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女性,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游戏规则”

文摘   2025-01-02 18:30   北京  


已经无需赘述的一个事实是,女导演邵艺辉,拍摄了一部有关女性的电影——《好东西》,在去年年底爆火了。


至截稿时,《好东西》还在豆瓣上保持着9.1的高分成绩。


豆瓣影评中,一位观众曾说“当影片迎来一个非常俗气的结尾,闪耀的聚光灯照在小孩头顶,如此土气的设计,却让我觉得是最棒的一幕。我们何尝拥有过这样耀眼的结尾?我们看了这么多的电影,看了那么多逆袭的主角与光辉的英雄,终于,这盏俗气的顶光打在了我们的头上。我们看了太多他人的故事,甚至很难找到一张镜子,让我们能够看到自己。但邵艺辉为我们写作,给我们安慰,给我们希望。我当然希望明天会更好,也希望有一个可以依偎的臂膀。”


以《好东西》为契机,我们采访了三位女性的真实故事。


电影中,我们将期待的焦点落在当代女性在家庭、职场与自我追寻中,看到了导演拼接的复杂却真实的女性生命切片。


在电影之外,在铁梅之外,在小叶之外,在小孩之外,现实中还有更多的当代女性也在平凡的每一日中拼接着他们丰盛而闪耀的生命切片。





《好东西》看到一半,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部电影了。和片中设定类似,我的妈妈是一名调查记者,我爸是搞乐队的,最巧的地方是,妈妈甚至也有个年轻许多、漂亮时尚的朋友叫小叶。独属于我的小叶阿姨,直到今天仍然会关心照顾我。我惊叹于茉莉的生活简直就是我童年的一比一复刻,这也让我回想起许多有关妈妈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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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好东西》热映后,元宝在小红书上发布了自己妈妈与剧中王铁梅工作和生活经历神似的帖子获得了3w+的点赞热度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成了铁梅似的单亲妈妈,和电影里一样,她热衷于新闻事业,经常加班,频繁地出差,只能把我交给邻居看管。但我从没觉得不好,因为我很崇拜她,愿意一篇一篇读她的文章,模仿她的文字。



江婉平发表在报纸上的报道



朋友戏称妈妈是“二毛”,因为她的文笔、性格与对情感的态度都与三毛相像。在当时,妈妈的举止打扮在很多人看来都有些另类,但也因为这独一份的人格魅力,吸引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记忆中最鲜明的,是妈妈爽朗不拘的大笑和戏谑的嗔怪。她热爱生活,可以从平淡小事里找到许多乐趣。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家里总是有许多她从各处搜刮来的奇异家具和装饰,也有从外贸店淘来的低价又特别的衣服。她喜欢休息日喊许多朋友来家中聚会,也喜欢与我一起看租来的外国影片……总而言之,与她在一起,没有一天是乏味的。



元宝的记者妈妈江婉平



电影中的铁梅会去live house看演出,同样地,妈妈也是各类音乐的忠实听众。上世纪九十年代,她在酒吧驻演(那个年代的live house)中认识了我爸。我爸当时在一个前卫摇滚乐队做键盘手,和痛仰是“邻居”,共用相邻的排练室。因为这些缘故,后来,妈妈也鼓励我探索属于自己的爱好。她问我,要不要学琴?尽管我并不是很喜欢练琴,总是坐不住,但妈妈却说,她最爱的时刻,就是听着我练琴的声音做家务的时候,那时的她感到很幸福。


比起音乐,我真正喜欢的是画画。妈妈鼓励我在墙上画,记得有一次,我画了一整面墙的向日葵,她把我的“杰作”当成宝贝四处炫耀。后来看她的日记,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她承受不了没有人的、空空的屋子。她可能是希望某一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墙上大幅的画可以代替我陪伴她。



