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
这两天,一篇文章在网络爆火,讲述的是一个33岁女青年在一间租住房中死去的事。经媒体查证,确有其事,事发地点是咸阳市秦都区。
死前她拉黑所有的亲人,包括父母,朋友圈里联系人只留下房东一人,这说明,她的离去不是意外,是主动选择。
警方查阅她消费记录,从4月初入住,到6月中旬离去,无论买吃的还是买东西,每次都不超过五元,她用最低廉的成本维持生命。
她的出生地引起我的注意——宁夏西海固。西海固是宁夏南部西吉、海原和固原三个地区的合称。那是中国贫困地区之最,贫困程度超过大凉山。
大凉山的问题是交通不便,与外界隔绝,但是不缺种植作物,可以种植粮食,也可以种经济作物。活在当地不出来,没有钱赚,但是不缺食物,甚至不缺水果。
西海固的问题是莫说粮食和经济作物,连饮用水都没有,当地人饮用水就是靠挖水窖,存储夏季雨水,供全年饮用。
传统的水窖就是在家门前挖一个土坑,土坑存水渗漏严重,所以,世纪之交,国务院扶贫办对当地扶贫,就是给当地每户人家修一个水泥的水窖,每个一千元。
女青年就是从这么一个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走出来,考上了北京的211大学。
毕业后,她回家乡考公务员,几次笔试考第一名,却都折在面试环节。
说实话,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绝对是人中龙凤了,考公可能是她这种人翻身的唯一途径,但是中国的现实是,越到地方上,阶层固化越严重,进入体制内要靠关系而不是文凭,也不是能力。
女孩从小学习优异,是家里也是村里的骄傲,这也铸成她的高傲,考公成为她的人生信念,除了考公,她就没有找过工作。
她的高傲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几经挫折,今年四月她离开家乡来到咸阳,要找工作。
她向父母要了一万元交半年房租,她父母四处借债,凑了一万,她又要一千作生活费,父母分两次给她,她没收,4月下旬就拉黑了父母和其他亲人。
警方查证,5月20几号后,她就再没出过房门,6月4日欠费停电,直到6月15日她离开人世,屋里一直没电。就是说,生命的最后20天,她“独自在房间里,没有外卖没有做饭,她极大可能是把自己饿死在房间内的……”
许多人谴责女孩过于孤傲,考公不能录取,可以送外卖,可以打别的工。
是的,旁观者说的都不错,但我还是选择理解她。
都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很随机,我们进入哪个家庭也很随机。换位思考,换作我是她,能不能靠自己努力走出那个地方?我没这个自信。面对固化的社会阶层壁垒,我能否突破它?我也没有这个自信。
作为家庭非独女,又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或许她身上背负了全家翻身的重托,考公是她心中唯一的翻身途径,她是抱着“不成功,毋宁死”的信念考公的。
我又想起成都太古里牵手门那事。牵手故事本身我没什么兴趣,但是女主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她父母是石油系统的科技人员,她进的是石油大学,她父母在北京有几套房,有不菲的薪金和养老金,她毕业就进了石油系统,她说:我出生就拥有的一切,是同学需要奋斗一生才能得到的天花板。
问题不在于她的同学能否通过奋斗最终拥有她出生就有的一切,而在于他们有没有奋斗的机会。
如果你笔试过了,却总是折在面试上,那种挫折感总有一天会让你意志崩溃,向上的通道对她是封闭的,她连奋斗的机会都没有。
她要的不是活着,也不是活下来,她不认命,她在和命运抗争。
她的出生地西海固我去过。世纪初,制作一个扶贫纪录片,我曾到过西海固,那里的情形就像电影《隐入尘烟》。
事后我和很多人说,那个地方不要去,也不要接触那种事,会得抑郁症。
事实上,做完那个扶贫纪录片,我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其中走不出来。
看了这个故事,我又要抑郁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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