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新世界的钥匙》里面咱们说到,为了保卫新大陆财富的中转站,西班牙在哈瓦那建立起三座堡垒。
堡垒建起来后,再也没有人敢像1555年那样打哈瓦那的主意了,这三座堡垒成为 “西班牙在西半球主权不可侵犯的象征”,直到七年战争。
七年战争在北美也叫“法国印第安战争”,见《法国印第安战争》。这场战争的爆发全要怪到那个叫做“乔治·华盛顿” (George Washington) 的毛头小子,对,就那个印在一美元钞票上的家伙。战争始于1756年,本来这里面没西班牙人什么事儿,西班牙人大部分时间也是置身事外看热闹。
不过到了1761年8月西班牙国王头脑发热,跟法国国王签了个“家族协议” (Pacte de Famille) 结成同盟,之所以叫“家族协议”是因为这时候西班牙国王和法国的国王都是波旁家的。
于是1762年1月4日英国也向西班牙宣了战,西班牙国王拿到英国的宣战书后,赶紧派快船前去通知哈瓦那。狡猾的英国人在海上候个正着,逮住了这艘送信的船。
因此1762年6月6日星期日那一天,哈瓦那没有人知道西班牙已经处于战争之中。但是早上灯塔上的瞭望哨还是发现情况不对,200多艘英国船径直朝着哈瓦那驶来,立即上报了总督。
接到报告的总督胡安·德·普拉多 (Juan de Prado) 来到灯塔上,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子,说莫慌,这应该是商船队,可能就规模比平时大些。现在英国人正在跟法国人打仗,战时船只组成船队方便护航。
于是普拉多回去继续处理日常工作,城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哈瓦那居民也看到英国船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教堂敲响了警钟。这让总督很不高兴,说你们也太神经过敏了吧?
船队驶过港口入口,总督想:我说什么来着?
船队开过哈瓦那后没多远停了下来,这时候总督也感到不妙了,赶紧集合军队和民团,还有志愿民兵,同时要奴隶主把奴隶送过来保卫哈瓦那。
不知道西班牙和英国已经处于战争状态,哈瓦那人还是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6月7日黎明海面平静,英国远征军的海军上将波科克 (Pocock) 率领十二艘舰船驶向港口。他们这是佯动,吸引了西班牙人的注意力后,英军总司令阿尔伯马尔伯爵 (Earl of Albemarle) 乔治·凯佩尔 (George Keppel) 率领主力部队在哈瓦那以东10公里的地方登陆,向哈瓦那进发的同时,在丘陵上构筑起炮兵阵地。
哈瓦那人不再幻想,炮台开始向前进的英军开火。普拉多总督命令烧毁城外的居民区防止敌人用作掩体,还凿沉三艘军舰封锁住港口的入口。
普拉多要求妇女儿童以及无法参加战斗的人都撤离哈瓦那,修女们在刚刚下过雨,几乎无法行走的道路上艰难跋涉,把圣器藏在长袍的褶皱里,防止它们落入信仰新教的英国人手中。
担心英国人可能会给加入他们的奴隶自由,普拉多总督先发制人:凡是参加保卫哈瓦那战斗的奴隶,都会获得自由。
英国人优势巨大,英国有三十艘军舰两百多艘支援运输船,一万海军,一万二千陆军,还有两千奴隶和六百个自由黑人民兵。哈瓦那只有十八艘军舰,其中四艘已经退了役,西班牙人能凑起来的只有2,300人的正规军和将近5,000人的志愿民兵。
然而西班牙人的抵抗意志顽强,特别是那些渴望自由的奴隶。天气炎热热带疾病肆虐,让交战双方苦不堪言,仗打成了僵局。
好在英国人有后援,围困哈瓦那七周后,增援部队从纽约抵达。从一开始英国的乔治国王 (George III) 就知道拿下哈瓦那绝非易事,要北美也派兵参战。北美人不情不愿地来到古巴,加勒比地区的热带疾病比打仗还要命。
7月28日援军到达哈瓦那,疲惫不堪的英国人士气大振。7月30日英军拿下莫罗堡垒 (Castillo De Los Tres Reyes Del Morro),哈瓦那的陷落不可避免。
8月11日西班牙守军投降,“新世界的钥匙”落到英国人的手里。英国政府大喜犒赏三军,英国兵遭受的苦难多多少少有了些回报。
仗打完英国人的苦日子也还没有到头,在西班牙人投降后的两个月里,又有三千英国人病死。不是说了嘛,热带病比打仗更要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点儿都不夸张——要命!在黄热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到达哈瓦那的那些北美新兵,是英军中死亡率最高的。
国王答应拿下哈瓦那后就送他们回家,回纽约的船上,北美民兵继续死去。
