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天地 || 会卜卦的鹅(一)

文摘   文化   2024-08-12 08:29   湖南  

【2024年第214期●总第2435期】

会卜卦的鹅

文/龙良如


一、一只雏鹅

“别来烦我,分房睡吧!

大珠推开往身上凑的安十河,扯过空调被盖上,侧身躺下,合上眼皮,留给他一个肥硕的后背。安十河张了张嘴,喉口仿佛哽了块异物,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直挺挺躺下,支棱的裤裆慢慢颓然下去,好似战败的雄鸡,佝偻着脖颈,耷拉着双翼,失去了威风。

房间冷气很足,安十河却燥热难耐。他翻身坐起,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门,想下楼透会儿气。换鞋的时候,大门悄然开了一条缝,一个花白的脑袋探进来,是岳母黄冬娥。安十河按亮大灯,黄冬娥惊了一跳,慌忙朝门外缩了缩。安十河拉开门,轻声招呼她:“妈回来啦。”

黄冬娥瞄了一眼安十河的鞋,应道:“嗯,出去啊?”

“下楼买包烟。”安十河接过黄冬娥手上硕大的黑色塑料袋,拎进她和乐乐的房间。她每天偷偷出去捡废品,大珠为此和她吵过好几次,双方都不肯妥协。

乐乐早已睡下,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五官像极了安十河,他吻了吻她粉嫩的小脸,心几乎要融化了。室内很整洁,除了刚才那个袋子,看不见一丁点异物。黄冬娥把捡回来的瓶子、纸皮,都堆在飘窗窗帘后面,第二天找机会卖掉。安十河也反对岳母捡废品,他到底不敢吭声。

安十河再去换鞋时,黄冬娥也来到客厅,虔诚地对着小神龛上的菩萨作揖,嘴里念念有词:“老头子,我今日捡到一只鹅崽,养得养不得?”她微微躬着上半身,小心地把手上的卦掷向地面,随着一声脆响,她喃喃道:“阴卦,阴中拥护。”第二卦落地时,她轻声说:“阳卦,个个喜乐。”第三卦的声音,明显急促一些,她轻声欢呼道:“哦哟!顺卦,好得很,三卦周全。好得很!我好生喂它。”丈夫离世后,黄冬娥失去了主张,凡事都要卜几卦,以征询他的意见。安十河这才发现,地上的鞋盒内,卧着一团小绒球,一只嫩黄绒毛、扁平嘴巴的小家伙,歪着小脑袋,愣愣地瞪着他。

安十河皱了皱眉,转身朝门外走去,门内传来黄冬娥的手机报时声: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四点整。

来到楼下广场,安十河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苦涩的烟雾在口腔内涌动。他不喜欢抽烟,只是找不到发泄出口。缥缈的烟雾中,浮出一张脸,是个方额阔嘴,略显沧桑的男子,看不出实际年龄。男子站在楼底的彩票店门口,咧着嘴冲他笑。安十河心头颤了颤,艰难地合上眼皮,再睁开眼睛,前方空空如也。他当然知道,刚才是幻觉。

这个和自己极投缘的男子,名叫兰二勇,和大珠是同村乡亲,似乎还沾点远亲。

那天傍晚,安十河去兰二勇的租房找他,他的未婚妻坐在床头,哀哀地悲泣。

兰二勇突发心梗离世了。

20天过去了,安十河还是有点恍惚。他掏出手机,抠开黑色保护壳,一张彩票平整地贴在手机背面。极普通的彩票,花2块钱就能买到。

这不是一张寻常彩票,它价值58万元,扣掉税金还有464千元。用大珠的话说,他俩没日没夜忙五年,还攒不下这么多钱。大珠说得没错,她独自经营的彩票店,仅够一家老小开支。安十河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一年不过十万出头。他轻轻摩挲着彩票,心底涌起阵阵悲凉。钱他娘的真不是好东西。什么良善,什么贤慧,什么通情达理,通通被击得七零八落,徒留满地鸡毛。

中奖的彩票,是兰二勇每期必买的号码。短则三五日,长则半个月,安十河骑车去兰二勇的租房坐坐,顺便拿彩票给他,若是中了小奖,连奖金一并带去。两人下几局象棋,再到楼下大排档吃宵夜,点一盘炒螺,开几瓶冰啤,天南海北侃一通,末了,带着微醺各回各家。

兰二勇突然离世,自然不知道自己中了奖。安十河也没想到。还是大珠说起,店里有人中了大奖,条幅挂出几天了,却没有人兑奖。安十河才想起那几张没送出的彩票,掏出来一对号码,当场就愣了,半晌才蹦起来:“二勇,你他娘的中奖了!”

