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修啟新,曾用名卫林,1956年出生,北京理工大学爆炸力学专业77级,毕业后进入兵器部第五设计院担任火炸药化工工程师,曾获国家专利和兵器部科技进步奖。1990年代至今先后在北京科招生物、丹侬集团、汇众集团、恒森国际文化教育、新东方等机构任职。出版有小说《烟盒》《玩》。现已退休。
原题
穿越童年
国家出手整治教培乱象,取缔坑人的培训,深得民心,好的很!俗话说,孩子的天性就是玩,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孩子们哪还有天性啊,被名目繁多的课程压得喘不过气来,原因就是家长的传统观念作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谁想出了的词呀?比张吾本和赵本都能忽悠人。
我孙子今年才6岁,还没有上学,在幼儿园上各种学前班的课就不说了,周末要上英语班、音乐器班、书法班,累得跟孙子似的,我看着都心疼。他爱学吗?我看未必,完全是父母逼的。他的小名叫童童,意思是童年,现在的孩子们都被高科技武装了头脑,童童6岁居然懂得虫洞,这让我惭愧不已,我6岁时只懂得虫子,天壤之别啊。
可是我不羡慕他的时代,他除了看电视的动画片,玩手机游戏,哪懂玩啊?哪有我小时候无忧无虑玩的开心和有创造性啊。在感谢政府还给孩子们天性的同时,我回忆起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1962年,我6岁了,上幼儿园大班。我家住在海淀区皇亭子,这就是郊区了,出了院墙,是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和绿油油的菜地。幼儿园离我家有1里地,途经一大片菜地和一个矮山坡梁子,我们管它叫“黄泥坡”。小土坡不高,延绵了100多米长,坡上杂草丛生,乱石峋嶙。里面的昆虫可多了。什么蝴蝶、蚂蚱、呱哒板、蜻蜓、金龟子、天牛、花大姐、臭大姐、黑蜈蚣、送饭虫、火夹子、地老虎、蝼蛄、油呼噜及令人望而生畏的四脚蛇,俗称蝎虎子等等数不清的昆虫。鸟也多,相当于“老太太上鸡窝——奔蛋”,奔虫来的。什么红靛壳、蓝靛壳、虎不拉、画眉、黄雀、喜鹊、老家贼等等应有尽有。黄泥坡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男孩子们的乐园了。只要一有空,我们就流连忘返在这黄泥坡上,尽情地捕捉各自喜爱的昆虫。
那时我们最盼望秋天的季节,因为这时的昆虫不仅多,且个大膘肥。放眼满目翠绿与金色的原野,我们奔跑在黄泥坡上,口中情不自禁地念着在幼儿园学到的儿歌:
那时大班的孩子都是自己去幼儿园,没见过谁让家长送。幼儿园里的生活十分枯燥,除了吃饭午睡,就是上课,有图画课、音乐课及做游戏,诸如丢手绢、找朋友什么的。女孩们喜欢,男孩们烦。因为有老师管着不自由。每到这个时候,我和其他男孩子的心都飞到幼儿园外的黄泥坡上去了。盼望着放园,盼望着节假日。
刚一开始,大家并不知道黄泥坡里的秘密,那里荒山冷落无人到,乱草丛丛长满坡,没人乐意去。一天,同班的小朋友大尉给大家展示了他的惊人之作。他拿来一个杯子,打开盖让我们看:里面是个令人生畏的家伙,体长十厘米一条长长的尾巴,一对小圆眼睛滴溜乱转,尖嘴猴腮,黑褐色的皮,上边有金黄色的花纹,脖子下边是白色的,还在一鼓一鼓地喘着粗气,样子好恶心呀。大尉说,这是四脚蛇,是他在黄泥坡的乱石堆里逮到的。
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他的胆子好大呀,连这东西都敢抓。女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大叫,男孩子们则把大尉佩服得不行。那时的男孩儿哪个不是英雄情怀,又有谁不想在女孩儿面前逞能呢?结果大尉却受到了老师的严厉批评,还被罚了站,水杯没收。那条四脚蛇的命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能被放生,也可能被处死,因为老师说它有毒,抓这东西很危险。可是大尉不服,私底下告诉我们没毒,他就是用手抓的,也没中毒呀。
大尉的英雄壮举激励着我跃跃欲试。可是黄泥坡实在太荒凉了,草蒿没人,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要是独身进入真是怪瘆人的。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不断有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今天一个外号叫做“黄不拉及一摊屎”的哥们从那里捉到一只大绿蚂蚱,带回班里显摆;又一天,外号小耳猪的小朋友又在那里逮到了一只天牛。
