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生命的一切。做女人能做的一切,还有男人能做的一切。呼朋唤友,也静享孤独,大量工作,写些好书,也环游世界,自得其乐,也慷慨助人。您看啊,我想要的这一切都不简单呐。”
“如果我不能实现这一切的话,那我就会变成一个疯婆子了。”
波伏瓦的这段话,很适合作为送给所有现代女性的新年祝辞——
告诉女性们,我们可以要生命的一切,去许愿,去相信,去做;
这一切都不简单,但我们总要有勇气去追求,去挖掘自己的意愿,并按自己的意愿成长。
“女人并非生为女人,而是被塑造成了女人。”
波伏瓦共著有四卷回忆录,分别是《一个规矩女孩的回忆》(也译为《端方淑女》)、《岁月的力量》、《事物的力量》和《清算已毕》。
《清算已毕》作为回忆录终卷,波伏瓦的思想更加成熟,回顾也更加全面。
她说:“越接近生命的终点,越能看清人生这桩奇怪事情的全貌。”所以,在这本书中,波伏瓦跳脱出以往写作回忆录时所遵循的时间线性顺序,而是分主题来组织自己的回忆。
她一边接纳自己的老去,一边说着“我始终面向未来,兴高采烈地去迎接明天的我”;
希望这份力量能传递给更多女性,获得勇气和力量,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编辑部一直希望,每位现代女性都能打破枷锁,为自己而活。
为此,我们特意为现代女性准备了一份女性阅读书单,希望通过这份书单,给予女性勇气、灵感与力量,欢迎大家扫码领取 ↓
自1962年以来,我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起决定作用的依然是同一个过去,我的现在和未来都取决于它。过去是一个既定的基点,我根据它来规划人生,同时也必须超越它。“生活没有暂停”:这是1968年“五月风暴”中对我影响最深的口号,我从童年起就选择了这样的信条,并将其贯彻一生。我今天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往日的延续,但这完全出于我的自愿。比如,十五年来我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搬家确实会给我带来麻烦,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有惰性的。可我也想象不出有其他公寓更适合我,这里充满了回忆,这是它无可比拟的魅力。我愿意在此终老。
过去占据着我,回忆包围着我,但我并不比以前更怀旧。我一向喜欢与萨特、我妹妹或朋友们一起谈论共同的经历。有些属于我的私人回忆尤其珍贵,尽管内容老套,仍能在我心中激起强烈的情感。体验到经久不衰的情感是一种幸运:往日的激情时刻并非幻觉,它们许诺给我的未来已经成真,依然有往日的价值。一个经常决裂的人,似乎不会这样温情脉脉地回忆往昔。如果我与某人保持着与以往相同的关系,或者与以往略有不同但仍然密切的关系,那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都会不断充实着脑海中往日的画面,让回忆弥足珍贵,永不褪色。另外,每当我认出从前喜爱的场所,回忆过去也会让我很开心。
1970年,波伏瓦接受采访影像
让我彻底意识到自己年龄的是我眼中年龄比例尺的变化。小时候,我大致按代际划分成年人:我父母那一代——大人们;我祖父母那一代——上年纪的人们;还有一类是相当令人厌恶的老家伙们,我把他们等同于病人和残疾人。四十岁在我看来已经相当老了。二十岁时,我眼中的四十岁女人充满传奇色彩:她已有人生经历,有自己鲜明的个性。我梦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成这样的女人,阅历丰富,多少受过一些伤害。可是,到了那个年纪如果还闹风流韵事或者打情骂俏,在当年的我看来就颇为不妥了。二十五岁时,我有一次参加阿特里艾剧院的一个晚会,那些“保养有方”的徐娘在我眼中都是“老女人”。直到三十五岁,每当比我年长的女人在我面前隐晦地提到夫妻闺中事,我还会觉得震惊。当时我认为,到了一定年龄,清心寡欲方为得体。
四十岁时,我与奥尔格伦同游,沿密西西比河顺流而下,我觉得自己非常年轻;四十四岁认识朗兹曼时,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老。过了五十岁我才觉得——我前面已经说过了——自己跨过了一条分界线。四十岁对我来说是成熟年龄的开始,一个仍然充满希望的年龄,我后来理解了为什么科莱特笔下的某个女主角会惆怅地说:“我已经不再是四十岁了,不会再对着调谢的政瑰伤感。”还有一天,我与一位四十五岁的女子聊天,她清新活泼,与从前(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年轻。正如从山顶俯视,看不见地面上的高低起伏,如今在我的眼中,年龄的差距缩小甚至消失了。我把人们分为年轻人,然后到五十岁都算成年人,再随后是老人,还有高龄老人,我离后者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了。