英国人对现在已经成为英王陛下臣民的西班牙人十分宽容,西班牙人可以继续信奉天主教,财产也受到保护。哈瓦那的市议会继续运作,处理政府的日常工作,阿尔伯马尔伯爵从他们中挑选助手,帮着他管理哈瓦那。
阿尔伯马尔伯爵不准英国兵去泡酒吧,担心他们跟当地人发生冲突。而他每个星期都会组织精心筹划的宴会,邀请英国军官和哈瓦那当地显贵前来增进感情。宴会随即成为哈瓦那热议的话题,种植园主和商人的女儿与英国军官一起跳舞,有些人还坠入爱河。
尽管作为忠诚的西班牙臣民,哈瓦那那些富裕的居民不应该希望英国人取得胜利,然而事已至此,现在他们想的就是如何让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发展制糖业。
今天看来糖十分普通十分不值钱,但在当年糖可是贵族的奢侈品,制糖业是一个回报率极高的产业,这一点英国人早就知道。英国人在加勒比海上的巴巴多斯岛上 (Barbados) 种过甘蔗,就这么一个只有二十几乘以三十几公里的小岛,当年是英国最赚钱的殖民地,巅峰时期有几十万奴隶在岛上种甘蔗制糖。
随着土壤的枯竭,英国人在其它地方复制了这种模式。围攻哈瓦那的时候,牙买加已经取代巴巴多斯成为大英帝国最闪亮的宝石,五十万奴隶在那里为大英帝国创造财富。
相比之下,如此“巨大”的古巴只有不到一百家糖厂四千奴隶,跟英属牙买加相比完全是个“处女地”。古巴人为什么要反感英国人?古巴的自然条件不比牙买加好?跟着英国人,下一个发财的不是古巴还能是谁?
英国商人蜂拥来到哈瓦那,包括那十三个殖民地的人,前来购买古巴的烟草、皮革、肉类、龟甲、木材,当然还有糖,同时出售他们的产品,面粉、布料、制糖设备,甚至是海狸帽。尽管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但是毛皮帽子在哈瓦那同样流行。也不难理解,中国南方也有很多人穿加拿大鹅——这不关乎冷暖,只关乎时尚。
古巴种植园主最想要的“商品”是人,一直主张扩大奴隶贸易,相信廉价的劳动力会让他们更加富有。这种“商品”英国人当然可以提供,那时候英国是利润丰厚的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主要玩家。英国人说了解:哈瓦那是一个尚未开发的奴隶市场,买家有大把的白银现金。
有说法是英国人在哈瓦那的头十个月里,就有大约三千二百个非洲奴隶被卖到哈瓦那。要知道在英国占领之前,哈瓦那周边糖厂的奴隶加起来也只有四千人。就是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英国人就让哈瓦那的奴隶人数几乎翻倍,这当然让哈瓦那的制糖业有了一个迅猛的发展。
这边哈瓦那人谋划着如何跟着英国人一起发财,那边欧洲的国王们在谈判结束七年战争的条约。西班牙人急着想把古巴要回来,英国人则意见不一,牙买加种植园主在议会里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他们担心面临来自古巴的竞争,主张不要古巴。
于是在1763年签署的《巴黎条约》里,英国人放弃古巴来交换西班牙割让佛罗里达,古巴回到西班牙人手中。
英国人占领哈瓦那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古巴历史上却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在英国人来之前,古巴就已经有了甘蔗园和制糖厂,但是大规模使用奴隶劳作的方法过去在古巴没有过。英国人教会了哈瓦那人如何运作制糖业,英国人走后,糖日益成为古巴经济中最重要的产品,一直持续到今天。
1763年7月4日,新任西班牙总督里克拉伯爵 (Conde de Ricla) 到来,英国国旗降下,西班牙国旗重新升起。总督实践了诺言,用了两个星期多的时间来审核谁参加了保卫哈瓦那的战斗,谁有资格从奴隶变为自由人。156 位获得自由的奴隶名单昭告天下,让人们知晓他们自由人的身份。
里克拉伯爵还在英国人构筑炮兵阵地的山上,开始修建防御工事,如果当时这里也有设防,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工程花了很多很多钱,据说1774年终于竣工的时候,西班牙国王要来了望远镜,说花了这么多钱耗了这么长时间,从西班牙一定可以看得到……
显然这个望远镜的故事是段子手的杰作,类似的说法是法国在新大陆上的路易斯堡,前前后后也建设了26年耗资巨大。钱花得让路易十五国王 (Louis XV) 心疼肉疼,路易国王要来了望远镜……,见《阿卡迪亚的征服》。
古巴回到西班牙手中,接下来将会经历什么呢?请看下篇《革命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