蚂蚱和天牛都是我们的心爱之物。有一次我在野地里逮到一只小不点的黑蚂蚱莫约两厘米那么长,都宝贝得不得了,装在大口瓶里到处炫耀,惹得同伴咄咄称奇。再看看黄不拉及一摊屎逮的这只吧,我真是自愧不如啊。个大,约有7~8公分长,碧绿的头浅棕色的翅膀,昂首挺胸,两只粗壮的后腿又粗又长收缩欲跳,简直漂亮极了。
天牛是一种黑色会飞的甲壳类昆虫,身体修长,长约5~6厘米,两根细长的犄角足有10公分长,就像舞台上穆桂英挂帅时戴在头顶上的犄角一样威风凛凛。它的翅膀是黑色的,上面点缀着白点,一对火钳般的大牙十分有力,一步小心被它咬到能把你的手指咬出血来。天牛虽然会飞,可是它不爱飞,因此比较好逮,就是不易碰到。一旦它飞起来,简直是威风八面就像个天兵天将下凡似的,所以孩子们管它叫天牛。
看见别的小朋友不断有见面礼奉上,受到大家赞许的场面,我的心越来越痒痒,终于下了决心:一定要勇闯黄泥坡,给大家带回一份满意的见面礼。
星期天,我起了一个大早,一个人进入了黄泥坡。除了秋虫鸣叫四下里寂静无声。这里地形复杂,风景独好。朝阳的山坡上野草没人,背阴的山坡地衣如茵,山坳里及山梁上乱石丛丛。偶尔破下的土路上走过一两个行人。
我心里有些发毛,只敢在黄泥坡的边缘地带浅草处趟趟。这一趟不要紧,噼里啪啦地蹦出来一堆小昆虫。有半大不小的土蚂蚱,小扁丽高(俗称呱哒板)和油呼噜。(呱哒板也属于蝗虫科,通身绿色,身体细长,腿也细长,飞起来伴随呱嗒呱嗒的声音,故称呱哒板。油呼噜是一种体型巨大的蟋蟀,叫声:呼噜呼噜的,故此得名。)想不到这里隐藏着这么多宝贝,我一阵阵的心花怒放,把害怕抛到了脑后,放手就捉。
可是这些小生灵机敏得很,连飞带蹦转,瞬之间就隐没在草丛深处无处觅了。也加上我的捕捉策略不对头,面对这么多的蚂蚱,我哪只都想逮,一会东,一会西的眼花缭乱,眉毛胡子一把抓,结果闹了半天,哪只也没逮着。我不由的暗叹,这么多我一只也逮不着,感情捉蚂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真难为黄不拉及一摊屎怎么逮到的大绿头。
天气确实不错,碧空如洗,阳光普照,可是我的心情却是自恨无能,焦虑万分。望着满地的财富就是没有办法拿到,急!不知不觉我已经进入了黄泥坡的深处,正寻思时,突然被我趟飞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绿蚂蚱,比黄不拉及一摊屎逮的那只还要大。
蚂蚱一般分三种:小蚂蚱一般颜色是黑色的,我们管它叫小黑头;中不溜的蚂蚱是土色的,叫土头;成熟后的蚂蚱变为了绿色,被称为大绿头。大绿头飞得又高又远,着实难逮的紧。即便它落在了地下,由于其颜色与草地和土地的颜色一样,也不易分辨。就算你盯死了它,确定了它的落脚之处,由于它十分机警,不等你靠近,又远走高飞了。
此刻我的心砰砰直跳,下决心要死追一个点呀,不逮到这只大绿头决不收兵。经过了二百多米的追逐,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眼见它落在了一片乱石丛中。我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紧紧盯住这片区域,深一脚浅一脚的悄没声的摸了过去。我一遍遍地扫描这片乱石,缩小着搜索范围,同时还要注意脚底下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惊飞了它。
终于我锁定了目标:它足有十公分那么长,正趴在一块潮湿的石头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还不停地用嘴捋着它那短小的犄角。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它,屏住呼吸,三米、二米、一米……它还浑然不知危险的靠近呢。我暗自喜欢,眼瞅着手到擒来。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只四脚蛇来,连头带尾巴近二十公分长,它箭一般地向大绿头扑去。我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呆呆地怔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这蜥蝗大战:眼看着四脚蛇就要咬到大绿头了,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大绿头迅捷无比地一蹬它那粗壮有力的大腿,把四脚蛇踢了个后滚翻,而大绿头顺势飞起,这一回,它再也没有降落,远远地消失在了一望无际的菜地里。
煮熟的鸭子飞了,我这个气呀,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搅了我的好梦。要知道这只大绿头对我的价值有多大?
