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4年11月19日。
33年前，1991年11月19号上中午，距离陕西洛川县城一公里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陕西计生委12人座的中巴车由于车速太快，避让不及，在转弯处与一辆自行车迎头相撞。转弯处是一个斜坡，车子翻转后180度底朝上。
骑车人是当地一位农民，30多岁。那天他骑车，带着妻子，妻子在后座又带着孩子。后来了解是带着孩子去县城医院看病。33年后才知道，事故发生后，一家三口都送到医院抢救。原准备看病的女孩，撞的严重，最后因医治无效死亡。
车上乘客，包括驾驶员在内，共12位。大部分也有不同的受伤。这12位乘客分别是：8位中央党校学员，陕西计生委驾驶员J师傅，省计生委办公室W副主任，俩位延安市计生委的女同志。
笔者作为中央党校学员，置身于这场交通事故，虽然过去了33年，当时也没有感觉有什么后怕。但事后想起，这场事故，还是有一些预兆。如果工作到位，或许可以避开此次事故。此外，事故前后，也有一些趣事，一并分享。
一、事故是有预兆的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中央党校与中央部委合作，办了一些分校。中央党校与国家计生委、国家海洋局联合办班的分校，学习地点就在国家海洋局机关（北京市海淀区大慧寺8号）。
我们这期党校学员接近40位。只有8位来自国家计生委，其余均来自国家海洋局。前后4个半月学习。学习期间有调研考察项目，两个单位的党校学员，各自组织调专题研考察。
8位来自国家计生委的司处两级学员，年龄偏大，平均年龄应当在45周岁以上。约一半以上同学超过50岁。调研考察目的地去延安。主题是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也可以看作是红色之旅。当然，考察对学员也有要求，每位学员需要提交学习考察报告。
从北京乘列车到西安，同学们一路上兴致勃勃。到了西安后，负责接待的是陕西省计生委的同志。从西安火车站到陕西计生委安排的旅馆路上，车子开的飞快，颠簸严重。笔者第一时间感觉不对，有一种不祥预感。这个司机开车过猛，有可能出事。立马脑海中产生的念头是，看看能否换一个驾驶员。
此时西安到延安还没有通火车。虽然早在1973年1月，国务院就决定修建西安至延安段铁路（西延铁路，全长334公里），但直至1991年12月26日，即我们此次行程一个月后，西延铁路才建成通车。而此时西安至延安的公路，并不是高等级公路，300多公里行程，如果开车不稳当，安全且不论，一路颠簸，也很不舒服。
1991年12月26日，西延铁路建成通车，首辆列车到达延安站
八位学员，主要都来自国家计生委直属事业单位。包括中国人口报社、中国人口出版社，中国计划生育协会等。只有笔者一人在委机关工作。因工作缘故，笔者与各省联系紧密，且自己也是八位学员中最年青的。正因为此，负责与陕西联系，第一时间就确定由我负责。
上车后，感觉不对，有点心慌。到了宾馆入住后，第一时间就向陕西同志提出，能否换一个开车稳当的司机。接待的同志回复说需要向领导汇报。第二天回复是，已没有其他司机可派，其他司机师傅都已随领导下乡，只能是这位J师傅。
作为此次活动联系人，不敢保证自己感觉一定准确，如果坚持自己的意见，似乎也与联系人角色不契合。
没有司机可换，这就是现实。但我的意见，还是给予了一些尊重。为了保障安全，特意安排陕西计生委办公室W副主任全程参与。其工作除了负责接待安排外，一路上负责对J师傅的监督。
二、 清凉山寺庙捐了十元钱
在去延安途中，一路上都是革命传统教育。特别是途经洛川，参加洛川会议纪念馆，给人印象深刻。同学们讨论也十分热烈。
洛川会议是1937年8月22日至8月25日，党中央在陕西省洛川县城北10公里冯家村的一个私塾里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洛川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并在8月25日发布命令，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印象中，当时洛川会议纪念馆还有洛川会议“七二一”方针内容，即“七分发展，两份应对，一份抗战”。但这种说法一直有争议。虽然以后的发展大体如此。但这种方针对外公开，个人感觉似乎并不合适。估计现在洛川纪念馆不会再有“七二一”方针内容。
到了延安，先后参观学习杨家岭中央大礼堂，毛主席、朱德曾经居住过年王家坪等革命遗址。同学们兴致很高，一路探讨。
