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 杨红生:新三届“重理轻文”现象浅析

文摘   2024-11-07 08:04   广东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杨红生,1962年出生,1977年就读于巩县六中,1979年考入河南中医药大学,毕业后从事中西医结合内科临床近40年,退休后返聘继续从事本专业。副主任医师,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原题

新三届“重理轻文”

现象浅析





作者:杨红生

我们六零后,从记事起到初中毕业,就没听说过“高考”二字,脑海里高考相关的知识一片空白,所以刚入巩县六中时,连文科、理科、师范的概念都不懂,入校后听老师讲一些,高二学长讲一点,才算明白了几分。小学、初中阶段看到的听到的都是“革命”和“斗争”,实践的都是“批判”和“劳动”,当时上大学也是推荐的工农兵学员,不必考试,更没听过文科理科的说法。1973年,“旧教育制度回潮”,好像有过一次大学考试,我们一位小学老师去参加过,后来没了下文,不知是分数不够,还是招生考试夭折了。老师或有文化的乡亲,偶尔说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们听了也是半信半疑,半懂半懵,感觉数理化是所向披靡的利器,数理化的重要性在心里算划上了一道。

1977年上高中时,各种媒体上的关键词都是“抓纲治国”,“实现四化”……当时的官媒,报纸、广播、电视,提起教育,谈到学习,激励青少年,口径非常一致:学好数理化,为实现四化贡献力量……数理化的重要性被媒体强调,地位也从民间提到了官方层面,这种导向,强化了学生“重理轻文”的理念,有意识地偏科,理科时间投入明显多于文科,这种局面的形成,舆论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重理轻文”现象自高考恢复就有了,我们巩县六中77级复习班,78级的应届班、复习班,理科班总是人满为患,人气爆棚,成绩好的学生集中在理科班,文科班里稀不啦啦的,人气不旺。吃饭或课余时间,学长们争论的讨论的,也都是物理定律、化学方程式、数学公式,理科生看起来有点高调,文科生低调、内敛。编班序号,理科班总在前面,文科班总在最后。

传统因袭、舆论引导、社会影响、学长示范,使我们79级入校不久就有严重的“重理轻文”思想,数理化靠公式、定理,逻辑推理,文科靠死记硬背的多,大家认为理科是自然科学,是真正的科学,心向往之,身亦必趋之,从课堂秩序就能看出,数理化课堂秩序好,安静,大家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很少有开小差的,课堂听讲认真,随堂笔记详细。数理化老师也常被学生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史地老师就有点被冷落,上课时独自来,下课后孤身去。文理通用的政治、语文、数学,学习劲头也大,兴趣浓厚。

那时课外复习资料奇缺,大多是刻蜡版油印的资料,字迹不清,刻错印错常有,要有“超强纠错”能力才能辨别。正式出版的理科复习资料是“香饽饽”,相互借阅,有时争抢着看,为排除干扰,有的同学,把数理化复习资料包上书皮,封面写的是“历史”“地理”,以遮人耳目,避免被争抢。讨论问题,谈得最多的也是数理化。

文科呢,高一就没有历史课,地理课大多同学也是私下看理科书,做理科题,一节课下来能记住的,也就是老师有个性色彩的口头禅。高一时,数理化是绝对的主课,其他都可称为副科,那时候对理化不感兴趣、不学理化的同学是另类的,是“不合时宜”的代名词,如果哪个同学说不学理化,老师就敢在课堂上公开批评:“不学理化,以后想干啥?以后能干啥?”而不学史地,就没什么,老师不会批评,师生都默认为是副科,可有可无,无关紧要,被严重边缘化。

到高二文、理分科时,才彻底搞清文科理科的概念和内涵,但当时并不是按爱好或特长选的,升学是前提,理科是首选,只要预估能被录取,肯定报理科。文科成绩好、理科平平的同学,估摸报理科能走,哪怕是中专,也一定要报理科,即使报文科上的学校可能更好,也在所不惜;觉得报理科没把握走的,才报文科。所以当时我们巩县六中79级全年级四个班,200多学生,文科只有一个小班,三四十个同学。

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下,学校小环境中,我个人也深受“重理轻文”的影响,因为语文成绩还不错,教化学的杨红高老师鼓励我报文科,说将来当作家。这个梦不是没做过,课余爱看小说,但自觉这个梦太过渺茫,没敢当真过,杨老师正式提出来,我心有所动,但看看77级78级学长们,一边倒地报理科 ,同年级理科也是呈压倒性优势,从众心理、随大流的习惯,让我没有勇气站在少数人的一边。而且成绩好的同学都在理科,离开了理科,缺乏竞争,感觉没有了奋斗的动力,又像离开了大部队,心里没了依托,没了底气。报文科的意愿本来就不强烈,杨老师提起,我才想到听听父亲的意见,父亲是学理工的,文革前郑州大学化学系毕业,父亲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学文科有什么意思?就彻底打消了我报文科的念头。