这个见面礼可以确立我在小朋友中的地位呀,转瞬之间,我就从将军变为奴隶了,我把气全撒在这条倒霉的四脚蛇身上了。我捡起一块打石头对准了它,用力砸去,“砰”的一声,碎石乱溅,土烟四起。尘埃落定后,不见了四脚蛇的踪迹,只见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我狠狠地自言自语:把你的尾巴砸断也算对我的安慰了。就凭这条尾巴,明天就可以在小朋友面前大吹大擂了。
我把它攥在手里,它还不服地乱扭乱动呢。我正准备打道回府,猛然间发现一个黑乎乎的家伙,个真大,比金龟子大好几倍呢,是一只圆圆的巨型甲壳虫。以前我没见过这么大的甲虫,叫不上名字来,一碰,它就四脚朝天地装死。倒是容易捉的紧。得嘞,就是它了。
我心里美滋滋地想,还不错,没有白来一趟总算有战利品了。
第二天上幼儿园,我拿出来见面礼——大甲壳虫和一条尾巴。一开始还真给大家唬住了,因为谁都没有见过这家伙。至于那条尾巴,我当时吹牛说,四脚蛇被我砸死了,特拿它的尾巴来证明。四周立刻就有开始佩服我的人了,大家除了替我惋惜没有捉到那只超级大绿头外,无不为我严惩四脚蛇之举拍手称快。
正在这时,大尉来了,他说,我看看你逮到什么稀罕玩意了。一看,大笑不止:“快扔喽,快扔喽。”
我以为他是妒忌我呢,紧抱着我的“宝贝”不放。大尉又说,我是好意,你别不信啊。这个甲壳虫叫屎壳郎,是专门吃屎的,还滚粑粑球呢。
经大尉一说,小朋友们开始起哄了,一叠连声地说恶心,好些人庆幸没有摸过它。那些曾经摸过屎壳郎的同伴赶紧去洗手。
大尉接着笑道:再说说这条尾巴,你吹的好大的牛呀。我不服,谁吹牛了?大尉此时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们大家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至于吗?大尉好容易止了笑,娓娓道来:四脚蛇有一种本领,一遇见危险就会自断尾巴逃生。断了的尾巴会自己动弹,一便吸引和迷惑敌人。过不了多久,它就会重新长出一条尾巴来。你上了四脚蛇的当,这是一可笑也;你若不拿来这条尾巴,我们还相信你打死了四脚蛇。可是你弄巧成拙地用它来作证,反而证明了四脚蛇跑了,锤实了你在吹牛。这是二可笑也。
大尉说完,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大尉人常得精神,加上聪明好学,有勇有谋威信甚高,堪称孩子王。经他点破,我这次见面礼可丢人丢大发了,无知加吹牛,不仅没有提高我的威信反而落下了话柄。弄得我都没脸见人了。赶紧扔掉这两样战利品,洗了一上午的手,连我自己都感觉恶心了。
不过,我的经历激起了更多小朋友对黄泥坡的向往。在一个星期天班里,全体男孩子加上几个胆大的女孩子在大尉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开”进了黄泥坡,展开了抓捕行动。黄泥坡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呢,大军一到,鸡犬不宁,蚂蚱被趟得漫山遍野地乱飞,四脚蛇被追得满地乱跑,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黄不拉及一摊屎”是逮大绿头的专家,喜欢蚂蚱的都听他的指挥;喜欢在女孩子面前逞能的都跟着大尉屁股后头抓四脚蛇。我肯定属于那种爱逞能的主呗,硬着头皮跟着大尉后面抓四脚蛇。说实话,我心里挺怵这个玩艺的。不一会,其他人纷纷告捷有四五个人逮着四脚蛇了。他们高声欢呼着,显得我特无能。咱干吗来了?不就是逞能来了吗?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就是赶鸭子上架也只能硬上了。抓四脚蛇关键是要有胆儿,不要惧怕它身上色彩斑斓的花纹。先死追一个点,别看它爬行迅速,动作敏捷,你如果把它逼得钻了石缝,基本上就拿下了:先用脚封住它的后路,然后猛然搬开石块,用手速扣,就很容易地抓住它。后来,我终于学会了这绝活,也抓住了一只四脚蛇。只要有了第一次,心理障碍克服了,以后抓四脚蛇就玩似的了。
