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建设社会主义》里面咱们说到,苏联往阿富汗派来的民间专家和顾问,如果不在乎“祖国和人民的期待”、不想挣“棺材钱”的话,可以不来,但是当兵的就不行了。
苏联军人的服役期限是两年,每年春季和秋季两次大规模征兵,入伍后他们先把头发剃光,这是源自沙皇时代的传统。经过一个月的基础训练后,派往阿富汗的人通常会被送到中亚各共和国的训练营里“隔离”三个月,在条件跟阿富汗相似的地方进行强化训练。那些在春季应征入伍的人,可能要到八月份才会来到阿富汗,然后在阿富汗服役二十个月左右。
技术兵种比如驾驶员或者炮手,会在前往阿富汗之前再接受六个月的训练,只需要在阿富汗服役十八个月。
尽管保密,苏联人很快就知道在阿富汗发生了什么,于是莫斯科、列宁格勒和波罗的海共和国那些有门有路的人,开始想方设法不让自己的儿子当兵。派去阿富汗的大都是来自农民和工人家庭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党政军精英子弟。
军事历史学家克里沃谢耶夫 (Григорий Федотович Кривошеев) 上将讽刺说,军队还不如叫回当初的名字——工农红军。
刚开始进入阿富汗的时候,苏联第40集团军也配有“标准装备”,但是发现在阿富汗对付游击队不需要防空导弹,于是很快这种武器就被送回了家。
苏军在阿富汗使用的比较趁手的武器有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BMP步兵战车、米-24武装直升机等等。这些武器跟苏联军人一样,也是设计用来对付北约军队的,现在它们也必须适应一种完全不同的战争。
苏联陆军的骨干是摩托化步兵,乘车作战,装甲运兵车可以乘坐3名乘员和7名士兵,BMP步兵战车也是3名乘员,搭载 8 名士兵。BMP 在当时是一种比较先进的步兵战车,但有个缺点,火炮射界有限打不到山顶的圣战者,这一缺陷在后来的型号 BMP-2 中得到了纠正。
步兵战车的装甲薄,设计目的是用来防御轻武器的射击,非常容易受到地雷和反坦克火箭的攻击。如果BMP步兵战车压上反坦克地雷,地雷的爆炸威力可以把地板直接推到上甲板上,把里面的人压扁,因此苏联兵通常更喜欢坐在车外面。尽管会暴露在子弹之下,但如果压上地雷,他们还有机会被甩下去活下来,司机当然没得选择。
米-24武装直升机被当兵的叫做“鳄鱼”,在有关阿富汗战争的电影里经常能够看到。米-24配有强大的火力,机上除了飞行员外还可以乘坐八人,或者运输四张担架,有人说米-24是苏联的“空中步兵战车”。
第40集团军运输的主力是米-8运输直升机,米-8直升机于1967年投入使用,是世界上产量最大的直升机。机组人员三人,可以运载二十四名乘客、或者十二张担架,或者三吨货物。
与苏联军队并肩作战的阿富汗人民军,纸面实力看起来挺唬人的。1979年的时候阿富汗人民军有10个师,装备有比较现代化的苏制飞机、坦克和大炮。
阿富汗人民党内部斗来斗去,每一派上台都要干掉一大批对立面的人,这样的结果是军官队伍人人自危,有些干脆就去投了圣战组织。
阿富汗普通军人工资很低,几乎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对共产党政权的忠诚度不高,有时候整支部队都会叛变。即便不是整支部队叛变,开小差也是家常便饭,逃兵大多数人回了家,少部分加入到圣战组织。
到1980年,阿富汗人民军的人数已经下降到25,000,阿富汗政府不得不降低征兵年龄,把服役期限延长到三年,同时动员三十九岁以下的预备役军人入伍。
1980年苏军到来后很少有部队集体叛变,开小差的人数也有所减少,军队人数开始增加,到1982年达到40,000人,1989年初苏联撤军前夕增加到150,000人。
阿富汗军队为保持这个数字要靠“抓壮丁”,苏联军人也比较乐于参加所谓的“支持阿富汗民主共和国人民军招募志愿兵的行动”,毕竟前去招兵的地区相对安全,你总不会在叛乱分子活动猖獗的地方招人吧?