大珠蹿出工作台,双手伸得老长:“快给我看看!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不是我们,是二勇!” 安十河攥着彩票,几步退到门口。

大珠瞪大眼睛说:“他不是死了么?”

“他还有爹妈。”安十河把手背在身后。

“你脑壳进水啦?”大珠嘴唇直哆嗦,“死脑筋!你就该滚回庵堂去!一个人过一辈子,活该穷死,苦死!”

……

平素温文尔雅的大珠,能变着花样骂出那些话,安十河万万没想到。

安十河摁灭烟头,踏着月色走进楼门。进屋时,黄冬娥坐在餐桌前,似乎埋头写着什么。他轻声问道:“妈,还没睡呢?”

“快了,你也早点歇着。”黄冬娥推了推老花镜。

卧室从里面反锁了,安十河气得骂娘。当然,只敢在心底骂。他杵在卧室门外,半天都没动。直到黄冬娥熄灯歇下,才蹑手蹑脚走向书房。经过餐桌时,瞥见一个本子,他鬼使神差般拿在手上,快步走进书房。

极普通的作业本,翻开的那页纸上,写着歪歪斜斜的字:牛肉八两35,鸡一边25,上海青3,红萝卜5,香姑8。另起一行写着:卖废品13,到羊台山拉水一桶,抵15

满本子都是类似数据。其中一行标了个醒目的星号,后面写着:乐乐生日128。安十河仔细翻了翻,一家四口生日、春节,黄冬娥发出的红包,都做了记录。自然,她收到的红包,也记得一清二楚。

窗外弯月如镰,对街是连绵的高低不一的民房,昏暗的月光下,隐约可见黝黑的轮廓。偶尔亮起几盏孤灯,晃过夜归者疲惫的身影,在都市跋涉的新深圳人,覆盖了这座城市的各种行业,他们默默挥洒着汗水,期望遇见更好的明天。

二、奇怪的梦境

仿佛置身幽深的山涧,又或在蒸腾的温泉徜徉,四周漆黑一片,隐约传来低沉的轻语,夹杂着金属的撞击声。伸了个懒腰,哈欠尚未呼出,一个尖锐的利物猛地刺穿肩胛,剧痛传遍全身,他奋力挣扎、扑腾,随着一股洪流冲出那片混沌,刺目的亮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无数影子在周围飘荡,如幽灵,如鬼魅……

安十河左手紧紧握拳,右手用力捂住左肩胛,“腾”地坐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猛跳。朝阳穿过玻璃窗,映在他满是汗滴、略显狰狞的脸上。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又摸向左肩胛,抠了抠那个旋涡状疤痕,并没有刺痛感,他舒了一口长长的气,试图让自己放松。

这个奇怪的梦,安十河做过好几次。一次是安平法师圆寂前,一次是和大珠定婚后,一次是儿子优优出生不久,还有两次记不清具体时间,梦境大致相同,几乎都是他处境变化之际。乐乐出生前后,却并未做过这个梦,他还有些纳闷,或是那可恶的梦,弃他而去了?

它到底还是来了。

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安十河晃了晃脑袋,似乎晃一晃,就能摆脱未知的困扰。 

安十河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差点填错生产报表,幸好助理小艾及时发现,才避免生产事故。这天晚上,他没有加班,早早回了家。黄冬娥看他进屋,似乎愣了愣,没问他为何不去店里顶班。优优听到门响,从房间探出头,唤了声“爸”,又缩进去写作业了。这孩子越大越闷,套用黄冬娥的话,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黄冬娥做好晚饭,嘱咐优优去给大珠母女送饭。听到电梯下行的声音,她边撩起围裙擦手边说:“十河,和大珠吵架啦?”

