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无需赘述的一个事实是,女导演邵艺辉,拍摄了一部有关女性的电影——《好东西》,在去年年底爆火了。
至截稿时,《好东西》还在豆瓣上保持着9.1的高分成绩。
豆瓣影评中,一位观众曾说“当影片迎来一个非常俗气的结尾,闪耀的聚光灯照在小孩头顶,如此土气的设计,却让我觉得是最棒的一幕。我们何尝拥有过这样耀眼的结尾?我们看了这么多的电影,看了那么多逆袭的主角与光辉的英雄,终于,这盏俗气的顶光打在了我们的头上。我们看了太多他人的故事,甚至很难找到一张镜子,让我们能够看到自己。但邵艺辉为我们写作,给我们安慰,给我们希望。我当然希望明天会更好,也希望有一个可以依偎的臂膀。”
以《好东西》为契机,我们采访了三位女性的真实故事。
电影中,我们将期待的焦点落在当代女性在家庭、职场与自我追寻中,看到了导演拼接的复杂却真实的女性生命切片。
在电影之外,在铁梅之外,在小叶之外,在小孩之外,现实中还有更多的当代女性也在平凡的每一日中拼接着他们丰盛而闪耀的生命切片。
《好东西》看到一半,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部电影了。和片中设定类似,我的妈妈是一名调查记者,我爸是搞乐队的,最巧的地方是,妈妈甚至也有个年轻许多、漂亮时尚的朋友叫小叶。独属于我的小叶阿姨,直到今天仍然会关心照顾我。我惊叹于茉莉的生活简直就是我童年的一比一复刻,这也让我回想起许多有关妈妈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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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好东西》里的小叶是讨好型人格,但我总觉得,她讨好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的母亲。或许,她的母亲总是忽略她的需求和情绪,从不夸奖她,这让小叶不得不以另一种方式,不断索取爱。我大概是成年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实际上,从很早开始,我就在扮演“小叶”这个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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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约会软件资深使用者”,我想,我的观点与铁梅一致。
虽说自己是“资深”玩家,但其实我对亲密关系的探索反而开始得相对同龄人更迟一些。我的人生路径可能类似于“小镇做题家”,青春的大部分时间对学习和自我成长更感兴趣,一路从家乡考到了大城市。大学四年忙着探索社会和世界,也没分出时间和精力谈恋爱,在六环的我甚至腾不出时间和三环的“异地”对象见面,初恋就这么被我终结。
因此,当我在注册约会软件时,并没有抱着“必须要去寻找一段关系”的态度。对于亲密关系,我的看法反而非常简单——人生的主线任务是前进,如果走着走着遇到了,就遇到了;没遇到,就继续正常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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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听闻约会软件,应该是大学本科时期。那个时候周围流行着各种各样的社交APP,但很少有人公开提及。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下载了一、两个,但都被缺乏管理、鱼龙混杂的用户群体劝退。那些以“深夜灵魂交友”为噱头的软件,实际上充斥着各种“暗号”,而在匿名制保护下展露出的部分人性也确实不太体面。偶尔听说通过软件结识到人生挚友甚至伴侣的故事,但对我来说,这样的效率还不如多去操场上跑两圈。
毕业后,我留在北京,进入到一家国企工作。虽然同事都很友好,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我和大家有一定的年龄差距,生活的重心不同导致我几乎没能在职场上交到朋友,同窗好友又基本上都去了不同国家留学——工作之余,我的生活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社交缺口。于是,时隔多年,我又下回了约会软件,想了解了解周围同龄人的生活,想找一个“吐槽搭子”,想说说话聊聊天。这一次,我选择了Tinder。
有一定人文社科背景的我,好奇心非常非常旺盛,喜欢研究不同人的自我介绍,看他们如何描述自己,有时候甚至能遇到在主页写日记的。无论是抽象的表情包还是洋洋洒洒的自述,我发现在各自的社会身份之下,大家都有着强烈的倾诉欲。左划、右划,就像阅读一本人间百科,偶尔遇上有故事的人,我就会停下来和对方聊一聊。说来也巧,因为职业的关系,我结识了许多的创意工作者(甚至其他部门的同事),一时兴起跟其中一个聊天对象要了作品集,想说以后有合适的项目可以合作试试。
后面的故事走向越来越“离谱”,我一不小心就把Tinder用成了“领英”,成了一个和同行建联、互相发简历、找工作的渠道。毕竟无论男男女女,只要开始聊天就难免会吐槽,吐槽内容又多半是日常和工作,即便当初曾有过“调情”或“暧昧”的氛围,但只要一说起生存问题,对话立刻会变得很严肃: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好机会,同行之间有没有可以互相配合的项目,最后就发展成了互相发作品集,交换行业信息,自我推介。我们开玩笑说无形中仿佛有一个“牛马一键启动”词,但在无数个深夜的吐槽里,我能感受到的除了无奈和疲惫,还有大家对自己职业仍保有的那份小小的热忱。那些我们无法带薪追求的理想,在压抑了一天之后,只能对陌生人倾诉。
约会软件的“领英”时刻
(Liya提供截图的软件非文章中提到的tinder,图为示意)