通常这种“支持阿富汗民主共和国人民军招募志愿兵的行动”方式是先把村子围起来,然后要所有人到清真寺前集合,达到服役要求的男子都被送到最近的阿富汗军营里,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来。
这样招来的兵战斗力可想而知,作战意志不强,逃兵率高得惊人,特别是那些新兵。阿富汗军队中的老兵骨干还可以,这些人跟圣战者打了很多年仗,知道落到圣战者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在阿富汗除了苏联的军队,还有克格勃和内务部的部队,他们的规模要小得多,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挑拨圣战组织各派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互相厮杀而不是联起手来对付苏联人,另外他们还负责追杀境外敌对势力派驻在圣战组织里面的顾问。
情报和反情报当然是相互的,圣战者在苏联基地周围和行军路线上也布了自己的眼线,随时掌握苏军的动向。阿富汗军队和警察受到圣战组织的严重渗透,苏联人不得不在最后一刻,才向盟友通报联合行动的作战计划,或者先告诉他们假的,行动开始的时候再给真正的计划。
很自然,行动失败的时候阿富汗人会说都是因为苏联顾问……
苏联人说尽管战争本身很残酷,但是他们与阿富汗当地民众相处得相当好,比后来的北约部队要好。这可能是吹牛,也可能是真的,毕竟很多苏联兵来自贫困的农村,更容易跟阿富汗农民有共同语言。
有些苏联下级军官与当地村庄和圣战组织头目达成了默契,只要不涉及武器,对走私什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还拿些东西跟他们换。
有些部队的医生会给当地人看病,给村民放电影,甚至帮当地人调节冲突。当然这跟驻军军官本人关系很大,有些部队能跟当地人和平相处,有些就冲突不断。
有位叫做亚历山大·卡尔采夫的军官跟当地人关系很好,他略通医术,帮驻地的阿富汗人看病。当地村民没有接触过现代药物,对阿司匹林、抗生素等反应奇好,搞得卡尔采夫的名气越来越大。
有一次他在给人看病的时候被圣战者绑走,可把他吓坏了。结果是圣战者头目安瓦尔的一个兄弟,不小心开枪伤了自己,想请卡尔采夫来救救他,卡尔采夫还真把他给救了过来。
几个月后,几个阿富汗政府的人坐着两辆装甲车来跟安瓦尔谈判。其实这是安瓦尔的圈套,安瓦尔把他们几个扣了下来准备杀掉,当地阿富汗部队指挥官瓦希德上校赶紧找卡尔采夫。
卡尔采夫过去见安瓦尔,安瓦尔说车可以还回去但是人不行,他们是穆斯林的敌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他们个痛快,不折磨他们。
卡尔采夫说人家是来跟你谈事情的,你这么搞天怒人怨,肯定会让很多穆斯林遭报应。这下子把安瓦尔说住了,安瓦尔仔细想了想,又跟同伴商量了下,把人和车都放了。
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儿是1984年8月,阿富汗一个坦克团的坦克被地雷炸毁,翻倒的车辆压死了一个阿富汗情报局的军官。一个星期后,一位老人带着他的四个儿子来到这个团苏联顾问的办公室,几个儿子高大健壮,身上挂满了武器。
他们跟顾问说死去的那个情报军官是他们的兄弟,曾在苏联学习,但现在是他们的人。顾问给他们倒了茶,聊了会儿天气,然后在地图上给他们指了地雷的位置,告诉了他们那里是谁的地盘。
他们谢过苏联顾问,找埋地雷炸死他们兄弟的人寻仇去了。
当然跟苏联人关系最暧昧最复杂的,还得是咱们前面《潘杰希尔行动》里面提到的马苏德。
马苏德出身于当地的名门望族,父亲是军官,他在喀布尔理工学院学习工程学,在那里他被原教旨主义者古尔贝丁·希克马蒂亚尔和更为温和的布尔汉努丁·拉巴尼的伊斯兰思想吸引,加入了穆斯林青年组织。
1973年春,穆斯林青年组织分裂为希克马蒂亚尔领导的阿富汗伊斯兰党 (Hezb-i Islami) 和拉巴尼领导的阿富汗伊斯兰促进会 (Jamiat-i Islami)。马苏德跟从了相对温和的拉巴尼,希克马蒂亚尔发起针对达乌德的军事政变失败后,他们也逃到巴基斯坦。
很快他就回到潘杰希尔组织反对达乌德的起义,占领了鲁卡。但是一开始他在政治上不成熟,没能获得当地居民的支持,只好再次逃往巴基斯坦寻求庇护。这次失败让他得到一个十分重要的教训:游击战争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当地人民是否站在你的一边。
后来马苏德能在潘杰希尔山谷成事,很大程度上是知错就改的结果。面对苏军他避免正面交锋,同时也努力避免同对立的圣战组织进行恶性残杀。
跟其他散兵游勇不一样,他还在根据地系统地建立起行政机构,为夺取政权做准备。
其它的圣战组织是什么呢?请看下篇《敌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