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1874年3月26日——1963年1月29日。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生于美国西部的旧金山。他11岁丧父,后随母亲迁居东北部的新英格兰。此后,他就与那块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弗罗斯特16岁开始写诗,20岁时正式发表第一首诗歌。他曾赢得四次普利策奖和许多其他的奖励及荣誉,被称之为“美国文学中的桂冠诗人”。只是在他的下半生才赢得大众对其诗歌作品的承认。在此后的年代中,他树立起了一位伟大的文学家的形象。一生中共出了10多本诗集,其中主要的有《波士顿以北》(1914),《山间》(1916),《新罕布什尔》(1923),《西流的小溪》(1928),《见证树》(1942)以及《林间空地》(1962)等。
诗的艺术——弗罗斯特访谈(节选)
采访人/保罗·约翰逊
李晖/译
我讨厌应当效仿他人的观念
采访人:你开始写诗的时候,有没有哪些诗人是你特别崇拜的?
弗罗斯特:我是那种理论的敌对者,那种史蒂文斯的观念,说什么应当孜孜不倦地仿效他人。那会对美国教育造成莫大的危害。
采访人:你有没有觉得你的作品跟其它诗人的作品有什么相似之处?
弗罗斯特:那要等别人告诉我。我没法知道。
采访人:但当你读罗宾逊或史蒂文斯,比如,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在你自己的诗里也很熟悉?
弗罗斯特:华莱士·史蒂文斯?他比我晚几年。
采访人:我是说你读他作品的时候,是否觉得有一些——
弗罗斯特:一些类似,你意思是?哦,你不能那么说。有一次他跟我说:“你写实物。”而我说:“你写古董。”后来他送我他的下一本书,里面写着:“又见古董”,他完全心平气和。不,我跟他并不像。我们是朋友。唉!可惜离得远。我都不知道你把我跟谁扯在一起。
采访人:呃,有次我听你说,罗伯特·洛威尔要把你跟福克纳扯在一起,跟你说你很像福克纳。
弗罗斯特:我那么说过?
采访人:不,你说罗伯特·洛威尔跟你说你和福克纳很像。
弗罗斯特:好吧,你知道罗伯特·洛威尔有一次怎么说?他说:“我曾叔公的方言——新英格兰方言,《贝格勒文论》——跟彭斯的方言一样,是不是?”我说:“罗伯特!彭斯用的不是方言,苏格兰语不是方言。那是一种语言。”他讲话随便,罗伯特!为了好玩。”
采访人:这么说,你看书时,从没觉得对哪类作品特别地偏爱?
弗罗斯特:哦,我全都看。我的出发点之一就是选集。发现一个我欣赏的诗人,我就想,一定有许多我喜欢的诗。一些老一辈的诗人——比如雪莱,《我们家国的荣耀》——那种辉煌的诗篇。我再找更多的。没有。那样的就两三篇,然后就没有了。我记得有一些年轻人对我早年的一些诗感兴趣。我还记得布劳尔,别的班级的,那时他是艾摩斯特分校的学生——鲁宾·布劳尔,后来他成为哈佛亚当斯学院的院长。记得那天我说:“谁来给我读一下那首诗?”就是那首《像弥留者躺在空床上》。爱德华的一首旧诗。他读得真好。我说:“我给你打A,为你的人生。”那是我们后来互相打趣的方式。我从不要求他在我的课上规规矩矩。我在艾摩斯特还听过一些其它的课,我早就注意他了。感谢上帝,他的声音那样地沉浸于诗歌,读得那样的自然,那是一首很难的诗,里面有句古老的引语——“当忠实的朋友离去,便是爱复苏之时。”我的阅读面很宽泛,要说就是那样。我不像早年那些在德国受过教育的人,完全不像。我讨厌那种观念,说什么应该读一个人的所有作品。但有时候我也会多看一些,多读一些。
科学是人类最大的探险
采访人:关于你的诗歌与他人诗歌间的联系我已经问了很多,不过当然,有许多其它与文学无关的东西也同样重要。比如,你对科学有很浓的兴趣是吗?
