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 | 父亲的老屋
文摘
文化
2024-11-02 06:30
河南
三年以后,面对父亲曾经居住的老屋,我想起多年前父亲给正发热输液的我买来那封糖果子时的情景,干苦掉皮的嘴巴遇到软糯香甜的糖果子,那愉悦的心情就像窗外的阳光,明媚而灿烂,瞬间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父亲走后,他所居住的小屋,一切都没有改变,结实的木床,靠背上兰色的棉饰单,带有中国地图的写字桌,装满书的柜子,甚至父亲用过的台灯,枕头,床单,拐杖,呼吸机甚至手串,掏耳勺,都如平常一样摆放着。尽管我会定期打扫,但仍有尘土不经意间覆盖着这些陈年物件。看着这些老物件,父亲在床边吃饭的画面,父亲坐在床边洗脸的画面,父亲安祥地躺在床上午休的画面,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戴着呼吸机的画面,都浮现在眼前,它像一部留影机不定时播放。三年来,当我艰难无助的时候,当我痛苦不堪的时候,当我兴高采烈的时候,当我喜极而泣的时候,父亲慈祥的眼睛总注视着我,给我勇气,给我力量,让我坚强,让我清醒。脚头的那根拐杖是我上云台山游玩的时候给父亲买的,拐杖是一根粗壮的白藤条做的,结实硬朗,我一眼就相中了它,握在手中感觉很踏实。那年父亲八十一岁,身体还比较硬朗,拐杖是我在那次旅行中所带的唯一的一个纪念品,当我亲手将它递给父亲的时候,父亲的眼神非常复杂,他张了张嘴竞然没有说话,我绝没有想到父亲打心底里并不喜欢,或许他认为如果拄着拐杖,人们会以为他老了,但我又分明看到父亲欣喜的表情,他知道儿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忘记他。床头柜上仍放着那串檀香手串,那是我去昆明看望女儿时给他买的,我递给他的时候,他像个孩子,非常高兴,不停地在手里盘着,以后的日子里,他视若珍宝,不曾离手,手串香气浓郁,油光发亮,那是父亲的气息与檀香的香气深度融合。每隔一段时间,我会用父亲用过的毛巾擦拭它,让它在岁月的流逝中保持原样。父亲的掏耳勺静静地躺在窗台上,孤独的闪铄着微弱的光芒,如果不仔细看,你发现不了它,但它是父亲的爱物。我清楚的记得,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父亲告诉我,他一只耳朵听不见了,说好久不掏耳朵了,可能是耳屎多,影响听力了。我责怪自己没有过多的关心父亲。买了以后,我给父亲掏耳屎,掏出了很多,其中有一个形成耳塞,我用双氧水给他浸泡,松软了才给父亲掏,父亲坐在那个老竹藤椅子上,迷着眼睛,很享受。我突然想到我小时候磕破了头,年轻的父亲抱着我急匆匆跑向医院急诊室的情景,父亲的胸怀很温暖也很宽厚,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如今父亲老了,他变成了小孩儿,而我成了他的依靠。那台进口的呼吸机呆在床头的下面,那是父亲第二次住进油田职工医院呼吸科后在医生的指导下买的,当时花了八千多块,应该是最好的一款。他清醒后责怪我,不该买那么贵的东西,他老了,不中用了,别给他身上花太多钱,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他一贯是对自己小气,对他人大方。他告诉我,他的肺气肿治不好了,呼吸困难,有时闷的出不来气,一口痰咳不出来就会憋死,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因此他拒绝治疗,“让我早点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我哽咽着不让他说。我理解父亲的痛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地陪着他,听着他的一吸一呼。他呼吸顺畅,我也呼吸顺畅,他咳嗽,我也出不来气。书柜里有一个红色的小包,里面放着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和党费证,照片上的父亲,年轻、英俊,我想起母亲说起父亲的时候,笑得灿烂:说是父亲的帅气吸引了她。父亲的党费收缴证上写着父亲交纳党费的日期和钱数,虽然已经很多年,但党费证依然保存得像新的一样,这是一个老党员发自内心的珍视。书桌下面红色的洗脚盆,盆底有按摩功能的滑轮,第一次给父亲泡脚,看到父亲的小腿象鱼鳞一样,那是好久不洗造成的,我很内疚,也很自责。从脚踝到脚趾给父亲认认真真地洗了三遍。洗的时候,眼泪不住地往外流,我低着头,怕被父亲发现。后来,我天天给父亲洗脚,父亲眯着眼,嘴角上扬,而我也发自内心地欢喜。 父亲的最后一个水杯是我送给他的,那是我在省里参加病历分享大会三等奖的奖品,保温杯非常漂亮,不绣钢,保温功能特别好,父亲喜欢喝水,又不喜欢喝凉水,因此,我送给了父亲。后来,父亲经常捧着杯子給老李头,老明头炫耀他捧着的可是儿子的奖品。坐在床边,孤独从地面迸发,迅速迷漫了小屋。不能想象,在母亲走后的那么多年里,父亲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孤独,当孤独遇上孤独,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孤独!作者简介
陈建军,笔名:聿田村 ,河南人,安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一名精神科医生,一个喜欢文字并愿意为之付出的人,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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