从那以后,黄泥坡不再寂寞,里面经常传来笑语喧哗,这里成为了孩子们的乐园,一有空,别管有事没事,我们都往这里跑。我也成为最受街坊邻居小朋友最欢迎的人,因为我经常送给他们我在黄泥坡逮到的礼物——大蚂蚱(大绿头)。他们收到这个礼物比家长给买的任何值钱的玩具都高兴。我呢也高兴,我觉得我是大人了,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了。
上小学后,尽管是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可我也算跻身大孩子的行列了,接触面宽了,世界变得越来越精彩了,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上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影响,玩的内容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那时的家长没钱给孩子买玩具。就算买,也是极其简单的那种:铁环、空竹、金箍棒什么的。我们的玩具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找。最简单的就是烟盒、糖纸、奶盖和冰棍棍,用不着花钱,都是捡的。
那时的牛奶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分一磅和半磅的瓶,上面扣个奶盖外加一张印有商标和厂家的包装纸,一根猴皮筋系牢。由于奶盖大小划一,又容易得到故在低年级的学生中很流行。玩奶盖与玩烟盒的规则差不多,手心手背,不许掉张,全抓即可。
那时的冰棍棍和现在的也不一样,方块型的细长棍,竹子做的。玩法也是与烟盒、奶盖的玩法一样:耍。专业术语就是“全饼全抓”。
我之喜欢玩“耍”(带输赢的)的游戏,原因很简单——可以不劳而获。我的玩技不错,赢多输少。
奶盖烟盒的原始积累比较麻烦,奶盖垃圾箱里多的是,从垃圾箱拾来的太脏,也七拱八翘的不平,需要用水洗干净,压平晒干方可在游戏中流通。否则人家不带你玩。
冰棍棍满大街都能捡到。烟盒就得家里有抽烟的人,或者找人交换。垃圾箱里捡不着。因为孩子们都知道烟盒的价值,家长们抽烟的剩下的烟盒,都被孩子们攒起来了。
我从不逛垃圾箱,一是嫌脏;二是懒,嫌捡来的奶盖处理工艺复杂。我选择了靠精湛技术求生存的道路。时间一长,我的对手越来越少,谁都不傻,人家辛辛苦苦捡来的奶盖和冰棍棍就这么轻易地被你赢走了,下一次再碰到你,就需要掂量掂量了。一般谁都愿意找比自己面的人玩。
我真有一点高手寂寞的感觉。家里的墙角堆满了奶盖、冰棍棍和烟盒。不过也不错,一遇见我家生炉子,它们就派上了用场。我妈眉开眼笑地夸我有用,我心里也受用,一点也不心疼,为家里的生炉子做出了贡献。没有了我可以再去赢啊。
别看是小孩子,圈里的规矩大着呢,三六九等分的细着呢。该怕谁,可以欺负谁,心里都一清二楚。在我们这个年龄组的排行榜里,大尉稳居“二王”的地位。
大尉他爸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他妈是中学老师,属于有产阶级一族。家里的玩具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像什么弹子跳棋啦,积木啦等高级玩具就不说了,铁环、空竹等低级玩具更不在话下。他经常把铁环、空竹拿出来让大家玩。一旦小朋友之间在玩的过程中起了争执,他就出面调解而且肯定可以化解矛盾。
大尉属于儒将,他很少打架,打架都挺服他的。可能是他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的缘故吧?知识就是力量呀。