弗罗斯特:是的,你总得受你所处时代的科学的影响,是不是?有人注意到我的书中始终有天文学的影子。
采访人:就像《农夫文人与维纳斯星球》(金星)?
弗罗斯特:是的,但每本书中都有。有许多诗——我可以说出二十首里面有天文学的诗歌。前几天有人说到:“为什么没人发现你对天文学有这么大兴趣?”那是种偏好,可以说。我最早迷上且爱不释手的一本书,是《我们在无限时空里的位置》,一位著名的英国天文学家克洛普特尔写的。那是一本有名的老书。我在一首诗中提到过它:我用的那句“我们在无限时空里的位置”就出自那本书,那是我最早读完的一本书,当时我十三四岁。就是从那时我开始爱上读书。我有个妹妹,她什么书都从头到尾读完,好多的书,每个人的——她年龄很小,很早熟。而我——他们把我赶到外面,为我的健康。
采访人:说到科学和文学,麻省理工学院现在开设了一些文学课程,不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弗罗斯特:我想他们最好把重心放在高等数学和科学——纯科学。他们知道我的想法。我无意苛求他们。但是你看是这样的:科学是人类最大的探险,深入到物质和宇宙。探险是我们的天性,人类的天性,而人文学科是对我们人类最好的描述。或许科学家们想提醒学生,人文学科描绘了那些在科学世界探索的人们,而科学对人文学科领域的人们却少有记述,少之又少。可能在心理学及其它类似的学科里略有一些,但少得可怜。因此,为提醒学生这一点,他们将学生一半的时间划入人文学科。那似乎有些不必要。他们总是为我们人类和纯科学感到忧虑。他们最好全力以赴于他们自己的学科。当初计划此事时我也在场,并对此表示了一点怀疑。有天晚上我和康普顿(卡尔·康普顿,1933-1938年麻省理工学院的院长)在一起——在讲台上他就坐在我旁边。“我们有些落后了”——我转过去当着前面的观众跟他说,“在纯科学方面我们有点落后,是不是?”他说:“或许——恐怕我们已经落后了。”我说:“我认为最好对此多加重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说反话,也是诗歌的一种
采访人:莱昂耐尔·屈灵在你八十五岁生日会上的演讲中,强调了你那些心境比较黑暗的诗歌,你是否认为那是为矫正公众的臆想——认为那些最多被选用的作品最能代表你的诗歌,像《白桦树》?
弗罗斯特:我不清楚——我可能是在屈灵之后才重新审视我的诗歌,我奇怪他为什么没早看出这一点:里面有大量的黑暗,你知道,充满了黑暗。
采访人:你是否觉得他自认为是在纠正公众的无知——关于你作品的一些普遍的误解?
弗罗斯特:他自己就犯了这个错误。他也承认这一点,是不是?他说了他为弄清我而遇到的麻烦。一种坦白,但非常愉快。
采访人:那倒是。不过许多你的崇拜者对他所强调的你诗歌里的“黑暗”和“恐惧”并不接受。
弗罗斯特:是的,不过他那晚倒是很让我感到意外。他就站在我旁边,他完了我就得上去讲。生日派对。那使我——倒也无妨,但起初我以为他是在攻击我。接着他开始拿我跟索福克勒斯和D.H.劳伦斯做比较,我全然一头雾水。那两位该拿我怎么看,你想。或许,把我跟索福克勒斯联系起来我还能接受,但令我为难的是,哦,我对劳伦斯一片茫然。尽管,那也没什么。很快下一个就该我上去朗诵,所以我有点为难,要读些什么来印证他所说的呢,而且就在那儿——那对我完全陌生:我没读过他的文章。我没怎么看过他的东西。我不读评论。你看我屋子里没有杂志。
采访人:当你在《宗派评论》上读到他当时演讲的那篇文章的时候,感觉是不是好一些?