电影里,小孩在家里墙上画画



小时候的元宝,在家里墙上画的画



现在回忆起来,妈妈教育和培养孩子的方式,有很多看起来与旁人相悖的地方。作为单亲妈妈,她显得过于松弛:不关注我的学习成绩,不热衷于给我报许多特长班,甚至放心让二年级的我自己走路上下学、独自在家过夜,但是她不会吝啬对我任何一点夸赞,也会抓住所有机会带我看世界、体验生活,带我露营看星星、带我参加拍卖会,鼓励我勇于尝试,最终发现自己的热爱……妈妈既有铁梅的干练果敢,又经历过小叶的为爱所困,她带我成长的同时,也带我探索整个世界的好与坏。我们是彼此最骄傲的存在,与此同时,父亲的角色似乎没那么必要了。



童年的元宝和妈妈



但我又是一个没那么幸运的王茉莉,在我十岁那年,妈妈因为事故离世了。带着我的童真,我的表达欲和我对爱的理解一起离开。报纸上的讣告,是我看到的最后一篇关于她的报道。


妈妈是在在难得的长途自驾游途中遭遇车祸离世的,时至今日,她的行程对于朋友们和我来说仍然有许多不解之处。比如为何会到达预定计划之外的边境地带,为何同车的人毫发无伤,只是很多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元宝的记者妈妈江婉平



妈妈离世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愿进行长篇的文字表达,羞于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我害怕表达太多会让人看出自己的窘迫,害怕自己写的不够好、不够美。直到大学毕业后,我又重新阅读了妈妈的文字,重新认识了她,才知道原来自信果敢的她也有那么多烦恼,也有懊悔、愧疚与痛苦。


妈妈在日记里写道:


2007年10月7日

回坂上看父母,丫头跟我在一起。

在车里,她忽然问我:妈妈,你了解爸爸吗?

当然。不光了解他,还很理解他呢。

那你为什么就不爱他了呢?

唉。

妈妈不是不爱他,是不能爱他了,他有了一个新家了。

妈妈,这个音乐是不是唱得感情歌啊?

都是爱啊,心啊什么的。


2008年6月17日

昨天跟女儿聊起一些跟他爸爸有关的事,想不到女儿是这样来跟我陈述她的想法的:妈妈,关于爸爸的事,我不想说了,我感到不“舒服”。

就像之前她之于生活是用“空空荡荡”来形容的一样,她用的这个“舒服”一样大大的刺激了我一下。

她就像个成年人一样,可以来对话了。


2008年10月10日

我在北京。他回答说。是啊,每次都这样的回答。我爱的是精神上的他。当然,是在这样容貌下的他。我的内心里,不知有多少高渺的、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所以,这样来总结自己的时候,我就知道另一位是多么不合适的了。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


又换季了。又要收拾家里的物品了。就知道,物质之于人,是多么重的累赘了。

那些美丽的衣物,每当当季时分,就挂在柜子里,挂了多少季了。就是不能出门见人。我决定了:一直挂下去。一直挂到元宝能穿。


就是这些丰富而真实的情感,让我找回了表达欲,也在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希望:想让更多人认识这个特别的、有魅力的妈妈。


就这样,看完电影《好东西》以后,我在网络上发了一篇小帖子,有关我那王茉莉似的童年,和铁梅一样的妈妈。有人在下面留言,说她是妈妈过去的老同事,到现在还记得她为了写一篇报道挨家挨户地敲门走访……也有留言问:元宝,你是元宝吗?原来是久别未见的小学同学。妈妈的好几个老朋友通过这个帖子重新认识了我,给我分享他们新写的文章,和我说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他们与妈妈曾经相处的往事。以这种方式和许多人相遇或重逢,听他们继续分享新的故事,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在陌生读者的留言里,也有人诉说了自己母亲的离世。因为看到了我的帖子,于是她也开始重新去追溯有关母亲过往的点点滴滴,我没有想到,在我看来无比平淡的文字表达,可以打动这么多人。我也没想到原来网络有这么强大又温暖的一面,我印象中的互联网总是充满戾气,而此时此刻,它让我体会到爱和感同身受,可以让我们相隔那么远的距离,仍能给予彼此力量。


这让我又回想起妈妈的葬礼。十岁那年,在妈妈的葬礼上,我拥抱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因为我知道,每个前来的人都带着对妈妈的思念与爱,妈妈走了,但是我会带着她的精神走下去,她不会真的离开。