我家住有色院宿舍,是楼房,后来我爸因为工作调动,不在有色院工作了,我就没有资格在有色院子弟小学上学了,像大尉他们都在子弟小学上学。我上的小学叫“羊坊店中心小学”,周围被平房居民区包围着,叫乔建居民区。我的小学同学住平房的居多,我感觉他们虽然是工人子弟,家境都比较困难,但是身强力壮,比住楼的孩子能打架,能力也强。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的小学同学,郭辉孝有天到我们院来找我玩,看见我在玩奶盖,玩得聚精会神,就没有打扰我。第二天在班上,他和我聊起了这事儿,特惊讶地问:你还会玩这个?我说,怎么着?不信呀,我在院里都找不到对手呢。他连忙笑着说,“我信,我信。”说完一脸的坏笑。其他同学也跟着哈哈大笑。我总觉得他们的笑里藏刀,可是谁也不告诉我他们为什么笑,笑得我莫名其妙。
后来,郭辉孝告诉我,他家这块(指乔建居民区)不兴玩奶盖,第一,他们这喝奶的少,拾不到奶盖;第二,奶盖不平,耍不多,没劲。他们玩的是油毡片。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大把油毡片给了我。
油毡片跟奶盖差不多大,比奶盖沉多了,厚薄差不多,可比奶盖平滑多了。同样的空间,油毡片比奶盖要码放得多多了,这样就可以提高玩的效率呀。我耍了耍,手感很好。果然要比奶盖好玩多了。在我们院里,偶尔也看见个别孩子玩这个,可是他们的是用剪子剪出来的,一点也不圆。我纳闷,郭辉孝的油毡片咋整得这么圆呢?问他,他一笑:“这是秘密呀。今天我就带你去看看,我是怎么玩这个东西的。”我心里说,能好哪去呀,到时候还是我给你们露一手吧。
放了学,郭辉孝带我去了他们的大杂院。院中央有个手摇的压水机,一条排水沟直通院外。院里横七竖八的铁丝上晾满了衣服、被子等物,家家门前堆满了劈柴、煤球之物。
郭辉孝找了俩他们院的孩子,一个叫“耗子”,一个叫“三儿”。他倆见郭辉孝带个陌生人来了,以为我是高手,对我倍儿客气,点头哈腰的,连声对郭辉孝说,本来我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又带个棒尖来,是要赢干了我俩吗?郭辉孝紧着解释说,他不会玩,是学来了。一番话,把我鼻子都气歪了,我心里话,谁不会玩呀,你也太小看我了,谁跟谁学还不一定呢。
由于不认识那俩人,出于礼貌,我强忍住这些话,没说出来。于是揣了手,准备看他们的笑话。他们之间的游戏很快就开始了,耗子先声夺人,头几把玩得漂亮,把把赢。转眼之间赢了100多张。三儿也急了,出了把大的先耍,也技术娴熟地拿下。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汗珠子都下来了。手也不揣了,顷刻间梦醒了,因为他们玩的太棒了,别管多少,没有失手的,谁先玩谁赢。出牌的数量之多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每一盘的油毡片数量都接近百张啊。
这么高水平的竞技我是头一次见到呀,可真开了眼了。我的水平比他们差远了,我与别人玩,超过50张就不敢玩了,“饼”不上手背,也抓不过来。我第一次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所在了。可是他们一个个谦虚得不得了,如果我有这个水平,眼睛早望到天上去了。
后来终于轮到郭辉孝玩了。这是超级大的一把,数量在200张之间,耗子和三儿都失手了,太多了,小手根本抓不住这么多张。在这之前,我还没有看见过他庐山的真面目。只见郭辉孝不紧不慢轻飘飘地一“饼”一抓,一张不掉,赢得干净利落。那动作潇洒至极令我万分佩服。
他玩的技术难度极大,这么一大沓子的油毡片干靠手抓,根本抓不过来,要借助胳膊卡住一边,那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才行。力道大了挤冒了,就一张也抓不到了;力道小了,摩擦力不够,也得掉。一般人练不会这个技术。
后来我回家模仿着郭辉孝的动作练了半天,死活也没有成功一次,遂彻底死了心,还是玩我的小本生意吧,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呀。我也明白上午郭辉孝的坏笑是什么意思了,就是笑我自不量力呀。
