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简史》海报
祖峰
演员，导演。
祖峰和《家庭简史》
01
《家庭简史》海报
耐观影：您近些年有在帮助青年导演完成他们的作品，您是怎么和《家庭简史》这部电影结缘的？
祖峰：与其说是我帮助他们完成作品，不如说是互相帮助吧。我是先看到《家庭简史》的剧本，看完就觉得特别好，然后跟经纪人反馈，他们就联系。然后我们跟林见捷导演、制片人在线上谈了一次，聊的也挺好。这也是玄学，有的时候是要见面聊，主要是看看聊天的气场合不合，是不是能够继续工作下去。因为剧本本身文本就特别好，然后聊得也很好，合作就顺理成章。
耐观影：您在《家庭简史》中父亲这个角色演的很深入人心，他一方面代表家里权力的象征，另一方面他又与严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情的关系，他的身份是很复杂的，您是怎么理解这个角色，又是如何诠释的？
祖峰：我觉得这个人物，他有一些做法我未必认同，但是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们可以从爸爸身上看到各种各样的影子，包括我们的爸爸或者说别人家孩子的爸爸。美国电影《死亡诗社》里面有一个学生，他想演仲夏夜之梦，他的父亲就是一个中产阶级，对他很严厉，不允许他上舞台演戏，跟他说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你弄到那个学校，一个精英家庭才能去的学校。涂爸爸和涂伟之间的关系和那组其实有点像。
涂爸爸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跨越阶层到了中产阶级家庭，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他那样有一些传统的好特质，例如说坚韧不拔、吃苦耐劳这些，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些这样所谓的优点。
耐观影：您怎么理解严硕的动机？
祖峰：就是生存能力吧，我觉得生存是人的本能，然后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是很恶劣的，他的原生家庭，妈妈没了，然后爸爸整天喝酒不管他。他遇到了一个好的生长空间，他要抓住它。种子的力量，向上的，他要去阳光、温暖舒适的地方去生长。
他理解的父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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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简史》静帧
耐观影：您最近在国产电影中出演了很多个父亲这样的角色，就拿《涉过愤怒的海》来说，他们都是不一样的父亲，您是如何理解中国电影中，家庭题材的父亲的角色的？
祖峰：快乐的家庭是千差万别的，但是不幸的家庭都很相似，尤其是两代人，他如果产生问题的话，肯定是沟通产生了问题。你看像《涉过愤怒的海》也是两代人之间，不光是我饰演的父亲，黄渤老师饰演的父亲也是沟通产生的问题。他觉得他自己是那么爱他的孩子，但他孩子一点没有感觉到，所以那孩子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所以不幸的家庭一定是沟通产生的问题。我觉得人和人之间也是这样的，我们如果沟通没有产生问题的话，一定就很快乐。
耐观影：会不会还有一个可能是，这些父亲可能并没有习得爱的能力，然后他们所做出的选择是因为没有爱的能力所导致的悲剧？
祖峰：其实你说的没有爱的能力，它是一个结果，但是过程就是沟通产生的问题。没有爱的能力具体体现在哪儿？例如说这个孩子他很优秀，但是我从来夸不出口。我们成长过程当中遇到过这样的。因为现在时代在变化，我们没有那么多羞于表达的事了。但是在我小的时候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就是孩子很优秀，但是爹妈从来不夸这孩子，然后总是要求，没有那么多鼓励。其实国外的片子里面也有这种亲子关系在里面。
我们是最亲密的人，我们得拥抱，为什么要拥抱？是因为心和心离得最近。但是我们从来都不说心里话，我们只说我们该说的话。你今天吃了吗？或者晚上早点把手机关了，别看手机早点睡觉。我们从来不跟对方说我想要什么，或者我希望成为什么样，这不就是沟通产生问题了吗？
面对电影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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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峰在柏林
耐观影：您现在出演电影剧本选择角色有什么倾向性吗？
祖峰：其实没有什么倾向性，我读剧本首先是做一个读者，先看这个故事整个是不是有趣，然后再去想我演谁，看人物。
耐观影：您是先出演很多电视剧之后再在演电影，拍电影，您觉得电视剧和电影的表达方式和表演形式有什么不同？
祖峰：从表演上可能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电视剧它的剧情是第一性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剧情和人物命运展开的，电影也是，但是电影除了剧情之外，还有一些味道的东西在里面，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在里面。电视剧可能从剧情上来说，逻辑的需要更多一些，那么从表演上来说，可能电视剧演起来要演的更清楚，电影的表演有可能会需要留一些空间出来，可能简单地说就未必那么清楚。
