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曾言:
读《出师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忠;
读《陈情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孝;
读《祭十二郎文》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友;
李密的一篇《陈情表》,是以“孝”感人的经典,更是一份爱的时间表,情的倒计时。
时间回溯到公元263年,西蜀灭亡,刘禅明里降魏,实则降晋王司马昭。265年,司马昭长子司马炎自立为帝,国号为晋。他任用魏蜀旧臣,李密名列其中,却屡屡拒绝赴任,哪怕是“太子洗马”一职,——这可是辅佐太子的极高荣誉。
因为,他不会忘记司马家族的发迹史。公元249年,辅佐了曹魏三代君王的司马懿露出他“鹰视狼顾”(曹操语)的真面目,发动了高平陵事件,将曹魏政权抢到手中。其长子司马师废了皇帝曹芳;次子司马昭公开刺杀皇帝曹髦。司马炎逼迫魏主曹奂禅让,建立了晋朝。这样的政权,让人后怕。
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同时代的竹林七贤。司马家族征召他们时,七人态度不同,结局迥异:嵇康拒绝征召被杀;山涛等三人选择应召,保证了人身安全并得以升迁;阮籍等三人放下尊严,或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或与猪畅饮、骑驴追婢,或在客人到访时,一丝不挂。如此,他们终于成了晋武帝眼中“不堪大用”之人,得以苟活。
可见,在晋初严酷的政治生态中,知识分子的进退生死,全在晋武帝手中。李密拒绝征召,极有可能丢命。因此,他忐忑恐惧,“不胜犬马怖惧之情”。
好在,以孝治国是西晋王朝的基本国策。晋武帝的登基之路充满血腥,难以服众,危机四伏。 随着士族群体的出现,魏晋时家族意识更加巩固,孝的观念得到空前推崇。所以,将孝作为治国策略,切合当时的社会实际。 晋武帝本人,也对“孝”身体力行。登基后,他不顾群臣“皇帝不必守孝三年”的劝谏,为中风病逝的父亲戴白冠、吃素食,持续了整整三年。所以,以“孝”为切入口,能引起晋武帝共情,又符合时代潮流,实在睿智。
而这份孝,也恰恰是李密心底里的真情流露:他出生6个月父亲去世;4岁时母亲改嫁;自己得了软骨病,在祖母悉心照料下才在9岁时学会了走路……祖母“夙婴疾病”,将病弱的孙子养大成人,谈何容易?如今,祖母病情“日笃”,“朝不虑夕”,因此李密发出“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的悲慨,感人肺腑,动人心弦。
更何况,作者煌煌巨笔,一句“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将尽孝祖母的个人私情,上升到国家政策高度,把尽孝行为视作对国家政策的遵从,合情合理又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