元宝的记者妈妈江婉平



无数次我问自己,想成为怎样的女性呢?我想不拘于任何身份与标签的束缚,勇敢探索更大的世界;也想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就像妈妈一直做的那样,我想像她一样,有许多可以开派对的好朋友,在复杂的世界里,享受与人联结的简单快乐。





有人说《好东西》里的小叶是讨好型人格,但我总觉得,她讨好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的母亲。或许,她的母亲总是忽略她的需求和情绪,从不夸奖她,这让小叶不得不以另一种方式,不断索取爱。我大概是成年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实际上,从很早开始,我就在扮演“小叶”这个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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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然子,今年24岁。看完电影《好东西》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小叶一样,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获得母亲关爱的童年。反过来,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我妈十几年的“情绪垃圾桶”。


从不到十岁起,我就开始给我妈“当老公”。我说的“老公”是指情绪价值上的,所有她应该从丈夫那里得到的支持和关心,她都幻想从我身上得到。小到对家务琐事的抱怨,大到她在职场中遭遇到的不顺,和同事的争执与评理,和娘家与婆家的矛盾……如此种种,只允许她对我倾诉,却不能反过来,我还必须要“理解”她。在感情上,我总觉得我和我妈的关系是反过来的,我更像是“养育者”,是我在提供一切她需要的情感支撑。





或许是因为,她跟我爸的关系非常恶劣。每次她和我爸争吵之后,就先拿我当出气筒,要么打我,要么骂我,等发泄完这些难受的情绪,又必须要我时时刻刻陪伴着她,反过来安慰她。至于我爸呢?其实在我眼里,他是个比较称职的父亲。我爸热爱文艺,喜欢写书法,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跟我谈论许多文学、历史相关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非常鼓励我跟他产生争执与辩论,他觉得这是在培养我的独立思考能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似乎跟我爸形成了一种非常隐晦的同盟:我早已察觉到父母二人的精神世界并不相通,我爸好,我妈坏。我爸浪漫,我妈世俗。跟我爸能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而我妈只会打我骂我。在下意识里,或许我和我爸都曾贬低过、瞧不起过我妈。实际上,我爸是个好父亲,但或许不是个好丈夫,这也是我成年之后才意识到的。我爸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很少行动,对很多事情得过且过,另一些事又放不下面子去做。有时候我怀疑,正是我妈的世俗、苛刻和又争又抢,帮助这个家一点一点把日子过起来。但有一点爸妈达成了共识,等我高考结束,就离婚。


从小我就在想,我妈为什么这样,她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姥姥,也并不爱她。妈妈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从小没有感受到爱,所以,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爱我。与此同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人了。





小叶从母亲那里缺失的爱,她选择用恋爱来填补。我正好反过来,我对人际交往以及两性关系完全悲观。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懂如何去跟别人打交道,怎么正常的进行男女交往,怎么跟人相处,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怎么表达爱,这些东西在我这完全是空白的。甚至于,我觉得异性的示好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儿,我没办法直面自己也会有情绪需求,想要被别人喜欢这件事儿。一想到自己要跟别人建立这种情感链接,我觉得非常羞耻。


上大学以后,逃离了原生家庭,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改变:冷静地自我分析之后,我认为自己不是没有情感需求,而是一直被压抑着,越压抑越痛苦,反而积累了太多要去释放和表达的东西。我给自己定下目标:必须要改变自己,尝试表达。有了这样思想上的转变之后,我开始尝试初步的社交练习。


必须从很小的事儿开始做出尝试,比如,在大学里交到至少一个朋友。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所有的社交都是被动社交。我在角落里一个人呆着,等别人来“领养”我。但如果真跟同学一起吃饭,我又觉得十分难熬,因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要做什么,要不要聊天,聊什么,压力大到爆棚。我不停告诉自己忍一下就过去了,多来几次就行了。结果还真有用,本来嘛,和人吃饭天又不会塌下来。就这样,我从一次一次的练习中获得一些正反馈,这些正反馈又积累成我做下一个“任务”的动力,比如主动跟人打一次招呼,参加一次集体活动……在这个过程中,改变在一点一点的发生。有时候我会感慨自己真了不起,我按计划考上离家很远的大学,到了北京,在此完成人生中重要的自我修正。与此同时,我也特别感谢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们,是他们帮助了我,鼓励我越来越有勇气,去主动迈入一个新世界,去跟人产生联结。