耐观影：您以导演身份和以演员身份来到电影界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祖峰：我这次是演员的身份。我觉得电影导演真的是很重要，你作为演员，你可能只能聊到表演的部分，但是你看完成片的时候，你理解还有很多，因为电影还是一个综合的艺术，它的声音、音乐，包括它的影像，还有剪辑方法。我们昨天才看成片，成片有很多惊喜的地方，就还挺棒的。
耐观影：您参与《家庭简史》的映后，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观众发言吗？
祖峰：我觉得他们说的都还挺好的，有很多观众说的都还在点子上，但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我们准备了一个翻译，导演跟他聊得开心，我们也听不太懂，主要是谢谢。
过去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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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静帧
耐观影：在您表演生涯当中有没有觉得最满意或者最具有挑战性的角色？
祖峰：我觉得不用最去形容，会有一些印象深刻的，因为这都是我的孩子。有的长得漂亮点，有的长得一般点，这很正常。有几个觉得还不错的，你像《北平无战事》，其实他也跟那个片子整体有关系，那个片子整体好，我演的内容肯定也会好，你像《潜伏》也是整体就好，每个演员都好，《北平无战事》也是。
耐观影：您的电影中涉及到了一些角色的混杂程度，比如说流动性，在城乡之中的转换，和角色产生了非常大的互动。您对这几位父亲的角色，内心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感，是您在表演的过程中有这样的一种比较含混的感觉吗？想问一下您对这种流动性的看法。
祖峰：其实我们的人物身上也是一样的，很多成年人的流动是为了生活本身，他从思想上来说没有进步。除了地域之外，你年龄的增长，你的阅历的增长，你看问题的角度又不一样了。
郭柯宇
演员，大众电影百花奖、上海电影节、平壤电影节影后。
耐观影：您当时是如何选择这个剧本，并且和导演与祖峰老师联络的？
郭柯宇：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经纪团队找到的他们，还是他们找到的经纪团队，然后我只是收剧本看剧本。
耐观影：您看完剧本之后有什么感受？
郭柯宇：我觉得《家庭简史》是典型的电影的剧本，里面的四个人物都非常有戏，是更加需要一些心理的感受去表演的。
耐观影：《家庭简史》这部电影让很多观众想起了《圣鹿之死》和《登堂入室》，您在表演之前有没有看过，或者是参考妮可基特曼的表演？
郭柯宇：我听他们说起过，但我没看过。妮可基特曼我很喜欢她，回头找她的片子看看。
《家庭简史》杀青照
耐观影：在这部影片里，涂伟的母亲在家里是最早接受闫硕的，您如何理解她为什么去接受这个陌生的小孩呢？
郭柯宇：也没有想那么多，我觉得很简单，都甚至谈不上是接受，因为孩子的伙伴、同龄人，作为孩子的母亲肯定要帮他把他的朋友们都维好，这是每个母亲最简单的想法，很日常。后面就会觉得，好像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易察觉的什么东西，就开始发生了各种反应。
耐观影：涂伟的母亲最早跟闫硕开始接触的时候，可能确实是出于对自己孩子的同学的照顾，但是后面闫硕开始帮涂伟的母亲拍照，点菠萝，还有做出各种各样的小事去关心她的过去，这是不是也是让涂伟的母亲对这个小孩感到亲切，或是感到被理解。
郭柯宇：更多是感觉到被在意。有很多这样的全职妈妈，她是被需要的，但是她需要他们，他们是她的事业、她的生活，所以她忘记自己吃什么水果，其实是忘记了在意自己，所以当有人问她这样一个很平常的问题，对她来说也已经很久违了。你现在要兑现我想要的，你可以帮我兑现。我觉得好像她一开始都谈不上是感动吧，更多是惊讶，惊讶于对方，惊讶于自己。好像很多人到中年的夫妻生活，尤其孩子到青春期的时候，会有这种感受。
耐观影：涂伟的母亲给闫硕展示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当时她是在类似于周游世界，每天都有冒险。您在表演上，是怎么处理这种年轻时的冒险，跟人到中年之后成为一个母亲，全身心都扑在家庭上这种落差感的？
郭柯宇：没有太处理。导演他们也很妙，他们找到一些我做妈妈之前，我真正没结婚之前的照片，我看到之后会很本能的有一些感受。就好像如果带入到电影里面，那个时候我还不姓涂，然后现在我已经不太记得我自己姓什么，比如涂太太。
《家庭简史》静帧
耐观影：很多女性在结婚后，特别是成为全职太太之后，可能就会慢慢失去自己原本的姓氏，会被其他人以自己丈夫的名字来冠。您如何看待电影的结局，您会认为是闫硕杀死自己的父亲来融入这个家庭的吗？
郭柯宇：我不认为。
耐观影：您觉得可能就是一个意外的死亡让闫硕有契机进入这个家庭。您怎么理解这个故事？
郭柯宇：对，我觉得不要说我认为。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吧，当我很不喜什么或者很渴求什么的时候，我会有一种信念。好的我们不谈，但如果不好的时候，突然间它灵验了，你也会觉得，或多或少好像自己参与了。我觉得有可能站在闫硕的角度上，到底他父亲是怎么离世的，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只知道，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但我们也不去质疑一些什么。这个我觉得是引申之外的吧，孩子我还是觉得他有可能想要一个情绪稳定、平和的家庭，但涉及不到说，对他父亲的死亡，甚至跟他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耐观影：涂伟去警察局向警察告发，觉得是闫硕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并且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其实是知情的，但是在容忍或者是帮忙掩盖这件事情。
