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明
邓小平说不能动，
一动人们会说政策又变了
前几天晚上，河南南阳供销社宇哥看到我发的文章，告诉我：“西峡酒厂准确说当时叫西峡果酒厂，莲花白酒在八十年代很畅销。八五年以前生产力极大推动农业进步，农民收入增速明显，瓶装白酒只要能采购到就有群众需求。”
是的，农村体制改革的成功，触动了城市体制改革，莲花白酒等瓶装白酒畅销，除了酿酒货真实料，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没有过度包装，都是普通酒瓶，新酒瓶出厂价一角多钱，商标不到2分钱，没有广告费，不像现在，包装广告等费用大大超过酒的成本。
记得八十年代初，江苏一个木材客户给我们二箱高度白酒：“洋河大曲”，这是著名的全国十大名酒之一，但包装普通，商标上有飞天仙女，压口，普通玻璃瓶，给我们的是批发价1.55元，我们按物价规定加15%的批零差，每瓶零售价1.78元，摆放在门市部。门市部有2个上海女知青，省知青办主任万绍芬（后来任省委书记）来宁都视察知青工作，到我们门市部看望她们，县知青办刘主任也是女同志，谈得高兴，当场拍板拨给5万元，她说：我的权限不能超过5万。
县政府会计经常来门市部与“阿拉上海人”聊天，发现摆在货架上的“洋河大曲”这么便宜，上面来领导需要招待，带了2瓶去喝，确实是正宗的，很受欢迎。每次需要招待，就找我们。后来兴起广告装潢、包装设计，酒瓶采用高级陶瓷瓶、彩色有机玻璃瓶等，瓶盖带锁藏有美元，包装盒更是千奇百怪好看得不得了，令人买椟还珠，据说有的酒成本只要几十元，市场价几千元。喝酒成了面子、地位、身份的象征。经济上又假设“破窗理论”，把旧窗户拆除、再做新窗户，价值成n倍增长。观念更新，日新月异，眼花缭乱。闲话打住，重归正题。
昨天文章提到福建宁化供销社贸易货栈，江西宁都与福建宁化同属客家祖地，双方交流一直较好。宁化供销社贸易货栈是供销系统改制比较成功的单位。
八十年代初，我们公司下属的一个部门亏损比较严重，拖欠银行贷款及上交款，职工工资也受到影响，主管局派我下去兼职。门市部小何告诉我：固村几个知青在福建宁化进了一种叫“红布”的布匹，很好卖。我们经过石城县到福建宁化，在供销贸易货栈办公室，我们向分管业务的余经理了解到：这种红布是三明纺织厂生产的，今年新推出的品种，是斜纹棉布，有二种颜色：枣红、士林蓝，价格比较便宜，批发价0.42元/尺，货栈进了10来件，批发部留了2件，其余的给了县城几个门市部零售，销量一般。我看了样品，外观挺括厚重，色彩靓而不艳，幅宽2.7尺。
我问余经理：这个布落水会不会缩水？余经理迟疑了一下，回答：没有试过。我要余经理陪同到门市部看看。县城几条街道百货、五金、副食品等各个公司的门市部都在热火朝天宣传“有奖销售”的活动，连银行储蓄网点都在搞“有奖存款”。我们和余经理在几个门市部转了一圈，门市部的所有商品，顾客每买满2元就给一张有号码盖了供销贸易货栈公章的抽奖卷，到期统一公布得奖号码。我对营业员笑笑，问：“如果我买了一万元商品，你给我多少张抽奖卷？” 营业员高兴的笑起来：“当然给您5000张咯”。
回到余经理办公室，我向余经理提出：那几个门市部没有开卖，成匹的红布（每匹30米），我们全部要，给我们什么价？
余经理脱口而出：“一半零售价一半批发价”。
我说:“可以，但那一半零售价要按有奖销售给我们奖券”。
余经理犹豫起来，说：“一、二万张奖券，我们都没有印到那么多。”
我说：“给县印刷厂马上打电话，有模板，加印很快的。”
余经理终于把心里的算盘说出来了：“再说，一、二万张连号的奖券，估计你们把特等奖、一等奖都包下来了。”
我说：“如果中了特等奖，那台彩电，我们不要，赠送给你们供销贸易货栈。你们奖券给零散顾客，中了奖，肯定顾客会抱走彩电。”
余经理放心了：“可以，这样，我在一把手张经理那里就可以交待了。”
