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ror #2
二号陪审员
作者:Andy Yan
纵观影史,有一些面孔你是始终忘却不了的。阿兰·德龙,费雯丽,奥黛丽·赫本,查理·卓别林,张曼玉,朱迪·嘉兰,马龙·白兰度……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毫无疑问也是影史中最为伟大的面孔之一。无论作为演员(牛仔)还是导演, 在我们谈论伊斯特伍德的 “晚期风格 ”或许会感觉很可笑,因为在过去的20-30多年里,他一直都是晚期风格的代表人物。《不可饶恕》(1992)是一位年迈的牛仔形象来回顾漫长而多变的职业生涯的挽歌式作品。但近年来,随着他的电影变得更加简约,他似乎陷入沉思式的紧缩,他似乎更满足于让我们看看他在银幕上塑造的人物。无论是《换子疑云》,《美国狙击手》,《萨利机长》还是《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东木电影中的主角都是以一种近乎“英雄主义”化的去赞扬(讴歌)他的真实事迹,而这似乎也与他年轻时的帅气牛仔形象不谋而合。但在我看来,东木越是到晚年,他越会将许多问题和电影主题的切入点都变得十分清晰但却渺小,让观众不谋而合,从而一点点的渐渐的调动观众情绪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可饶恕》剧照
今年他带着他的第40部作品《二号陪审员》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如今94岁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比以往更加充满活力,甚至有种急切的使命感,继续带领观众踏入他那深思熟虑的电影世界。影片是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出发,用极为稳重的镜头语言,带领观众一点一点进入人性、正义与道德的复杂漩涡。这是一部法律庭审惊悚电影,影片引领我们去思考何为正义,何为法律,而最重要的是揭示了人性的脆弱和无奈。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华纳对该片的营销力度微乎其微,而且只在北美和世界部分地区少数电影院进行上映,没有明显的扩张计划;奇怪的是,华纳兄弟还不打算报告该片的电影票房,这要么是先声夺人的决定认输,要么是对媒体的蔑视,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虽然截止发稿前,华纳公司决定有考虑将影片扩张到更多影院进行放映,但影片在法国全法票房排名前5)
鉴于伊斯特伍德多年来一直是华纳公司最珍视的人物之一(曾经有传言说,他和斯坦利·库布里克是华纳公司仅有的两位同意拥有最终导演剪辑权的导演),这种做法显得尤为愚蠢。但这也有某种病态的合理性,因为伊斯特伍德虽然拥有众多类型片的荣誉和标志性的地位,但他是目前当今为数不多的老牌大导演由好莱坞制片厂投资拍摄剧情片的主要电影人之一(想想最近几年斯科塞斯,科波拉拍片投资难的境遇)。对于现代制片厂的出品人或制片人来说,他就像是矩阵中的一个故障,也就是说东木根本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艺术家,而他是一个需要纠正制片厂错误的那个人。
Clint Eastwood
而我们来看在当下这个商业艺术大片泛滥的好莱坞,烂片又是层出不穷,很多影迷总会沉浸在属于自我的艺术世界人生之中,从而会爱上像卢卡·瓜达尼诺、欧格斯·兰斯莫斯等等我们一点点见证他们是如何毁掉好莱坞工业制片厂体系的外国导演。很奇怪的是,如今的影迷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又往往被他们电影里精美的特效和浮夸的故事情节吸引,反而忽视了影片真正的社会意义(又在哪呢?)。好莱坞宁可用大把大把经历与金钱去投资这样的作品,却不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和经费去关爱东木这个一直以来被英国《视与听》杂志(曾在1992年10月刊,1993年9月刊和2008年9月刊荣登《视与听》杂志封面)和法国《电影手册》杂志(多次荣登《电影手册》封面,最近一次为《电影手册》2024年特别刊)好评的导演和演员。