安十河搔了搔头皮,脸色有些舒展不开。

黄冬娥叹了一口气:“你别怪她,要不是老卢去的早,你们的日子会宽松些,是我拖累你们了。”

“妈,您别这么说。有您在,我们轻松多了。”安十河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大珠都告诉我了。怪不得你们最近不对付。依我看,你们说的都有理。”黄冬娥望着神龛上的菩萨,咬了咬嘴唇,挤出一丝笑意,“不如,我们问问老卢?”

“怎么问?”安十河问道。

“我悟了半天,想出三种分法,以卦为准。打了阳卦,全部给兰二勇家;要是阴卦,就你俩留下;顺卦呢,一家拿一半。”黄冬娥仰着脑袋,近乎乞求地望着安十河,“菩萨和你卢老师,会给我们指条明路的。他们最讲道理了,对不对?”

安十河不禁失笑了,看似荒唐的分法,却也不无道理。他望着神龛上的菩萨,只是一尊普通的白瓷观音像,旁边是卢老师——岳父的黑白遗像,他心头莫名一紧,神情凝重起来:“大珠怎么说?”

黄冬娥轻声说:“只要你同意,她没意见。”

卜卦的时辰,选在第二日清晨。黄冬娥早早起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用茶水漱过口,洗完脸,在神龛前支起小桌,摆上热茶、点心、水果,虔诚地焚香、点烛、烧纸,一再嘱咐他们态度要诚恳。三人揣着各自的心思,立在神龛前,神情都极肃穆。黄冬娥照例微微躬着上半身,双手却抖的厉害,卦在手上晃了好几下,久久掷不下去。她双手合十,把卦合在手心,紧紧盯着神龛,嘴里念念有词,旁人却听不清半句。她半眯着眼睛,终于把卦掷向地面,随着一声脆响,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顺卦!”黄冬娥扬声喊道,似乎刚卸下千斤重担。

大珠紧绷的神经,暗暗松弛下来。

“卢老师,真是您的意愿么?”安十河在心底问道。

“多谢菩萨明示。”黄冬娥俯身捡起卦,边作揖边笑着说,“好啦,不用再为这事生烦恼咯!”

大珠故意绷着脸问道:“就这样了?”

“还能怎样?”安十河反问道。

大珠扭过头,偷偷地笑了,她转身走进卧室,睡回笼觉去了。安十河发愣的时间,黄冬娥端出白粥、馒头。安十河吃过早饭,去厨房放碗筷时,悄悄揭开蒸锅,几个馒头旁边,果然有两个松软的包子、一小碗鸡蛋羹。乐乐不止一次跟他说,奶奶把好吃的都给哥哥。优优喜欢的可乐鸡翅,餐桌上经常会出现;乐乐爱吃鸡丝汤面,要碎碎念好久,才能如愿。一向大大咧咧的大珠都看出来了,每次和黄冬娥理论,她都扬起眉毛说:“优优上学多辛苦,要吃点好的补脑。”

安十河摇了摇头,去卧房拿手提包。听见他进屋,大珠转过头来:“你请几天假吧,去把奖兑了。趁孩子们放暑假,都回趟老家,也好把钱给二勇家送去。

“嗯。”望着大珠圆润的脸庞,安十河平静地应道。

“哪天去?”

“请到假就去。”

小两口一起去兑奖,从体彩中心出来时,正是午饭时间。大珠说:“找个地方吃饭吧。”

“先回家。”安十河大步朝公交站走去。

大珠只好跟上去,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望着安十河熟悉的侧脸,她心头五味杂陈。两人一路无言,眼看快到站了,大珠率先站起来,车门徐徐开启,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下车的乘客,仿佛刚从冷柜中拎出的鲜肉,“啪”地扔到烧烤架上,很快炙出一层薄油,就差一把孜然粉调味。大珠迎着晃眼的阳光跳下车,眼镜蒙上一层雾气,眼前模糊一片。她掏出手帕,摘下眼镜擦拭几下,又架回鼻梁。对街那栋浅咖色商住楼,在视线中明朗起来,楼体上“双雁雅居”几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微信响了,是安十河的信息:“我回趟厂里,你下午别开店门了,回家收拾一下,明天清早回老家。”