在延安最后一天上午是去参观清凉山。清凉山是延安东北的一座山，与凤凰山、宝塔山隔延河鼎立。1937年至1947年，党中央在这里创办了新华通讯社、延安新华广播电台、解放日报社、边区群众报社、第一家新华书店、中央印刷厂等新闻出版单位，所以清凉山被称为延安的“新闻山”。这里是新中国新闻广播、出版事业的发祥地。当年，这座“新闻山”，通过报纸、广播等媒体把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巍巍清凉山，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独特的红色印记，令人遐思。
清凉山同时也是佛教圣地，山上保存着自隋唐至清代的各类建筑和大小石窟，当然也有寺庙。
到了清凉山，参观新华社等旧址后，也顺便去了清凉山寺庙。自己不信佛，那天在清凉山寺庙，特意捐了十元钱。意图是寻求神的力量保佑此行一路平安。茫茫宇宙天体中，人很渺小，甚至连微尘都不如。但在茫茫的宇宙，一定有一些神秘的力量，只是我们不知晓。冥冥之中，需要神助。
这种行为举止与参观“新闻山”圣地显然不协调。一位年长的同学看到我捐钱，带着疑惑的神色问，
“你还信佛？”
我理解的这句话的含义是，你是共产党员吗？
自己答非所问的回答，“期盼佛门保佑”。
实际上，包括笔者在内的很多中国人并不信佛。但一到重要关口，就开始寻求神的力量了。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角。可能说得就是类似我这类人。中国人敬天、敬神，但也不服从神。“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应当有。但是神是什么不知道。或许是如来佛，或许是上帝，或许是伟大领袖等。只是对冥冥之中的强大力量的敬畏，能够保佑即可。
我这个捐钱的举动，一路上成了同学们谈资。
三、让座导致监管缺失
到了延安，延安市计生委负责学员的接待安排。
90年代初，从西安到延安，还没有通铁路。既然有车回西安，延安计生委要求带上俩位同志去西安办事。这个要求不好拒绝，毕竟他们提供了周到的服务，又是一个系统，也确实还有两个空位。这样，12个人的中型面包车，位子挤的满满，已经没有一个空位。
延安上车是俩位女同志，一上车就要求能够坐在副驾驶位置。理由是乘长途晕车，前排自然要好一些。这个理由充足，也不好拒绝。原先坐在副驾驶位置、负责监督J 师傅的W副主任，没有坚持，十分友好地把副驾驶位置让给了延安上车的俩位女同志。
W 副主任的让座，实际放弃了对J 师傅驾驶的监督。虽然这个让座似乎不妥。但他人没有理由阻碍W副主任让座。
中巴车从延安出发时还比较平稳，以后车速逐渐加快。虽然中途几次要求J 师傅减速，J司机也随之减速。但只要没有人监督，J 师傅的车速很快又提升上来。
在距离洛川县域一公里处，车速很快。到了一个转弯处，一个骑自行车三口人突然出现，中巴车速太快，避闪不急，一个迅速急转弯，还是撞到骑车的一家三口。此处是一个斜坡，汽车惯性使然，迅速倒向一边。
事故发生时，包括笔者在内4人，正在后排打扑克。印象中是打升级，对方打到5 时。难以想象，在这样拥挤的中巴车内，居然还有人打扑克。有人会想，这需要怎样的牌瘾，怎样的激情。但有没有想过，如果一车人都昏沉沉，也不一定是好事。问题是，车上打牌，全车人关注的重心改变。再加上W 副主任的让座，实际放弃了对J师傅的监督。这无疑是一个问题。
在翻车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飞起来那般。人在那一时刻，几乎没有任何反映。中巴车先是90度翻转，接着又是一个90度翻转，最后框的一声，180度底朝天。
感觉时间很长，半天没有任何声响。虽然有点蒙，但还是比较清醒。第一个念头是，油厢会不会漏油，会不会着火，如果汽车着火，大伙跑不出去，那就完了。自己坐在后排，此时圧在最底层，动弹不得。连喊几声动一动，动一动。可能是同学们年龄偏大的缘故，半天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动。自己奋力挣扎，几经折腾，终于把后备厢的门打开了（是自己打开，还是前排的J师傅帮着打开，已经记不清了），我应是后排第一个爬出来。陆续地，同学们也一个一个爬出来了。
四、大难不过如此， 有理由高兴
同学们爬出来后，个个都有些狼狈。有的是胳膊受伤，也有腿出问题了。中国人口报社L主任，当时感觉肋骨出问题了，回北京检查，果然如此，有点严重。当时外伤特征最明显、给人们印象最深刻的是来自中国计生协的W部长。这是一位个头很高的安徽美女老乡，曾在陕西当兵多年。由于头直接撞在前排，额头很快肿起一块很大的包。但她却很坦然，甚至有一些高兴。我有些不解，她事后告诉我，几年前，找过一位大师算命。大师说她40岁之前会有一个大难，或者是一个很大的坎，这个难过后就是一马平川。此时她年龄接近40 ，大师说的大难，或者坎，莫不就是此次车祸。大难不过如此，只是额头有点外伤，自然有理由高兴。
而被撞的骑自行车的一家三口，也都倒在一边。三口情况当时并不知晓。知晓的是，三口被迅速送到医院。