中国古代历来是重文的,历朝历代的国考,科举考试,考的都是“八股文”,属于文科的范畴。近代中国科学技术落后,国力衰弱,受尽欺凌,才意识到科学技术的重要性,接受现代科学,”师夷长技以制夷“,开始重视自然科学。七十年代末的”重理轻文”是特殊时代的产物,“新三届”的重理轻文是普遍现象,所以我们巩县六中的“重理轻文”具有代表性。当时十年“文革”结束,大学停考十多年,青少年的书本知识、基础理论,欠账太多,人才出现断层。国门初开,外面的世界眼花缭乱,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猛然发现,中国已落后几十年,政府、知识界乃至全社会都有紧迫感,都有奋起直追的愿望,要想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科学技术必须先行,培养理工科人才是当务之急,以需为重,合情合理。

从供需关系来看,需求决定供给,当时开放窗口初开启,引进的都是自然科学技术,翻译的西方著作大多也是自然科学,而社会科学因受意识形态影响,众多文科科目没有译介,更没有引进,文科学科较少,院系也少,学科覆盖面窄,全社会需求不足,就业门路少,也是重理轻文的原因。

相对来说, 理工是硬件,人文是软件,理工的作用,看得见摸得着,人文的作用看不见,摸不着,但可以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理工是科技进步的动力,人文决定社会前进的方向,维护社会秩序。技术发达则生活便利,社科发达,社会和谐人民幸福,两者不可偏废。

长远来看,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重理轻文”对快速培养科学技术人才,弥合人才断层,起到了积极作用。当时重视理科的社会氛围,青少年几乎一边倒地喜欢数理化,钻研数理化,理工基础扎实,积累了难得的科技“人才红利”,其后造就的大批工程师和技能工人,为后来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储备了宝贵的人才,功不可没。但也带来了以下几方面的负面影响:

第一,那一时期的学生,文哲史地知识欠缺,成为知识结构中最短的板,各科知识不能融会贯通,制约了理工优势的发挥,阻碍了理工科人才向更高层次的跃升,影响了理工人才的创造性和持久发展,几十年来没有出现文理并茂的大师,没有学贯中西的大师,也许与此有关。后来大学专门开设了“通识教育”课程,由各学科顶级教授编写教材,就是一种弥补、纠偏。有学者提出,高中不搞文理分科,甚至大学低年级也不分文科理科,到大学高年级再分科,也是一种修正。

第二,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全面展开,政治、法律、管理等专业与国际接轨,更加科学、规范,需要大量高层次的社会科学人才,但此时最缺乏的,正是这方面的人才,经济、管理、法律等方面的人才远远不能满足社会需求,大量理工科人才半路出家,进入政府机关、企业,从头学起,边干边学,从事管理工作,因此,各级领导中理工科出身的占比很大。因为需求旺盛,供应缺乏,社会上兴起一波又一波的自学“经济”“经营管理”“律师”等专业的热潮,以临时抱佛脚,弥补需求的不足。

第三,对整个社会风气的影响也不可小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人信仰缺失,急功近利,一切向钱看,道德滑坡,有外国学者撰文指出,前些年“重理轻文”是原因之一。此言不虚,社会科学构筑道德体系,塑造大众三观,形成道德规范,约束公民言行,虽没有法律的强制性,但舆论的压力,环境的影响,对社会成员也有潜移默化的教化作用,社会科学落后,制定规范不力,引领思潮作用弱化,三观跑偏,最终会带偏社会。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扩大、深入,国外社科科目大量引进国内,五彩缤纷,又经过国内不断培育,文科科目越来越多,社会需求、就业门路也日益增多,文科不再是副科。尤其是随着大学扩容,扩大招,生,学科建设越来越完善,文科、艺术类专业大大增多,呈井喷之势,大学学科建设越来越合理、健康,文理已没有轻重之别。中国的社会架构逐渐和国际接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人才比例趋于合理,各科人才的出口入口,能通过市场调节、流动,建立起灵活高效的人才培养、输送机制。文理齐头并进,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学生根据自己的特长、爱好,选择喜欢的专业,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必委曲求全,不必受制于环境,实乃学子的幸事,也是社会的包容和进步。

河南巩县六中79级同学在郑州合影


河南中医药大学79级入学40年纪念

文图由作者惠赐本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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