我接着同余经理谈第二笔生意，我叫余经理立即去三明纺织厂，购进整车（300件）“红布”，要求枣红的70%，士林蓝的30%，给我们的价格要比批发价低，出厂价到批发价是7%，这7%我们得4%，供销贸易货栈得3%。余经理怀疑地看着我：这么多，你们吃得了？我说：没问题。你在三明纺织厂开好票，准备提货装车时，拍电报给我，我立马来宁化，你们不要下货，按我们商定价格，照单开票办银行托收。余经理同我们打过多次交道，我们之前发过整车（5吨）莲花白酒给他们，都是办理银行托收结算货款，双方信誉度高。
签订好合同，我便带样品回宁都，准备联系那整车“红布”的销售业务，小何留在那，把门市部的布和奖券带回来。我们那时流动资金有限，基本上利用办理银行托收的正常延迟时间（包含托收凭证邮寄在途时间，有半个月左右时间），就要销出去，回笼货款，保证信誉，需要快进快出，不能积压。
我到供销社驻县城采购站与采购员们见面，给他们介绍三明纺织厂，看样品，谈价格，定数量。我说，这批商品就是真正的上海货，今年的新产品。而且今年有闰月，农村需要相互送闰月布、做闰月鞋，枣红和士林蓝是最受欢迎的颜色，这个红布虽然价格便宜，但布质厚实、斜纹、有呢子衣料的手感。你们与社里商量，确定数量，这二天就要来开票，我们按先后顺序保证数量。同时，我与各个公社、大队的知青分公司、知青商店、一些大的个体户联系，还与周边县有业务往来的客户联系。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准备打仗，建设“三线”，上海一些工厂整体迁往内地大山里，福建三明纺织厂、三明钢铁厂等都是那时从上海连人带设备技术一起过来的，估计是为了福建前线的武器和服装保障，所以没有迁往大西南，对改革开放后的福建三明经济发展极为有利。三明纺织厂的纺织、印染技术在国内是有名的，无论是坯布的纺织质量还是色布的印花技术都是一流，是货真价实的上海货。但是，这种纯棉布是否会缩水、掉色？缩水后会不会影响外观挺括？我问过固村公社那几个知青，他们也没有关注这个问题。慎重起见，用一块零头布泡水做实验，证明不会掉色，缩水不大，但是挺括度影响较大，毕竟不是毛料、化纤成分。不过性价比还是划算。
收到宁化供销社贸易货栈余经理从三明发来的电报，我从宁都赶到宁化，余经理也从三明带装布的车到了货栈仓库停车坪。我们按照约定，装布的车不下货，直接开票给我，送到宁都。这时，有个人正在爬车，解开捆货的篷布。我说：这车货是我们的，你有没有搞错？他说：“我是张经理的亲戚，张经理答应了给我二件红布”，我回头一看，张经理站在后面对我点头，勉强笑笑：“我的布，在我仓库，你们还没有付款，我亲戚要二件，还要你批准同意？”。我向张经理解释并道歉。叫余经理开二件的红票冲减，按298件办托收。
在供销社和知青商店，以及成长起来的个体户的支持下，这车红布全部批发出去了，没有留在门市部零售。所以，及时承兑了宁化供销社贸易货栈的货款。在宁化供销社贸易货栈门市部一半零售价购买红布的奖券，果然中了大奖，我们也兑现诺言，买了锦旗连同中奖的彩电一起赠送给了宁化供销社贸易货栈。我们收获一等奖2部自行车，其他奖有热水瓶饭锅香皂肥皂等等。
我们从福建宁化回来，单位体制发生了较大变化，知青办撤并到劳动人事局，局长是转业军官，先到公社担任书记，现在是劳动人事局任局长。原来公社食品站长、水库商店经理等也随同进城，担任劳动人事局下属二级单位：县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副经理。知青农工商联合公司成了三级单位，水库商店老经理是县劳动服务公司副经理兼知青农工商联合公司经理。
老经理看到我回来了，恭维了我一番，然后笑呵呵告诉我：“我在你核定的红布批发价上加了几分钱给知青商店及个体户，我提起笔改动2个字，就增加了几百元利润”。老经理同时把他的创意作为政绩给局长汇报了，在各级会议上也说了。知青公司虽然是小公司，但从成立到营业，一直随知青办在县政府大楼办公，计委、物价局、统计局经常来指导工作，物价局与我们联系的干部是上海女知青小董，所以我们对物价政策执行比较规范，每年物价检查都没有出过差错，更没有罚过款。我养成了每次出差进货住宿时或者在车上就核定好批发价、零售价，并电话告诉在家的同志，可以先开票销售，缩短了在途时间。