在男女关系上也是一样,我又重复着当初练习社交的过程,开始跟人约会。其实那段时间,我把“约会”定成一个目标,不一定非要谈恋爱,但我得去经历、去感受,才能知道怎么让自己的生活状态更好。


以前我会觉得自己有一些“冒充者综合症”:总觉得自己如果取得了什么成绩,并不是因为有实力,只是因为运气的缘故,滥竽充数却没有被发现而已。但我现在找到了解决这种状态的办法:先别管那么多,实力也好,运气也好,先做。每做成一件再小的事儿,都要把它积累成自信心的一部分。我对自己说:我之前就这么做到过,我还能做得更好一点。





去年,我决定出国留学。当我坐在去往伦敦的飞机上时,发现那天刚好是我的23岁生日。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来到了我妈把我生下来的年纪。我觉得既魔幻又难过,尽管我一直在诉说我的不幸童年,但23岁的我已经能够乘上一辆通往未来、开启未知新世界的飞机;而23岁的我妈呢,她在那一年生下了我,从此困于家庭琐事之中。现在,我多少能够自洽了。我关照我自己,做一个自己夸自己的“小叶”,不怕去表达,也不怕会被拒绝。我又想起我的妈妈,似乎可以和她聊一聊,有关我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困惑和伤痛了。


和我妈关系发生转变的契机,发生在她去美国以后。结束了对她来说不幸的婚姻,我妈自己一个人到海外打拼,后来竟也一点一点站稳脚跟。有时候我会形容我妈是一个“朴素的女性主义者”,到伦敦以后,我提到学校会免费发放安全套,她说那些不是“牌子货”,让我自己再买点好的。聊这些的时候,她一点也不避讳,开明得像我的闺中密友。


但这并不是一个标准的“大团圆”结局。就像我爸是一个好父亲但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一样,我妈是一个“朴素的女性主义者”和她对我无限制的情感索取并不矛盾。


这几年我有尝试跟我妈聊过:当我伤心时,我只希望她能抱抱我,摸摸我的头,跟我说女儿没事儿,都会好起来,这就足够了。我其实不需要她真的帮我解决难题。但她的第一反应则是:你伤心什么?比你难的人多的是。我把你从小供到大,我多难!之后她又开始倾诉,说我道德绑架她,把她聊到难过。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一点:我和我妈的关系就是这样,我不会更多去改变她了。“课题分离”,我选择接受现状,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跟她相安无事的相处方式。大家各活各的,这就挺好。




作为一个“约会软件资深使用者”,我想,我的观点与铁梅一致。


虽说自己是“资深”玩家,但其实我对亲密关系的探索反而开始得相对同龄人更迟一些。我的人生路径可能类似于“小镇做题家”,青春的大部分时间对学习和自我成长更感兴趣,一路从家乡考到了大城市。大学四年忙着探索社会和世界,也没分出时间和精力谈恋爱,在六环的我甚至腾不出时间和三环的“异地”对象见面,初恋就这么被我终结。


因此,当我在注册约会软件时,并没有抱着“必须要去寻找一段关系”的态度。对于亲密关系,我的看法反而非常简单——人生的主线任务是前进,如果走着走着遇到了,就遇到了;没遇到,就继续正常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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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听闻约会软件,应该是大学本科时期。那个时候周围流行着各种各样的社交APP,但很少有人公开提及。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下载了一、两个,但都被缺乏管理、鱼龙混杂的用户群体劝退。那些以“深夜灵魂交友”为噱头的软件,实际上充斥着各种“暗号”,而在匿名制保护下展露出的部分人性也确实不太体面。偶尔听说通过软件结识到人生挚友甚至伴侣的故事,但对我来说,这样的效率还不如多去操场上跑两圈。