为什么是这样?作为刚毕业的“北漂”,我们尚未获得太多在职业层面建立起社交网的机会,被困在办公室的那一个格子间里,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地处理以工作为重心的人际关系。反而在Tinder上,因为各种各样的标签,相同的人被算法推送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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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除了聊工作,我很少和Tinder上的好友约着线下见面,第一次“约会”就是个大乌龙。我和一个同样有社科背景的男生匹配后,聊得很愉快,有一天我随口提到周末要和朋友去参加一个放映活动,是一部关于精神病院的纪录片,片长足足7个小时,如果他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结果那天他真的去了现场,我也去了,但我想着事先并没有约定好要见面一起看,所以整整七小时的观影过程,我们就坐在不相邻的座位上各看各的。看完电影我就跟朋友溜达去吃肯德基了,没想到对方突然很生气,在线上吐槽说怎么没见到我。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在约会软件这个语境下,存在着一种文化,一套约定俗成的程序——而我就单纯只是想分享一部好看的电影而已。
后来我也来到了海外留学,约会软件在这里已经成为主流的社交方式之一,我也下载了包括Hinge、Bumble等几个当地人喜欢用的软件。约会文化在这里相对更成熟,基于用户们的行为延伸出了相应的许多流行词,譬如大家热衷于讨论“Red Flag(雷点)”和“Green Flag(优点)”,但也存在着诸如“Ghosting(人间蒸发)”、“Situationship(暧昧不明)”、“Catfishing(虚构身份)”等令大家头疼的糟糕行为。有趣的是,最近社交媒体上的高频话题除了恋爱分析之外,开始出现大量讨论#BoySober话题的内容,女性们分享自己如何把注意力从异性或恋爱上转移到生活的其他方面,亲密关系不再是生活的核心,就像“课间十分钟”,可有可无,但宁缺毋滥。
Liya平时常用的软件会偶尔会推送调研问卷。Liya的感觉有时是软件为了新功能探索,有时可能是跟用户真实生活社交圈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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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我跟我现在的对象也是在约会软件上认识的,确立关系已经有半年多,我也从上一个课间,步入了一堂全新的大课。理论上,大家都默认谈恋爱以后应该把约会软件都卸载掉,但我并没有——实际上,我正在完成一个关于约会软件和种族偏好的媒体项目,需要搜集非常多的用户案例。确立关系后,我征求了对象的意见,重新撰写了自己的主页介绍:“处于一段情感关系中,仅为搜集数据而使用。如果你刷到我,对我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可以找我聊一聊。”
Liya的软件首页介绍,会写明“处于一段情感关系中,账号仅为搜集数据而使用。如果你刷到我,对我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可以找我聊一聊”。
没想到就在前几天,我因此收到一条特别气愤的消息,一位用户指责道我这种不在上面找对象的人,就不应该继续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充了钱。而我的存在,浪费了他的择偶机会。他的观点并不全无道理,然而这也是约会软件发展至今的积病,当用户数量不断扩大,需求相应多样化,“约会”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用户期望。
截图为Liya在文中提到的某位用户对她将账号用作学术目的而浪费其他人找对象的“评论”。
或许你会好奇,一个“约会软件资深用户”和一段长久而稳定的恋爱关系之间,是否存在矛盾。于我而言,这取决于我们是否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我始终认为,对自己处境以及需求的理解,应该成为使用约会软件的第一要素。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各种可能性并非是约会软件凭空制造;相反地,标签和算法也许限制了关系的定义和模式,只有当我们真正成为一个独立且自洽的个体,才能够自如地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人际网络。
与此同时,我也始终坚持这样一个观点:如果你期望通过约会软件建立一段感情,那么在使用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希望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公共网络社区,希望认识什么样的人,希望发展出一段怎样的关系。算法推荐的机制是一股洪流,尤其对新用户而言,使用初期会得到一定的流量分发支持,这就意味着你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面对几十甚至上百个陌生人。你们看似只隔着一个屏幕,但永远不要忘记,任何标签都无法简化人性的复杂。
很遗憾在目前的约会软件中,大部分用户仍然是各种标签的组合体。因此,尽管约会软件会给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但我依然认为,在心理和生活状态不太稳定的情况下,约会软件谈不上是一个很好的社交方式。论效率,它比不上便利店里一句“好巧啊你也喜欢吃这个”;论风险,几周的用户体验就足以让人写出一本《人类观察指南》。约会软件更像是一场游戏,当你入场成为玩家,面对一些自然形成的“规则”,最稳妥的玩法就是调整预期,多观察,少决策。
很多人问过我,在人生的哪一刻会彻底卸载掉约会软件,但我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就像在约会软件上,还有一大群人自称“人类观察家”。这些人出没在软件上,仅仅是为了观察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从未想过要完全卸载约会软件,因为阅读形形色色的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有趣的事。在等车无聊时刷一刷,看上面有没有好玩的人和事,待到车来了,关闭软件,又再回到现实生活。
线上线下,课间课中,我依然是我,依然在过我自己的生活。
女性的故事还在继续。元宝带着有关妈妈的记忆和爱,与更多人建立联结;然子在小叶身上看到自己童年的不幸,也大大方方地夸奖自己:能够自我愈疗,已经足够了不起;Liya则继续着属于她的人类观察。
《好东西》让我们看到了有关女性的另一面:活得潇洒,建立属于自己的“游戏规则”。
不是遵守道德纲常的女性才是“好东西”,也不是看了几本上野千鹤子的男性就是“好东西”。我们可以是“小孩”,是“小叶”,是“铁梅”,也可以只是我们自己。
编辑:石梦
采访:Koma&Helen
文字:Koma
新媒体编辑:Lor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