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第一年,也就是1969年秋天。那年风调雨顺,秋粮喜获丰收。10月的晴朗天,一场送公粮大战打响了。生产队粮仓大开,刚刚经数日太阳暴晒,粒粒饱满、稻香扑鼻的爱国粮一一装入知青的箩筐。说实话,下乡不到一年,要知青爬山越岭,送公粮到县粮管站是十分艰苦的。十来天的送粮期,男知青每人一天至少挑2担90斤公粮,每担来回要走10多里山路和独木桥(跳板),将180余斤公粮送到县粮管站。遇到独木桥冲跨时,还得多绕行6里路,因为送粮就像军令,不得延误。
第一次挑担走那么远的山路,紧张、好奇、不安交织在一起。送公粮不时要上下坡,尤其走下坡时,路滑不小心后箩筐碰地,稻谷自重轻,筐内的谷子就会抛撒出来,这时你想放下担子去拾捡几乎不可能,这可是天大的浪费。
送粮最要命的是我们年纪轻没经验,只知一股劲地往前冲。本想硬撑着走,可是撑不了半小时,浑身大汗淋漓,真想放下担子歇一歇。好不容易走了半程,到了路边休息,一屁股坐下就不想起身。此时,肩上已被扁担磨得火辣辣的。待勉强站立起身继续前行时,已没有出发时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态,只能弯着腰,碎步慢行。当我们蹭到县粮管所时,肚子咕咕直叫。交完公粮,就到县城老街小饭店用全国粮票或自带大米换成米饭,买一碗豆腐炒辣椒。填饱肚子,原道回府,准备下午送第二挑公粮。
谁知一到知青户,进门就躺在床上真不想再挑,但送爱国粮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我们能不去吗? 那几天,第一挑公粮9点出发,中午12点回到知青户。第二挑3点出发,傍晚6点多回到知青户。此时,全身瘫痪,连烧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那时年轻体壮,倒下就睡,一觉醒来,体力恢复了。
在后续几天的送公粮中,我们学会了老乡教我们挑担的要领,准备两条厚毛巾,一条擦汗,另一条轮流垫肩,还要甩手疾行,抬头看路,掌握好呼吸节奏。在送公粮的路上,女知青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与男知青一样挑担。有个女知青体重只有73斤却挑了50多斤稻谷。还有一个女知青,因左肩受过伤,硬是靠右肩挑起80多斤的公粮坚持到县城。在知青送粮队伍中有一对是姐妹,还有一对是姐弟。他们互相只能在精神上鼓劲,不能在体力上帮助,因为他们挑担的重量已到了极限。一担公粮送完,擦汗的毛巾很快就如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在送公粮的狭窄山路上,我们受到对方“礼让”待遇。途中,迎面遇到苗族大妈时,她们会用苗语亲切地说:供棒,阿海姆(意思是:好样的,可怜你们了)。遇到苗族少女,她们用初恋般的眼神向知青微笑。遇到壮年社员他们用鼓励的话说:叠啊(加油)。
改革开放后,农村生活越来越好,不但不用送公粮,而且种粮还补贴钱,农家的粮食吃不完。送公粮是项消失的农活,但它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学到了苗族乡亲在自家口粮极端困境下,为国家送公粮的爱国品质。(作者1969年赴贵州台江县台拱公社南省大队一小队插队落户。)
公众号编辑:周培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