毕业后,我留在北京,进入到一家国企工作。虽然同事都很友好,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我和大家有一定的年龄差距,生活的重心不同导致我几乎没能在职场上交到朋友,同窗好友又基本上都去了不同国家留学——工作之余,我的生活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社交缺口。于是,时隔多年,我又下回了约会软件,想了解了解周围同龄人的生活,想找一个“吐槽搭子”,想说说话聊聊天。这一次,我选择了Tinder。


有一定人文社科背景的我,好奇心非常非常旺盛,喜欢研究不同人的自我介绍,看他们如何描述自己,有时候甚至能遇到在主页写日记的。无论是抽象的表情包还是洋洋洒洒的自述,我发现在各自的社会身份之下,大家都有着强烈的倾诉欲。左划、右划,就像阅读一本人间百科,偶尔遇上有故事的人,我就会停下来和对方聊一聊。说来也巧,因为职业的关系,我结识了许多的创意工作者(甚至其他部门的同事),一时兴起跟其中一个聊天对象要了作品集,想说以后有合适的项目可以合作试试。

后面的故事走向越来越“离谱”,我一不小心就把Tinder用成了“领英”,成了一个和同行建联、互相发简历、找工作的渠道。毕竟无论男男女女,只要开始聊天就难免会吐槽,吐槽内容又多半是日常和工作,即便当初曾有过“调情”或“暧昧”的氛围,但只要一说起生存问题,对话立刻会变得很严肃: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好机会,同行之间有没有可以互相配合的项目,最后就发展成了互相发作品集,交换行业信息,自我推介。我们开玩笑说无形中仿佛有一个“牛马一键启动”词,但在无数个深夜的吐槽里,我能感受到的除了无奈和疲惫,还有大家对自己职业仍保有的那份小小的热忱。那些我们无法带薪追求的理想,在压抑了一天之后,只能对陌生人倾诉。


约会软件的“领英”时刻

(Liya提供截图的软件非文章中提到的tinder,图为示意)



为什么是这样?作为刚毕业的“北漂”,我们尚未获得太多在职业层面建立起社交网的机会,被困在办公室的那一个格子间里,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地处理以工作为重心的人际关系。反而在Tinder上,因为各种各样的标签,相同的人被算法推送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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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除了聊工作,我很少和Tinder上的好友约着线下见面,第一次“约会”就是个大乌龙。我和一个同样有社科背景的男生匹配后,聊得很愉快,有一天我随口提到周末要和朋友去参加一个放映活动,是一部关于精神病院的纪录片,片长足足7个小时,如果他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结果那天他真的去了现场,我也去了,但我想着事先并没有约定好要见面一起看,所以整整七小时的观影过程,我们就坐在不相邻的座位上各看各的。看完电影我就跟朋友溜达去吃肯德基了,没想到对方突然很生气,在线上吐槽说怎么没见到我。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在约会软件这个语境下,存在着一种文化,一套约定俗成的程序——而我就单纯只是想分享一部好看的电影而已。

后来我也来到了海外留学,约会软件在这里已经成为主流的社交方式之一,我也下载了包括Hinge、Bumble等几个当地人喜欢用的软件。约会文化在这里相对更成熟,基于用户们的行为延伸出了相应的许多流行词,譬如大家热衷于讨论“Red Flag(雷点)”和“Green Flag(优点)”,但也存在着诸如“Ghosting(人间蒸发)”、“Situationship(暧昧不明)”、“Catfishing(虚构身份)”等令大家头疼的糟糕行为。有趣的是,最近社交媒体上的高频话题除了恋爱分析之外,开始出现大量讨论#BoySober话题的内容,女性们分享自己如何把注意力从异性或恋爱上转移到生活的其他方面,亲密关系不再是生活的核心,就像“课间十分钟”,可有可无,但宁缺毋滥。