一般担任过公社书记的领导都比较强势，我下放那个公社书记也挺风趣，在三级干部大会上说：“有人在厕所隔板上写：某某书记太霸道！这社会主义的道，我不霸，谁去霸？这个写我霸道的男干部，自己写检讨交上来。不然，我叫公安特派员破案。”还有一次，看到礼堂外面围了一大群人在请瞎子先生看手相，他也挤过去，把手伸给瞎子先生摸，瞎子先生一摸到他肥嫩的手，触电般拄着盲杖站起来：“书记大人，我罪该万死，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众人立马作鸟兽散。
劳动人事局有2个年轻干部告诉我：有人打小报告，讲你说过：“应该上级拍下级的马屁”。局长听了很恼火，说：鸡吧蛋，“空棺材出葬目中无人”。要我去找局长解释。星期天，我找到局长家，我们下属单位知青建筑公司的2个包工头正在给局长打家具，看到我，以为我也是来走后门，也摆起架子。局长马上请我坐身边，我开门见山说：企业干部应该上级拍下级的马屁，因为下级搞好了工作，完成了上交税利，职工有工资奖金，就替上级把好了阵地，上级就应该关心下级，主动帮下级分忧解愁。局长很爽快：你有什么忧愁直接说。我说：“服务大楼开业了，招收了那么多人，我嫂子是1972年之前下放的老知青，应该优先安排。可是现在，不是知青的都招收了不少”。局长说：这些人办的啥事情？坚决留我一起吃中饭。2个包工头看到局长对我这么客气，也恭敬起来。星期一上午，人事部门就通知我嫂子到服务大楼上班。
1985年，中国商界兴起了一股有奖销售的旋风。1986年春节前， 傻子瓜子公司在中国率先搞起有奖销售，并以一辆上海牌轿车作为头等奖。从未见过如此巨奖的消费者，欲望一下被激发起来，3个月，傻子瓜子实现了利润100万元。年广久就靠炒卖瓜子，赚了100万。年广久说，当时消费者从未见过如此巨奖，一时间纷纷去商场购买傻子瓜子。阴雨连绵的时候，他藏在家里的钞票都发霉了，太阳一出来，他就不得不把装满钱的麻袋扛出来，一张张晾晒。1992年，邓小平南巡。年广久因为贪污、流氓罪还在监狱中。年广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人在深圳拉横幅 “傻子欢迎邓小平到深圳视察”，这条横幅传到了邓小平的耳朵里，邓小平笑着说：“傻子都做到深圳来了，不错”，因为这次点名，仍在狱中服刑的年广久获得了一线生机。“农村改革初期，安徽出了个‘傻子问题’，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一百万，主张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会说政策变了，得不偿失。”这段出自《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第371页的原话被年广久印在了自己名片的背面。
芜湖市领导对年广久的评价是：精明的个体户，蹩脚的企业家。傻子瓜子博物馆里，陈列着他坎坷又奋进的一生。对来访者，他主动当起了讲解员：“我年广九是托改革开放的福，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傻子’！”2018年10月，被中央统战部、全国工商联推荐为宣传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
如今，有奖销售又来了，2024年8月15日，第一财经“一财早报”新闻：一张印有“买房送私人飞机”的楼盘销售海报在业内引发关注。14日傍晚，该楼盘的现场销售顾问在电话里对第一财经表示，“买房送飞机”的活动确实属实，只要购买该项目的商品住宅就可以获取“私人飞机大礼包”，也就是飞机5%的股权，价值20万元左右，目前已有购房者领取。
1980年，前右作者
1984年，左为作者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原载作者公号易堂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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