弗罗斯特:我读了,他的论辩很清晰,非常的——有趣。我佩服他。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杂志上的东西,我读得很少,一般来说。我没读过你提到的那篇夏皮罗的的文章。他所说的对我来说很新鲜。他是我的支持者吗?
采访人:哦是的。他是一位你的支持者,但他也跟你的好些朋友一样:只看到那些简单的东西,不像你的好朋友看得深入。那有点像J·唐纳德·亚当斯,也在《时代》上愤怒地为你向屈灵辩护,只是亚当斯对你也不太了解。
弗罗斯特:夏皮罗是怎么说的?
采访人:他说大多数现代诗都晦涩难懂,庞德和艾略特尤其如此,但你不是那样。
弗罗斯特:不错,我不喜欢艰深。我喜欢戏谑——你知道,人们喜欢开玩笑。但不是那种沉闷的方式,那种固执的晦涩。
采访人:你诗歌困难的地方,大概就在于你所强调的语调的多变。你有一次说,有意或无意的语调,可能使你所说的每句话的意义的加倍。
弗罗斯特:是的,这是可以做到的。差不多是说,不用把一切都说出来。说反话——也是诗歌之一种。跟你亲近的人说反话,他们明白你说的意思。说到底就是联想、双关和暗示——归结为一个词便是暗示。跟信得过的人在一起,你可以用联想或者暗示。当人们会错了意或没听出你的意思,就会破坏群体的气氛。你可以静观其变,像一个心理学家。我不知道。不,没有……你别以为我……你看,我过的不是文人的生活。那些家伙,他们那么孜孜不倦地写他们的散文,着力于描写自己,了解自己诸如此类的。我不那么做。我不想了解自己太多。夏皮罗说我不晦涩,这令我很感兴趣。那也不错。我这辈子从没写过评论,我从来不写文章。我一直排斥写文章。他们那些家伙是彻底的文人,我没时间;我不苦心经营,你知道。我不是农民,也不装腔作势。但我干一些农活,到处地走动走动。我跟另外一些人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我爱跟人说话。但我生活得不太像个文人,我向来不大合群。我是美国诗歌协会的副主席,不,是名誉主席,隔很长时间过去一趟。我希望大家都好,希望基金会能给他们一些关照。
灵感多半是意图
采访人:当别人拿一首新诗给你,让你想读完或放弃的原因通常是什么?
弗罗斯特:表现力、才华及联想技巧之类的东西——那便是一切所在。对拿给我的诗,我有一种快速阅读的方法,就是看它是否押韵。然后就知道什么时候去读它。韵脚总是成对出现,是不是?两个当中一个比另一个好一些,一般的写作者十之八九是这种情况。一个比较将就,之后再来个好些的,然后又一个将就些的,然后再来个好些的。那都在表演的范围以内,也是最考验人的地方。我希望看不出他先想到的是哪一个。如果耍什么花招,把好的那个放在前面蒙人,我很快就找出来。那都算是表演。他们可以属于任何思想流派,斯宾诺莎或是叔本华,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听说过一个叫“波”的笛卡尔主义者,一个笛卡尔哲学家,前不久……
采访人:你曾看过迪伦·托马斯的一份手稿,他将所有的韵脚先写下来然后把它们填进去。那显然不是你所说的表演,是不是?
弗罗斯特:看过,那很可怕。应该是往前思索,始终带一种要处理好它们的力量感,使人觉得是实现一些意图而不是思索,诗就开始了。而引导我们的是什么呢?年轻人想知道那个,是不是?但我跟他们说就像你脑子里产生一个玩笑一样。你看到某个你惯于虐骂的人从街上走来,你感到念头产生了,即你们擦身而过时你要说的东西。他也产生同样的想法。而这些念头从何而来?想法来自哪里?作用于你的事物。给你这种意图的是向你走来的这个人。当人们想知道我对灵感的看法,我告诉他们,灵感多半是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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