大珠回过头,安十河果然没下车。公交车汇入车流,驶上远处的高架桥,很快不见踪影。天上飘来几朵乌云,一寸一寸吞噬着阳光,天色渐渐暗下来,大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啸着从街头奔向街尾。云层越压越低,近边的房舍、远处的阳台山,都蒙上轻薄的黑纱。晃动的树影后面,掠过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大雨贴着风的脚后跟,撵得路人四散飞奔。

大珠站在公交站台下,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内打了几个转,又憋了回去。


三、方村

时代的洪流,改革的春风,似乎都绕过了方村,它如一枚斑驳的青石,嵌在大山的褶皱里。村庄看似没有变化,却比往年沉寂许多,远山愈发苍翠,房舍更显稀疏,田地几近荒芜。地头劳作的农人,多是鬓发斑白的老者,不多的留守儿童,听到汽车的鸣笛,纷纷从树影下、院墙后探出脑袋,怯怯的眼神鲜活起来,又暗淡下去。安十河的五菱宏光,一路迎着忽闪的目光,从村头开到村尾,停在山涧旁的农舍外。

兰二勇的父亲兰松柏坐在矮凳上,正埋头修理锄头。看着鱼贯而入的一行人,他愣了愣神,眯缝着眼睛问:“你们找哪个?”

黄冬娥大声唤道:“松柏姐夫,我是冬娥。”

兰松柏颤颤巍巍站起来:“冬娥?哪个冬娥?”

黄秋莲走出厨房,惊呼道:“娥妹,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黄冬娥迎上去,牵起黄秋莲的手,扬声笑道:“莲姐,我们刚从深圳回来,来看看你和姐夫。”

黄秋莲撩起围裙擦着长凳上的灰尘,嚅嗫道:“坐,都坐。”擦着擦着,眼泪倾眶而出,落在长凳上,更多的落在泥地上。

兰松柏这才反应过来:“哦,大珠回来咧。”

大珠把几盒糕点放到八仙桌上:“姨爹,姨娘,您二老身体还好?”

“好,都好。” 黄秋莲边张罗茶水边说,“只是命太苦。”

黄冬娥接过茶杯,叹了一口气:“二勇的事,我们听说了。”

黄秋莲抑制不住悲痛,坐在板凳上低声啜泣。

“谁能想到呢?都是没办法的。自个的身子要紧。”黄冬娥从挎包内掏出几轧钱,递到黄秋莲手上,“二勇这些年,一直在大珠店里买彩票,这次中了个奖,我们特地送回来。”

兰松柏嘴角抽搐了一下:“大珠,好妹子。”

黄秋莲怔了怔,哭声更大了:“造孽的崽啊……要钱有什么用……”

黄冬娥一阵心酸,也抹起眼泪来。优优和乐乐觉得泛味,闹着要走。黄秋莲这才惊醒过来:“我去煮饭,哪能空着肚子走?”

大珠拉住黄秋莲:“姨娘,小珠做好饭了,在家等我们呢。”

黄秋莲不安地搓着双手:“五黄六月的,没什么招待你们。”      

黄冬娥揽住黄秋莲的胳膊:“我们姊妹之间,用不着客气。”

兰松柏从厨房探出脑袋,打了个望,又缩了进去。车子开出老远,黄秋莲还站在院门外,伸长脖子张望。                        

安十河问道:“先去小珠家?”

黄冬娥闷声说:“回家。

房子久不住人,院内杂草丛生,台阶上长满青苔,打开堂屋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黄冬娥拿起笤帚扫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安十河打来井水洒了洒,漫天尘埃才压下些许。打扫过后的院子,逐渐露出昔日的痕迹。黄冬娥站在大且高的神龛前,双手合十,仰着头低声说:“和轩,我们回来看你了。孙子卢亦优、孙女卢亦乐,都回来了,你欢喜吧?骂我们绝户的,自己却成了绝户,你看见了么?

大珠轻声说:“妈,讲这些做什么?