说来也巧。此时，正好一辆小汽车途经此处。看到翻车，汽车立即停下。一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士从小汽车下来。一看，居然是十分熟悉的国家计生委人口专家，西安交通大学人口研究所所长Z教授。这是一位笔者十分熟悉的来自安徽休宁的人口学家，她看到是陕西计生委的车，立马下车停看。而我也是第一位从车内爬出来的学员。她看到我，也很惊异。但也不忘调侃，看到我的狼狈，“陈大处长，怎么是你？”
在搞清事故原委后，Z教授立刻配合W副主任工作，并向省计生委报告。
黄陵
五、到了黄陵，同学们几乎都跪拜了
事故当天，全体同学去洛川县医院作了检查，当晚就住在洛川县宾馆。
第二天，虽然同学们也都有一些碰伤，但总体无大碍。经过一夜休整，恐慌情绪基本解除，于是行程继续：去西安回北京。但此处离黄陵很近，要不要去看看，同学一致意见还是看一下黄陵。
黄陵，位于陕西省黄陵县城北，号称“天下第一陵”。相传黄帝得道升天，故此陵墓为衣冠冢。
一到黄陵，或许与我昨天在延安清谅山给寺庙捐10元钱没有负伤的缘故，同学们看到黄帝陵齐刷刷集体跪拜，包括昨天质询我的同学。 只有一位来自中国计生协的H同学没有跪拜。
笔者也没有跪拜。笔者的认识是，虽然黄陵是汉民族的共同祭拜的祖先，但不是神。只有神才能够起到保佑平安的作用。
对同学们的突然集体跪拜，还是感觉有点不解。遇到一点问题，信仰就改变了，且改变的速度也太快了。
自己虽然没有跪拜，但行一个大礼还是需要的。
六、炎黄不是中华民族共同的祖先
H同学没有跪拜。给出的理由是，他是回民，不是炎黄子孙，没有必要跪拜。他给出的理由超出笔者当时认知。按照H同学的说法，由56个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看来并没有共同祖先。
涉及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献叙事从五帝传说开始，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阶段。2000年前的文献将夏商周历史的开端限定在距今4100年前后。炎帝与黄帝是华夏民族的始祖。《国语·周语下》载：“皇天嘉之，祚以天下，赐姓曰姒、氏曰有夏……夫亡者岂繄无宠？皆黄、炎之后也。”炎黄之后的几位古代帝王，一直到夏商周三代，都被认为是黄帝的直系子孙。后世的帝王，也都称自己是黄帝的后裔。几乎所有的姓氏、族群都将自己的远祖追溯到炎帝、黄帝或其臣子。北方的民族，如接受华夏文化的匈奴、鲜卑等，也认为自己是炎黄子孙。清朝末年，炎黄子孙的观念随着中国民族主义的建构而更加广泛流传。今天，全世界华人（实际是汉人）皆为“炎黄子孙”已成普遍共识。
哈同学认为，回民的祖先与“炎黄”没有关联，当然有他的道理。回族的族源可以追溯到唐代。根据现有史料，唐高宗永徽二年(651年)，阿拉伯和波斯的商人陆续由海路来华，在广州、泉州、杭州、扬州及长安等城市定居。他们被称为蕃客或土生蕃客，被视为回回民族的先民。13世纪初叶，蒙古军队西征期间，一批批中亚各族人以及波斯人、阿拉伯人，不断被签发到中国来。他们主要以驻军屯牧的形式，以工匠、商人、学者、官吏、掌教等不同的身份，散布在全国各地，成为形成回族的主体人群。
回民的祖先与“炎黄”没有关联，H 同学的认识是到位的。实际上，中国56个民族，与“炎黄”没有关联的，可能还有俄罗斯族等十多个民族。正因为此，官方要求减少以炎黄子孙来代表中国各民族，改以中华民族概念来代表中国各民族，显然更符合历史事实。
七、深切悼念此次事故遇难的女孩
第二天回到北京，原以为自己啥事没有。突然发现，自己右胳膊开始疼痛，可能是车翻后被压在底下的缘故，半个月后才最终恢复。也就是说，虽然捐了十元钱，并没有神力给以保佑。
1991年，包括陕西事故在内，国家计生委共发生三起工作人员京外交通事故。且陕西事故人员中，属于国家计生委系统的学员，受伤最轻微。
以后虽然多次再去西安，但由于离开了计生系统，并没有再关注此次事故。
2024年6月22至24日，笔者应邀去西安作报告。特地见了原陕西计生委同志，包括办公室W副主任。得知最后的结果是，被撞的一家3口，父母受伤住院一段时间后陆续恢复后出院。但女孩最终因抢救无效死亡。陕西计生委前后为此花费医药费用十多万。
听到女孩去世的消息，笔者格登一下，心里很不好受。毕竟，她的去世，与我们赴陕西调研有关。借此，向在这场事故遇难的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女孩表示深切悼念。
也是此次交流得知，开车的J师傅，负责接送我们去延安之前，刚出车祸。此时委机关也确实无司机可以替换。遗憾的是，J 师傅也已经在十多前去世，去世时年龄50岁左右。
（33年前往事，一些内容没有细考，再加上记忆残缺，文中或许有不当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