此时我想起大尉告诉我的话来:不知深浅,切勿下水。那天郭辉孝把他赢得近千张的油毡片统统送给了我。面对这么一大笔“财富”,我没有心理准备,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仗义的人啊。心里这个感激呀,可是人也怪了,越还这个时候越说不出来感激话,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想了半天,竟口不对心的说出我不要的话来。
此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郭辉孝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把我领到他家里屋的一个筐让我看,满满一筐油毡片。少说也有几万张。他笑着说,你看,我都没地方放呀,让你拿走,你就拿走,咱们是同班同学,你干嘛这么客气呀。最后倒成了他求着我要这些油毡片似的了。
打那以后,郭辉孝给我的油毡片就在我们院里,星星之火开始燎原了。我给了我的好朋友,老驴、小耳猪等人一些,他们到设计院的建筑工地上,顺来一捆油毡,用我给的样品比着剪,这样就圆多了,比以前那些剪得跟狗啃的似的油毡片有了质量上的飞跃,从此,油毡片代替奶盖开始流行。
可是用剪刀剪,还是太慢,生产的数量远远赶不上“市场”的需求。于是大尉来找我,问我原始的油毡片是咋弄出来的。二王来求我,能不给面子嘛?可是我真不知道呀,只好实话实说。大尉说,没关系,你的同学跟你那么好,你问问他就得了呗。
一句话提醒了我,咋没想到呢?因为我一没有了“货”就去郭辉孝家去拿,就跟到仓库里取似的。根本不用想如何制作的问题。郭辉孝见我求他,一笑,这个容易。
有一天,他带我去了北京钢铁厂。门口有站岗的肯定不让进。他带我翻墙而入,来到钢铁厂堆积如山的废料堆下,找来几个与油毡片大小差不多的圆钢块。我问他捡这个干吗?他笑而不答。回去后,他把钢块放在油毡上,用锤子一砸,一个圆圆的上乘的油毡片就生产出来了。看得我心里充满了敬意。
我仔细看了钢块的结构:钢块下边有3~5毫米高的钢边,锋利如刀,是个钢模子呀,油毡片为什么这么圆的秘密彻底揭开了。那座如山一样的废铁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打心眼里佩服郭辉孝,他什么地方都敢去呀,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这是我们这帮住楼的孩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啊。
以后我就如法炮制,带领大尉等一众好友偷偷摸进钢铁厂的废料堆旁(由于是第二次了,不像头一次那么拘束认生)敞开了拿。这里什么好东西都有:子弹壳、轴承、燕尾槽、模具、螺丝钉、钢砖钢瓦,凡是跟钢沾边的东西,应有尽有。我们除了首选钢模子外,其他只要看上眼的都尽情往兜里装。弄得小耳猪为了装一块钢瓦,把裤兜都坠破了。
有钢模子的人,回院后就成了大爷,因为求他的人太多了,不牛都不行啊。
不过钢厂倒了霉,我们院的孩子成群结队地翻墙进去往外倒腾东西。后来厂里被迫成立了护厂队,见一个抓一个。抓住了就送回学校,让老师加强教育。“黄不拉及一摊屎”就被抓住了,学校点名批评。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后来,郭辉孝埋怨我,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干吗带那么多人去啊?个把人,捡仨瓜俩枣的,人家不管你。要是去得人太多,把动静弄大了,厂里肯定要抓啊。得,你弄得我以后也去不成了,说完,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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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