黄冬娥抹着眼泪说:“讲出来,心里舒坦多了。

大珠压低嗓门问道:“你讲的是莲姨家?

黄冬娥没有应声。

大珠想了想,说:“大勇哥虽然离了婚,不是有个女儿么?三胎都放开了,来日讨个老婆,再生个儿子,什么事都讲不准的。

黄冬娥轻声笑道:“大勇的女儿是抱养的。他老婆怪他没生养,跟别的男人跑了。再讨个老婆?哪有那么容易!”

大珠捂着嘴惊呆了,半晌才出声:“那你还做主,把奖金分给他们?”

“一码归一码,昧良心的钱拿不得。” 黄冬娥揉了揉眼角,“要不是那年被人去计生办告发,哪用你在家顶门立户?我引产的那个男娃,虎头虎脑的……造孽咧。”

大珠依稀记得有年深秋,父母把她和孪生妹妹小珠送去外婆家。黄秋莲回娘家看到她们,乐呵呵地逗道:“怎么在外婆家呀?妈妈不要你们啦?”

小珠刚要张嘴,外婆大声说:“和轩考上师范,要脱产学习。冬娥跟去县城学裁缝,哪有空管她们。”

黄秋莲讪笑道:“和轩快端上铁饭碗了,冬娥再开间裁缝铺,您只管等着享福。”

外婆笑眯眯地应着:“等他们学成回来,喊和轩办一腿肉,再谢你一次媒。”

旁人应和道:“一腿肉哪够?鸡、鱼、膀都要安排。”

没过多久,黄冬娥额头绑了块毛巾回家了,躺在卧房好些日子没出门。大珠小珠绕在床侧,争相哭喊着:“妈妈,你生病了吗?你哪里痛啊?”

“你的肚肚怎么变小啦?”

“我们都乖乖的,不去外外家,听爸爸妈妈的话。”

“爸爸去哪里了?”

……

黄冬娥摸了摸姊妹俩的小脑袋,泪水浸透了枕巾。

卢和轩毕业后,分到巫镇中心小学任教,一个礼拜才回一趟家。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黄冬娥却时常愁眉不展。有一天,因一件极小的事,兰松柏和黄冬娥争执起来。没过多久,兰松柏一手抱大勇,一手搂二勇,站在院外叫嚣:“你家再有能耐,也是个绝户!”

黄冬娥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兰松柏走远后,她走进厨房,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埋着脑袋哭了好久。

“我家再不是绝户了。”黄冬娥喃喃念叨。

“我家再不是绝户了!”乐乐调皮地嚷着。

大珠小声对乐乐说:“宝贝,别乱学。”

乐乐咯咯咯笑了:“妈妈,什么是绝户?”

大珠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是不文明的话,小朋友不能学。”

乐乐噘着嘴说:“奶奶先说的。”

大珠说:“我们告诉奶奶,再也不许说。”

手机响了,是小珠打来的,问他们还有多久到。大珠边示意黄冬娥出门,边应道:“快了快了,十几分钟就到。”

还没到村口,黄冬娥低头看了看,拍着大腿问道:“鹅崽呢?鹅呢!”

乐乐脆声笑了:“我放它下车喝水,在院子里玩呢。”

安十河说:“妈,吃了饭就回来,用不了多久。”

黄冬娥紧张地说:“快掉头,小心叫老鼠叼走。”

大珠皱了皱眉:“屋里一粒粮食都没有,哪来的老鼠?”

黄冬鹅摇了摇头:“万一有蛇呢?”

安十河只好掉转车头。

大珠打趣道:“妈,鹅崽比你孙女还宝贝。”

黄冬娥把乐乐搂在怀里,柔声说:“别听你妈瞎说,乐乐才是奶奶的心肝。”

推开院门,小鹅正在啄院角的嫩草,全然没有黄冬娥想象中的不适。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得它踉跄几步。好一番折腾,才把它逮住。(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龙良如,女,侗族,湖南洞口人,现居深圳。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2022年9月,出版长篇小说《窑》。
责 编:肖正中
执行主编:王道清
主 编:林 涛

投稿邮箱:99498129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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