或许很多人觉得(特别是华纳)他的作品已然过时,法庭惊悚这样的类型片在最近几年我们见过很多,去年的金棕榈《坠落的审判》(2023),今年的《小丑2》。简而言之,《二号陪审员》会让人想到很多经典法庭陪审电影,比如它像是吕美特《十二怒汉》(1957)陪审团们的辩论和郎《高度怀疑》(1956)庭审审判的结合体,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又有着黑泽明《罗生门》(1950)的影子。东木毫不费力地将这一切结合在一切,将叙事视角扩大展开,有着令人目不暇接甚至有点心理惊悚的转折从而使观众的情绪时时刻刻都紧张,而托妮·柯莱特饰演的律师就在于她对简单的故事情节中复杂的道德问题有着敏感性。影片的开场充满着正义振奋的爱国主义吸引着观众,勾勒出一副理想化的法律制度蓝图。然而,随着故事展开,我们逐渐发现,这套法律系统不仅不完美,反而在实际操作中被操控它的普通人弄得更加失衡。影片没有简单地指责某个个体或团体,而是对每个人——无论是控方、辩方还是陪审团——提出了质疑。影片更注重的是对每个人的质疑,而不是将责任归咎于任何个人或团体。
《十二怒汉》剧照
这显然不是一部急切想要得到答案、混乱不堪、反转众多的电影。它是一部长时间具有多个人物特写的电影,是一部内心煎熬和疑(焦)虑的电影。当内疚的痛苦慢慢啃噬着主角2号陪审员(尼古拉斯·霍尔特饰)时,表面上他却依然平静,甚至有些不耐烦。即使在影片最黑暗的时刻,伊斯特伍德也会用镜头语言和人物对白恳求我们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我们的敌人正在竭尽全力度过每一天,他想用善良去感化评审团的每一位成员以及大银幕前的观众,去相信他的话术,他用“骗术”去感化他人只是为了能让自己过上安稳的日子,他希望能成为更好的丈夫和即将成为一个父亲,而不会偏离他们自己对 "好人 "的定义太远,这只是为了提醒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与这些理想相去甚远。他认为,没有人应该被自己的错误所定义,但如果我们不承认自己永远无法从过去中完全解脱,我们就无法从错误中走出来。他的妻子(佐伊·达奇饰)即将分娩,他当然希望能时时刻刻在高危妊娠期间陪在她身边。《二号陪审员》表明法律机构司法公正仍有其存在的意义,但在某些方面,它是法律惊悚片中最具破坏性的一部,它表明司法不公的发生不是因为邪恶人物在幕后操纵,而是因为普通人因生活所迫犯下了普通的错误。曾经是《肮脏的哈利》(1971)的男主角如今却拍摄了一部关于匆忙判决的危险的电影,这或许有些讽刺意味。
《二号陪审员》剧照
最让人敬佩的在于伊斯特伍德对待片中的每一位角色都是如此细致入微、充满人性同时又在通过不同角度来质疑着人性、法律和道德正义。最终,我们能看到,影片里似乎每一个角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与坏,对与错的概念也一再被证明远非简单明了。影片也在悄悄地提醒着我们,事实真相和法律公正固然重要,但最终并不是相对的。甚至可以说,这部影片也是对布列松《钱》中对当今21世纪人类法则与社会学探索的延续。在东木的镜头下,法庭外那座蒙眼的正义女神象征着法律的公正,但同时也揭示了在现实中,这份公正被一层黑布蒙上了双眼。
《二号陪审员》既是对美国法律体系的思考,也是对人性本质的深刻探索。在94岁之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没有放缓脚步,他本人亦就然坚持着自己的本心去创造属于这个社会和时代需要的电影,向我们呈现出一部当今美国社会最为需要的,它已超越讽刺和批判,这就是当今美国法律体系下的真实影像记录。或许这是如今好莱坞最该被制作,最该被观众看到的影片,很可惜很多观众看不到,甚至不知道这部影片的存在。
《二号陪审员》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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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周铭悦
版面编辑:王坤元
文字编辑:留白
责任编辑: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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