另一个衰老的信号更加显而易见,也是我一直在抵抗的,那就是我与未来的关系。老年人接受采访的时候,即便表现出一定的乐观,也总会提到衰老的坏处。让我吃惊的是,他们从不谈未来的萎缩,菜利斯在《原纤维》中对此有精辟的表述。有些人确实感受不到这一点,我的女友奥尔迦就说过:“我永远生活在当下,而当下即永恒。我从来不相信未来。所以无论是二十岁还是五十岁,对我来说几乎是一回事。”还有一些人,生活对他们来说是个重担,未来越短暂,生活就越轻松。我的情况则不同:我始终面向未来,兴高采烈地去迎接明天的我。我急切而贪婪,预感到自己每一次开疆拓土都会给将来留下永不磨灭的回忆。现在,我还有勇气制订一些短期计划——旅行,阅读,会面——但曾经推我前行的强大激情停止了。用夏多布里昂的话说,就是我的人生接近尾声了,我不能再用太大的步伐行动了。我如今把“三十年前”“四十年前”挂在嘴上,再也不提“三十年以后”了。这短暂的未来已有定论。我感到自己人生的作品已到了完结篇,即便再多写上两三卷,也不会改变整体的样貌了。
年轻时我想象自己的生活将会是一个异常成功的人类生存案例。如今我早已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设有经历过大多数人的命运:剥削、压迫、苦难。我是个幸运儿。跟其它幸运儿相比,我谁也不羡慕,我知道很多幸运儿也绝不会羡慕我。曾经很长时间,我对过去的时代有一种优越感。每次读某个旧时代作家的传记,他的阅读内容总让我感到难堪:他读的那些科学、历史、心理学著作都那么过时!这部分归咎于他自己。不管怎样,这方面的落后总归让他在我眼里贬值了。现在我要反思自己。尽管没有同代人对未来的那种狂热向往,我也承认,后人与我相比有巨大的优势。他们会了解我的时代,而我的时代不了解他们。他们会懂得我所不知的诸多事物。我读的书、我对世界的看法,在他们看来陈旧过时。除了几部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伟大著作之外,他们将对我从中汲取养分的精神食粮嗤之以鼻。
我还有其他幻想。目前我一心想再现我的人生,复苏被遗忘的记忆,重新去读、去看,补充不完整的知识,填补空白,澄清晦暗不明的问题,整合散乱的信息。仿佛会有那么一个时刻,我的人生经验须得完整呈现,仿佛这件事非常重要。有些原始人认为,他们死后会永远保持死亡来袭时的样子,无论老幼、健壮或衰弱。我这样做,似乎认为自己的人生会在坟墓中继续,它会是我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重新整合好的样子。然而我非常清楚,“我无法带走我的生命”。我的死亡将是彻底的。
我觉察到自己对死亡近乎漠不关心。是因为我觉得末日尚远,还是我不再像以前那般留恋生命?我觉得这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我十五二十年后才去世,那么死的将是一个非常老迈的女人。一个八旬老妪的死没法触动我,我也不想在她身上继续存活。这场离世唯一让我难过的是我的死亡会给某些人造成痛苦,主要是我最关心他们幸福的那些人。
我与他人的关系——爱恋、友谊——占据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位置,很多关系都经受了时间的考验。我与萨特及我妹妹始终亲密如一,与奥尔迦、博斯特、朗兹曼、比安卡、薇奥莱塔·勒杜克常常走动,与普永、格尔茨、吉尔·阿里米、吉吉、海伦·怀特以及其他一些人见面虽少,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相聚。还有一些朋友,因为各忙各的事,逐渐变得疏离,如米歇尔·莱利斯和让·热内,但这并没有降低他们对我的重要性,我始终关注着他们的活动。
在这方面也一样,持久稳定不意味着停滞:虽然见的是旧相识,但与他们分享的是世界上无穷无尽的新鲜事。我们一起思考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流各自收集到的信息。由于思想基础、计划、价值观和目标一致,观点的分歧就有了意义:每个分歧都彰显了我们所讨论内容(事件、电影或书籍)的一个不同侧面。对于那些与我不同阵营的人,只要主要观点一致,我都能从与他们的谈话中有所获益。我就是这样在苏联结交了莱娜,在日本与登水子结下了友情。虽然对世界有着相同的期待,但她们观察世界的角度与我不同:通过她们的眼睛看世界,这丰盈了我的心灵。不过,我认为,与观点大相径庭的人交谈就大可不必了,相同的词语对他们和对我有不同的意义,交谈也不会让我们走到一起。总之,我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宁愿把时间留给亲朋好友。我在他们的生活中倾注了心血,对他们的计划、成功与失败我都能感同身受。我怀着极大的兴趣阅读他们发表的文章和书籍,参与他们的际遇。某种意义上,我的人生包含了他们的人生,并由此变得更加丰富了。
写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