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赏读:吴海龙诗歌精选15首 | 高处走来的事物,有胆怯的光影

文摘   2024-10-12 09:28   辽宁  





吴海龙,安徽望江人,安徽省、江苏省和林业生态作协会员。有诗歌发表《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林》《绿风》《延河》《滇池》《文学港》等。有诗歌、歌词获奖。



宫白云推荐语


吴海龙的诗是那种能够窥到事物表相背后本质的诗,他不是看到表面有什么就把它写出来,而是由表及里,层层深入,运用语言巧妙地把自己对世界万物的理解与认知真切地传达出来,有自己的本真信念,心灵空间的内在感强烈,个性的表现中潜流着哲思的韵味。就像“没有一个季节不被修辞”,“等船和坐船的人/后来,抵达了同一个地方”一样,恰好暗合了诗性本身,人生也好,诗歌也罢,无论拐了多少弯,最终总会殊途同归。



吴海龙诗歌精选15首 




井水里的星星


高处走来的事物,有胆怯的光影

尘世藏不住太多不确定性

经过仰视到颔首的人,会发现


井水里的星星,她一直

摇晃不定,经不起风吹和草动

井口上来去,都是匆匆意象


那些双脚不能同时安放地上的人

手心向上,抓取终是不及物

在人间这口深井的最低处,我看到乡邻


他们跟着犁锄,弯腰俯向低处

把经冬果实,也把自己,种成星星



风,从门前经过


风把我放于屋外

敞开的门没有吱声

我知道。吹过的

只是风的一部分,另一部分


从你那边吹过来

吹进体内,膝盖里

那么多年的痛,缓缓消解


那些从门前经过的风

脚步匆匆,装满了远方的消息

要赶在雷声响起之前


从东边开始,把自己吹进

田间地垄,和你窗前那棵桃树的枝头



在他乡月影里踩痛故乡的月亮


太阳从树叶里落下来

知了从树叶里落下来

纺织娘从树叶里落下来

萤火虫也从树叶里落了下来


麻雀和鹁鸪,驮着黄昏

和落日一起,落进

树叶围拢的夜的栅栏里


这分明是眼前的事

而树叶从树的手掌里落下来

却已是很久以前了

跟那些年中秋的月亮一样


她来的时候挤翻了满桌子的笑声

今年她们迟早也会来的

那年的桌子旁空出了今年的小板凳


千里之外,当年搬板凳的人

踮起脚尖,害怕踩痛

来自故乡的月亮




戴栀子花的小女孩


阳光斜过来

女孩和花儿挨我更近了

挨着就够了。多么美好的事


风是体贴的

总是推着她们紧紧挨在一起

把她们,从枝头

认领回来的人,是多情的


话是多余的

没说出来的花事

从甜里香出来




没有一个季节不被修辞


其实,季节是个动词

春天唤醒小溪

褪去铠甲,翻着跟斗,撩拨两岸


杨柳俏过隔壁二丫

一排排翠齿咬绿了乍暖还寒

二丫,水牯,和八哥

跟着田埂各自忙碌


桥头石礅边

旧年的草籽探出醒来的鹅黄

而我正握住春阳

替二丫,画一只彩色的蝴蝶




芦苇


芦花雪。是急出来的

蒹葭苍苍。我背诵小时候的诗经

奶奶嘟囔着,又是露,又是霜

就是没有地上的事,真让人着急


编芦席的爷爷起身,收拢

一把余料填进了灶堂

对奶奶说,你去看看屋顶的烟

直了,下面还带着火星。奶奶大声说


多少年过去,我还能听到奶奶的声音

人过中年,在时间的岸边站成一支芦笋

也不忘替老屋抱紧尚存的星火




枫树嘴


一条小巷站着,和一缕炊烟

斜着奔跑,有什么分别


路过枫树嘴,风笑而不语

多像我的童年

空着肚皮,从小巷把笑声送到村头


冬日的阳光软糯

隔着炊烟跟我打招呼的油坊

如今,无油也无坊


梅花看上去是二爷站在村口

当年的榨油高手

身板硬朗赛似那忘记年龄的枫树

树梢上,戏耍打闹的

风和炊烟,没留心穿过的光阴


而那浑身皴裂的古树

依旧,一边落叶,一边抽出新芽




废墟上的青草


其实。当你亮出形色

废墟已开始退散


“有青草的地方,就能活命”