郭柯宇：对，我觉得这个电影妙就是妙在台词。你怎么理解，我跟我的丈夫说，守好这个孩子，就是因为，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曾经失去过的孩子。这个因为是真的吗？我觉得有很多是当事人他自己是说不清的，我的理解是，总有一个因为，因为这样这个事情我们也这么去选择，但有可能其实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给了我一些思路，什么样的奔头和暖意。但是对于丈夫来说，这个说法会比较有说服力。所以就像涂伟去跟警察局说，这样那样，其实这个背后，是不是，有一些什么东西，嫉妒、失去。它就是，很微妙，没有一个标准的正确的答案。
耐观影：最后涂伟选择了用自残的方式让闫硕离开这个家庭，但是如果是站在闫硕的角度来看，他先被这个家接纳了，以为自己成为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随后，他又被这个家庭或多或少的抛弃了。从您的角度来看，这个过程是否对闫硕来讲是有一些残忍的？
郭柯宇：我不认为。他们最后拥抱，然后各自在一个不同的空间说，我们家不能再收养你了。其实有一场梦境的戏，是在竹林里面，失去是从一开始就是人心里都知道的。很妙的就是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同吃同睡，但有什么东西就是向内般你也是脱不开的。不光是，所谓我们一家三口和闫硕，包括我们也一同围坐在同一屋檐下。好像失去是一直持续的，就从来没有待到一起。
《家庭简史》静帧
耐观影：也就是说，实际上，这一家无论是闫硕他到来之前还是到来之后，可能家没有真正意义上连结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版本的对这个家庭的理解，但是并没有真正的彼此之间联系，或者真正连结在一起过。
郭柯宇：需要时间吧，需要每一个人都足够会爱，爱也是需要不断的磨练和学习的。
耐观影：这部电影是发生在上海的故事吗？
郭柯宇：我觉得他没有那么鲜明的是哪一个地域的家庭，甚至我觉得都不仅限于是中国吧，它就是人心、人情的一些事情，那种，不可言说的，微妙的。
耐观影：它呈现的家庭是跨越地域和种族的家庭模式，可能本身是一个比较优渥的家庭，但是彼此之间充满隔阂，闫硕这种外来者打破了这种隔阂建立了一个新的模式。
郭柯宇：我觉得其实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吧，或者说家庭这种小单元的父子，没有说一定要哪些地域或者文化背景下，会有这样的一些事情发生，有这样的人情、事件，没有。
耐观影：这部电影中呈现了两种不同的亲子关系，一种是涂伟和父母之间因为血缘和成长带来的亲子关系，另一种是闫硕这样的外来者，他们因为彼此之间的感情或者说同情，或者说是对这个孩子的欣赏，又建立了一个新的亲子关系。您认为后者有可能超越或者替代前者吗？
郭柯宇：我不太喜欢超越或者替代，它一定就会让两个人对立或者竞争，我觉得更多是融入吧，大家能够相亲相爱，是有可能的。
耐观影：目前呈现来看，两者关系是充满竞争和对立的，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因为闫硕的加入导致涂伟他被边缘化，因此涂伟决定反击，把这个孩子排出去。您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两个孩子有可能可以和平相处？
郭柯宇：完全可以，他们现在是一种，像里面击剑和运动，PK或者是有一种比赛，有输有赢，我觉得那个更多是接纳和融入。互相爱，并不是说，我们给他爱，我们来帮助他，温暖他。
《家庭简史》主创在柏林电影节
耐观影：您这次来柏林有没有比较关注的影片或演员？
郭柯宇：我其实很喜欢看电影，但因为我有工作，我没有时间看。其实应该不只是打扮漂亮过来，因为电影节，一个节日，应该很多片子都看一下，所以挺遗憾的，再加上，我们连倒时差的时间都没有。还是挺荣幸的，第一次过来，回去以后会关注，我们参与的影片，不管最后有没有什么结果，我觉得都是同行嘛，共同进步。
耐观影：您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的表演都非常令人难忘，您觉得您在出演电视剧或者出演电影的时候，在表演层面上有没有什么异同？
郭柯宇：我不太会说表演。关于如何表演，我对表演的理解，我一说就不会演了，我不太会谈。其实它没有那么鲜明，还是区别于每一个作品不一样，每一个作品想呈现的气质不一样，所以好像如果只是单说演员表演这块，没有那么一分为二的。
耐观影：您有没有什么想挑战的角色，或者新领域，比如导演或者制片？
郭柯宇：水到渠成，挑战我还是觉得让它自然发生吧，不要硬去为了挑战。我觉得不是角色本身，还是更好的创作集体吧，对我来说我更渴望。
耐观影：您最近有新作品的出演打算吗？出演计划。
郭柯宇：还没有定下来，没干的事情就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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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峰采访：发条辰
郭柯宇采访：王坤元
校稿＆排版：王南昭
编辑：留白
责任编辑：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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