Liya平时常用的软件会偶尔会推送调研问卷。Liya的感觉有时是软件为了新功能探索,有时可能是跟用户真实生活社交圈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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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我跟我现在的对象也是在约会软件上认识的,确立关系已经有半年多,我也从上一个课间,步入了一堂全新的大课。理论上,大家都默认谈恋爱以后应该把约会软件都卸载掉,但我并没有——实际上,我正在完成一个关于约会软件和种族偏好的媒体项目,需要搜集非常多的用户案例。确立关系后,我征求了对象的意见,重新撰写了自己的主页介绍:“处于一段情感关系中,仅为搜集数据而使用。如果你刷到我,对我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可以找我聊一聊。”


Liya的软件首页介绍,会写明“处于一段情感关系中,账号仅为搜集数据而使用。如果你刷到我,对我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可以找我聊一聊”。



没想到就在前几天,我因此收到一条特别气愤的消息,一位用户指责道我这种不在上面找对象的人,就不应该继续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充了钱。而我的存在,浪费了他的择偶机会。他的观点并不全无道理,然而这也是约会软件发展至今的积病,当用户数量不断扩大,需求相应多样化,“约会”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用户期望。



截图为Liya在文中提到的某位用户对她将账号用作学术目的而浪费其他人找对象的“评论”。



或许你会好奇,一个“约会软件资深用户”和一段长久而稳定的恋爱关系之间,是否存在矛盾。于我而言,这取决于我们是否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我始终认为,对自己处境以及需求的理解,应该成为使用约会软件的第一要素。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各种可能性并非是约会软件凭空制造;相反地,标签和算法也许限制了关系的定义和模式,只有当我们真正成为一个独立且自洽的个体,才能够自如地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人际网络。


与此同时,我也始终坚持这样一个观点:如果你期望通过约会软件建立一段感情,那么在使用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希望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公共网络社区,希望认识什么样的人,希望发展出一段怎样的关系。算法推荐的机制是一股洪流,尤其对新用户而言,使用初期会得到一定的流量分发支持,这就意味着你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面对几十甚至上百个陌生人。你们看似只隔着一个屏幕,但永远不要忘记,任何标签都无法简化人性的复杂。

很遗憾在目前的约会软件中,大部分用户仍然是各种标签的组合体。因此,尽管约会软件会给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但我依然认为,在心理和生活状态不太稳定的情况下,约会软件谈不上是一个很好的社交方式。论效率,它比不上便利店里一句“好巧啊你也喜欢吃这个”;论风险,几周的用户体验就足以让人写出一本《人类观察指南》。约会软件更像是一场游戏,当你入场成为玩家,面对一些自然形成的“规则”,最稳妥的玩法就是调整预期,多观察,少决策。



很多人问过我,在人生的哪一刻会彻底卸载掉约会软件,但我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就像在约会软件上,还有一大群人自称“人类观察家”。这些人出没在软件上,仅仅是为了观察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从未想过要完全卸载约会软件,因为阅读形形色色的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有趣的事。在等车无聊时刷一刷,看上面有没有好玩的人和事,待到车来了,关闭软件,又再回到现实生活。



线上线下,课间课中,我依然是我,依然在过我自己的生活。



女性的故事还在继续。元宝带着有关妈妈的记忆和爱,与更多人建立联结;然子在小叶身上看到自己童年的不幸,也大大方方地夸奖自己:能够自我愈疗,已经足够了不起;Liya则继续着属于她的人类观察。


《好东西》让我们看到了有关女性的另一面:活得潇洒,建立属于自己的“游戏规则”。


不是遵守道德纲常的女性才是“好东西”,也不是看了几本上野千鹤子的男性就是“好东西”。我们可以是“小孩”,是“小叶”,是“铁梅”,也可以只是我们自己。



编辑:石梦

采访:Koma&Helen

文字:Koma

新媒体编辑:Lor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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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SS Magazine》创办于英国伦敦。GLASS中文版着眼当代女性精英,围绕生活方式、艺术时尚等话题叙事,为读者呈献真实而有力的美。此外,侧重以实验精神探索创意世界的GLASS MAN,亦将于此透过艺术人文事件,延续时尚观察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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