史的发展,不就是在反复建立真理,然后不断推翻并重建新的真理么?
我们无须为自己可能有一天落后于时代而自责。
因为人类最可贵的,本来也不是某个具体问题的答案。
而是追求卓越的本心,对世界旺盛的求知欲,以及坚守原则的正直。
亚里士多德的很多科学研究,现在能看到不少错误,但亚里士多德的智慧和精神如日月争辉,谁也夺不走他的万丈光华。
病毒并不是因为兰彻正确、他错误才把象征着卓越的笔送给他的。
是因为在兰彻的身上,他看到了那些卓越的人共有的,不会被时间磨灭的美好品质——
追求卓越,正直,善良,求知,坚守。
而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和主角学习的地方。
我们最大的荣誉不是屹立不倒,而是跌倒无数次,依旧能够爬起来
最后,对于兰彻和病毒的关系,我觉得用一部国内的电视剧做注解特别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