在枫树嘴,这么说的乡邻

生前和走后,没有哪一个能和草纠缠得清


枫树嘴也曾是一片河边荒滩

青草。枫树。和枫树嘴都是后来的


他们明白:流水的时光里

就算脚下是一片废墟,一株草

也会活出春色



空椅子


时间也有不经熬的

一把木椅子熬空了一生的光阴


如果把时光调成慢镜头

枫树嘴也是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祖先们,如他们割除的杂草

从伤痕里转身,走进另一个春天


开垦的田地空出另一把椅子

父辈们用汗水种庄稼,也种自己


直到把自己种成田地的一部分

当亮瓦上的阳光又一次走到堂屋中央


透过尘埃的起伏,我分明看见

木头框子里的你正端详椅子空出的身影



浮生如寄


中年后,习惯一个人看过午的阳光

此时,静下来的心

能掂出尘埃的重量。光影浮动


一条河流逝了年轻的喧哗

顺从河岸,前行才能保持方向

抵达的途中有太多的悬念

水草的纠缠,石头撞击和撕裂


而那些取水的人

多是想到眼前的水,和心中的企盼

只有那些牛羊,每次都是

先低下头来,然后送上厚实的双唇


行走开始迟缓,却不肯留在原地

就像那阳光里的尘埃

没有方向,又四处都是方向





我拄着手电,在人间赶路

累了,它就是拐杖


“黑白只是底色”。供桌上

那些用尽一生,

在黑白底色里行走的人,各自带光。


拐杖,提起和放下,

看见尘埃,升腾,或坠落。


我路过的人间,和我,

从黑白中来,又出离了黑白。


叶绿、花红、活命的谷子金黄。

紧握的手,打捞、捡拾光的正面,


蚯蚓正深耕另一面。

万物腾空的黑,光一层一层把自己嵌入。


而水中的光,和木头上的光,

没有什么不同,它们干净,明亮,


仿佛来自遥远,又深入遥远。

拄光奔波的人,谁在打探尘世的虚实。




有时是名词,有时又带动作

是祝福。是期盼。也是一种结果


并不是结束

旋动的人间,都在圆中轮回


人世眼里,房子,椅子,挤得太多

日子里的圆,学着放下,学会使用删除键


其实〇才是真身。是因

也是果。是结束,也是开始


实用主义者把它划成圈子

而一分为二的人懂得,圈子内外都是

没有回头的单行线



时间,无处不在 


这条河一出生就用旧了

流水总是新的,河边洗手的人

也是新的


临水感慨的人

去得很远,也很近

在书本上被新来的人反复提及


抚摩泛黄纸页,能触摸到

光阴刻录的木质唱片,轮回,播放


山上砍柴的少年被一首歌沦陷

归来,村中已没有一个相认的人


砍倒的木头

现在,已是一条旧船

等船和坐船的人

后来,抵达了同一个地方



钟声


旧铜里取出新声

槌落处有木质回纹


枝杈样山径,上来和下去的人

是行走尘世互有牵挂的草木


山门内外,木叶,有的

已放下,有的在做放下的准备


钟声过来时

他们以各自的颤音唱着和声




秋分


北边窗口,今天的清晨

我看到了秋深。白天和黑夜的缝隙

时间又紧跑了几步


头顶白云,没有跑出那匹马

水田里,稻茬的影子上有鹭鸶的模样

叫得出和叫不出名字的鸟

在郊野空枝上把自己倒腾如果实


而小区的景观道

红花羊蹄甲还在两两相对,举起鲜艳

树的小手不知何时转了朝向

这让我想起,昨晚体育馆跳舞的人


转移了夏天的阵地

蟋蟀们也把夜的对话搬进了小院

吃过晚饭,电视新闻

还没有来得及联播,就已看不见天色


但左边一排枫树

还和昨天一样嫩绿,右边一棵

小孙女喜欢的

长着许多辫子的杨柳,悄悄地染黄了发梢


去学校前,给她添衣

她牵着我的手说:小树也会冷的

我们去给小树穿上衣服


在秋分的边缘,我突然感到

——这样的人间,又能冷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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