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叶喆民先生百年诞辰|赵农:《最后的文化贵族——悼念叶喆民先生》

文摘   文化   2024-07-18 08:00   河北  





晚年叶喆民(拍摄:王晓岩)




最后的文化贵族

——悼念叶喆民先生


        云水风度,松柏气节。


        叶喆民先生追思会即将召开,我等同学奔走相告,相互转达,缅怀往事,心中戚戚焉。先生北斗泰山,相貌古傲,言语清朗,虽已经享誉清华及国际陶瓷界,但是人生却颇为不畅,或抑我辈知之甚少,其中事业人际总有九曲婉迴的不坦之遇。


        叶喆民先生生于民国,出身满清贵胄,原为叶赫那拉氏一脉。其父叶麟趾先生为实业救国之先贤,民国工艺教育之先驱。以陶瓷为根本,创办产业,热心教育,启蒙后来,亦实为中华陶瓷复苏之奠基人。


        叶喆民先生少小立志高迈,勤勉好问,多以文化艺术为根本,追慕学问为大道,青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受教于康有为弟子国学大师罗复堪等先哲,后又亲近于徐悲鸿等先生,眼界既开,心智大炽,立意高远。后以文学、书法、陶瓷诸业为立身,多年在故宫博物院研究秘藏陶瓷。所作学术判断,暗合于阴阳天地,告慰于古圣前贤。尤其是河南宝丰汝窑窑址一事的断定,风闻天下,知者莫不击掌叫绝。也为宋瓷获得世界陶瓷的重要地位,长足中华文化之志气。


        我等也晚,1983年在中央工业美术学院工艺美术史论系读书时,叶先生从故宫转职不久,心致盎然,多于课外陶瓷讲座,又莅临指导学生书法。我得知叶先生书法见识高远,思接古贤,不揣浅薄,提交了几张作业,记得是以《曹全碑》为依托,细心临摹,自认秀美,不料却遭到叶先生呵斥。记得叶先生言:字迹不宜只求其形似,而在其意味气韵也。意味者,以骨法用笔为主,气韵者,人生气度是也。尤以隶书而言,以方正敦厚为其本,且不可作媚妩妇人气。如何去除妖媚气?唯中锋用笔。我听后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叶先生利用业余时间,与我等同学谆谆教诲,上课尊严,课外答疑,灯下批阅,当面指正,淳淳善诱,语重心长。后来我们成立了一个学生书法研习社,有史论系、陶瓷系、装潢系诸同学,每周固定借食堂活动,邀请叶先生指导,聆听教诲。


        叶先生此后为我们班级开设了《中国陶瓷史》、《中国书法史》等课程,每回上课,词语严正,斩钉截铁。每讲学术流派,必引经据典,据理力辩,言之凿凿。也使我等之学问渐入门径。后来庆幸,我等少年身陷文革,少读不识,坐井误认,窥贤无门,已知迟途。后来叶先生在教授《中国陶瓷史》的过程中,期间也偶然外出,赴上海、南京、河南一带。或问珍于博物馆,或考察于古窑址。那几年是叶先生学问精进,成果硕然之年。可惜我等年轻,知识贫乏,尚无法与叶先生过多接触,无法对接。再后来,叶先生又为我们讲授《中国书法史》,从三皇五帝、文字起源,到钟鼎金文、篆隶草楷,时有演示。方知叶先生于章草书法之功力,为国内所罕见。亦因为叶先生承学于罗复堪先生,罗复堪为康有为之亲传大弟子。


        课堂期间,叶先生不时将康圣人、罗复堪先生及徐悲鸿先生等人的原迹携至课堂,供大家观摹。康有为提倡北碑,身体力行,圆笔飞舞,气势开张,又是近代变法与保皇的风云人物。后知徐悲鸿先生少年亦学康有为,为其弟子。其书法仍以北碑为依托,舒张自如,摒去霸悍却平淡冲和,形成了徐体风格。而叶喆民先生不遗余力,对前贤加以推崇弘扬。当时我等年少,不辨其精良。有时问起此事,何为崇碑自雄?叶先生讲,康有为是也!何为碑帖相融?叶先生讲,徐悲鸿是也。


        大学毕业之时,时值七月,也无凉风,加上神情紧张,汗流浃背。记得叶先生作为论文评委,当场严格点评,指正纠谬,使我等更为汗颜。后手书送我“自强不息”四字,亦为我人生之座右铭。


        此后离开京城,困居长安。时不时听到叶先生的一些消息,忽闻叶先生询问我的情况,还询问是否还研习书法,我自惭愧无言。此时我位卑力乏,加上家庭的困扰,无力问学于叶先生面前。印象中,叶先生退休之前,招收了一位高徒。


        吴明娣同学即是多年追随叶先生的研究生,有诸多机会伺座近前,聆听叶先生教诲点拨,实境遇之幸运机缘。


        记得有一次校庆,遇见叶先生,见面貌苍老许多,心生感慨,问及近状,已退休多年。除去外出讲学,声誉渐隆,于本校而言,实则被人忽略,闲谈中语句滞涩,此为古语“墙里开花墙外香”是也,大约各位老先生皆有此状。后心想寻时登门拜访,无奈月长日短,心敬欲往,每每有此念想,却都未成行。只是购置了叶先生《中国陶瓷史》《中国书法史》等巨著,细心研读,回味人生,感念叶先生当年教诲。


        去年忽一日看新闻,知叶先生重病住院北京一家医院,于走廊中加床,人声稠密,天下哗然。我与本系陈岸瑛主任电话联系,呼吁再三,国之国宝,岂能怠慢。若有困难,我等学生之辈定倾力而为。后来听陈兄讲,清华领导已妥善解决,平安入室。不几日,竟噩耗传来,云天相隔,列入仙班。国之有重宝而不珍惜,亦是民族之不幸也。


        西风独自凉,当时是寻常。叶先生之境遇,也是时局变化之余遗也。晚清变幻,民国战乱,抗战流离,文革浩劫,改革开放以来,国运振兴,叶先生终不自弃,为新中国陶瓷事业及工艺美术事业孜孜以求,著作等身,道德硕宏,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然晚境苍凉,也享高年,固有家人学生关照,终不得其意也。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借此机会,谨表短文,聊以纪念。呜呼哀哉!



2018年立冬时节

赵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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