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多伦多不急不躁。尤其下雨后,充满凉爽的水气,天空洗的湛蓝和一尘不染,把人也熏陶的慢悠悠,仿佛天底下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生活在距离市中心十公里以外的区域,已经很少看到人来人往。只有大树的叶子随风摇摆,以及强烈的阳光和大树下的斑驳阴影,告诉你这是应该最值得珍惜的光阴,因为最宜人的季节已经开始。夏天。我开始怀念老家儿时的蝉鸣。孩子们在这里听到的更多是鸟叫声。松鼠们打架的声音。和一些浣熊之类的小动物鬼鬼祟祟的声音。他们把后院感应的大灯弄亮,但是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人到中年,年龄增加,阅历增加,去的地方也增加。但是随着孩子增加和长大,我的世界却逐渐缩小,最后缩小到只有一个家的范围。想起父母一生的操劳。很想带他们也出来转转。把他们的世界延伸到我这里。然后继续延伸,延伸到孩子们那里。然后继续延伸,延伸到一个我们谁也未曾去过的地方那里。是未来的地方。一个应许的地方。一个远比多伦多的夏天充满更多平静安稳的地方。有我儿时的蝉鸣,有孩子们儿时的鸟叫。也有我还不知道的父母在他们孩童时期所熟悉的声音。
开车回家的路上,想起来周日上午发生的一幕幕。想起一个老人为两个来自另外半球的毫无亲情和血缘关系的孩子祷告哭泣。眼睛突然就湿润起来。我们教会里有三个长老。都在六七十岁以上。其中一个叫Jim,最初是他们接待了我们一家。后来我们搬进新家以后,恰好离我们最近。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毕竟中西文化差异,加上语言关系,有什么事情并不太主动联系他们,而是偏向于联系来自中国的朋友帮忙,比如搬家。但是,Jim知道我定了某日搬家后,那天早上专门到我新家,看是否能够帮忙,等了很久却未见人(我们下午才开始搬家)。再到后来,因为知道新家有需要装修的地方,Jim告诉我他有工具可以帮忙。这一帮,就是几乎好几个月每周六来家里帮忙。他还不是简单的做点事情。而是帮我做各种规划,甚至列出购买材料详单,仿佛自己的家装修一样。Jim滴酒不沾,花里胡哨的巧克力不吃,寡言少语,精悍干练。周日主日学给我们讲课,颇为严肃认真。他哈佛毕业,后来改学神学,自学计算机。学霸人物。而另外的长老Rod和蔼可亲,公司高管退休,颇具儒雅风范,总是耐心并且笑眯眯的聆听我蹩脚的英语。牧师Allan是个爽朗喜欢大笑的苏格兰人,身材魁梧,挺着颇为显眼的肚子,常常说要是我的普通话能说的像你的英语一样好,他就高兴死了。有次要吃甜食,却被Jim和Rod硬生生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享受。三位长老一起服侍这个不大的教会,应该有个25年了。教会还有个Peter,退休大学老师,来自罗马尼亚,常常跟孩子们逗趣儿。这几位长者,其实都可以过上养鸟、遛狗、钓鱼和没事儿就去散步晒太阳的老大爷生活。不过对他们来讲,似乎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以我对Jim的了解来讲,除了关怀服侍会众,比如我,他还是教会各种设施的维修工。而他的其中一个女儿则仿佛是教会的清洁工(真正的工作是在白血病儿童机构中心)。
孩子们刚刚在昨天上午接受了洗礼。哥哥第一次西装革履。小妹妹白裙飘飘。尽管牧师告知什么服装不重要。洗礼之前,牧师要我们一家见面预备。结果那天我去了教会,他来了我家。等了半天彼此见不到人之后,电话联系,牧师又是哈哈一顿大笑。洗礼那天,我也算是少有的穿西装参加那天主日,而邀请观礼的朋友家亦认真对待,一袭正装。他家小姑娘似乎感受到教堂之神圣性,乖乖坐着,颇为难得。父母洗礼誓言结束以后,哥哥先接受洗礼,他期待了好久。所以非常乐意。然后是小妹妹。牧师用手撒水,哗啦啦一下,水在头上流下,她直愣愣的定在哪儿,不哭不闹,仿佛有什么事情需要好好思考。不过牧师早就告诉我,哭是常事,做好准备。然后牧师邀请Jim长老为我们洗礼祷告。Jim上台,提到我们第一次联系他,大概是3年前,突然间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接着为两个孩子流泪祷告。这是我第一次知道,Jim,这个看上去严肃干练,极端认真对待圣经,情感很少外露,像我父亲一样年龄的人,在内心深处隐藏并积蓄着无以名状的爱,借着祷告终于喷涌而出。这份爱不像我的父母对孙子孙女的爱,也不像我自己对孩子先天的肉体的爱。这是一种超越亲情,来自灵魂深处,一个迟暮之人,对另一个新生命灵魂的爱。是一个唯有信赖上帝,并且唯有上帝才能赐予的爱。孩子,你们是被祝福的。因为真正爱你的除了我们,还有上帝和上帝仆人。我愿意在你们的生命当中,能够不断发现,体验,并分享这种感动,信仰,饶恕和恩典。这是真正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