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离开家乡
我生长的四合院在天宫寺村北,小学、初中、高中几所学校都坐落在村的北面。跟那些住宿、跑宿的同学相比我是幸运的,中小学都是在家门口上的,放学回家吃饭,有时听到预备钟响再往学校赶,也误不了上课听讲。1975年底高中毕业前,我一直生活在老家,没有出过远门。1976年春,在辛保庄公社上班的父亲,安排我跟随辛保庄公社基建队去天津化学染料厂打工。到天津后,我们吃、住都在河西区尖山街街边的防震棚里,早饭和晚饭就在地震棚吃,午饭是炊事员送到工地。干活主要是在海河边垒大坝,有时也去工厂宿舍区拆老旧宿舍房,就地盖新房。领队安排我和南斗门村支书的儿子、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周和平跟着场里一位老水暖师傅边学边干水暖活。
在天津的日子里,我一天吃二斤五六两,早饭吃三个二两的玉米面窝头、喝一两或二两玉米面粥;午饭吃四个二两的玉米面窝头和一份菜;晚上吃改善,或油条、或肉馅包子、或包饺子,每人一斤,我都是一气全吃完。包子和油条直接从伙房打回宿舍吃。若吃饺子,先从伙房凭饭票领饺子馅和每人一斤和好的面,同宿舍的人再端回宿舍合伙包饺子,包完再去伙房煮,煮熟再端回宿舍吃。我就是那时学会包饺子的。总不能等着人家包完吃现成的,虽然此前从没有包过饺子,于是就跟会的人学着包,慢慢就熟练了。
在天津的日子里,不少吃、不少喝,睡觉倒头就睡,但是,常常觉得浑身没有劲,提振不起精神。有一次,拉肚子,早饭吃不下去,就没去工地干活,街边遛弯的老大爷得知我没有吃早饭,从他家里拿来热煎包子给我吃,当时我不知道说句感谢的话,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吃。恰巧父亲和公社的几个主要领导来天津办事,顺便到工地看我,厂里就给开了一个公费医疗三联单,拿着去天津反帝医院(今人民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身体正常,可能是“头一次”长时间离开家,精神上不适应。这可能就是不自觉而生的“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张九龄)吧。果然,第二年到北京长辛店打工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这种没有劲、没有精气神的现象就消失了。
乡村长大的孩子,头一次进大城市,见了许多闻所未闻事物。在河边,头一次看到海河里水上养着鱼鹰的人家,一家老小都吃住在船上,船头早晚冒着炊烟,船桅上晾着衣服、被褥;头一次看到过节时军舰上挂满一条条彩色的旗子,煞是好看。头一次知道欧米伽罗马世界名表,因为厂方施工员就是戴的这种表;从领队跟施工员闲聊中还知道了苏联名酒伏特加、名车伏尔加等等。
五一劳动节下雨,集体歇工,有人结伴去看电影,有人去劝业场吃狗不理包子,我独自跑到附近的尖山书店看书,并花一块二毛钱买回一本《中国地图册》,恢复高考后,复习地理时,这本书还真发挥了点作用,如今它还躺在我的书架上。
头一次参加运动会
五年前看到当年运动会照片,曾诌几句:
四十年前正青春,
大学校园勤健身。
首次参加运动会,
长跑项目获亚军。
头一次上讲台
八零年代初,人才奇缺,各行各业都亟需用人,我们大学实习是分配性实习,即实习完就直接参加工作,不再返校。由于我学习比较用功,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就和其他十一位同学一起分到一所文革初下马又从新建起的师范学校。报到后,学校安排我跟王维新、许建中住在一个宿舍兼办公室的屋。王老师是教研组长,建中是我们上届学兄。由于没有上过讲台,我总担心自己上不了课,中小学时代,虽然在大会上发过几次言,但那是念稿子,而要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讲课,总觉得张不开口。我高中时的班主任冀占先老师这时也在这所学校任教,冀老师让我先把教案背下来,再到校外无人的庄稼地里对着庄稼去练讲课,同宿舍的两位老师也鼓励我。正式上讲台前让我先面对领导和老师试讲一下。试讲是在第一节晚自习时间,讲台下坐着教务主任、政教主任、办公室主任和全体语文教师,刚走上讲台时有点紧张,一讲开后就自然了。
试讲成功,正式排课上课,让我担任全校一年级七个班的语文基础课,“语基”课本实际是大学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压缩版。一个班一周两节语基,我一周上十四节课,工作量虽不算大,却很费嗓子。语基课第一部分是“语音”,讲语音必须讲发音要领并做发音示范,初出茅庐的我还不会偷懒,不知道在课堂上讲练结合,学生练习都放到课下,课上一个劲的讲。我最怕过星期一的上午,四节课连着上,四个班每班一节,扯着嗓子讲半天,四节课下来,开始是嗓子疼,时间长了嗓子就不知道疼了,舌头却像短了似的,说不出话来,慢性咽炎的职业病就从那时扎下了根。感谢冀老师、王老师和建中兄的指导鼓励,使我顺利地迈出了教学的头一步。叹曰:
舍耕岁月起步艰,
跋山涉水排万难。
施肥浇水不辞苦,
心血奉献在杏坛。
头一次过教师节
1985年9月10日,是国家正式确定中国教师节后的首个教师节。节前,地段医院给老师们免费做了体检。教师节那天上午没有课,去家里责任田收春玉米,下午到校后看到办公桌上放着几本语文方面的新书,同事告诉我说,上午县里书店来慰问,每个学科给了点书,这是其他几位语文老师挑剩的几本书。我很高兴,感到教师在社会上确实有人重视了,拿起课本和教案就去了教室。上了两节课后,没有课的老师们就聚在一起聊天,等着过学校的教师节。学校新换的领导班子,天快黑了,有点乌沙的人都不见踪影。据说,领导们都去教育局开会了,全体教职工成了乌合之众,金乌墜山,一年轻干事果断拍板,赶在商店关门前去给教职工买教师节的礼品,结果每人发了一个小小搪瓷饭盆。
每当教师节来临,就不由想起此事。后来有领导在场的教师节就成了“表彰节”,按照人情世故表彰少数所谓优秀的教职工,一些真正优秀者不一定受到表彰。前些年为此胡诌过几句“教师节记事”:
教师立节何憧憬,工作照常心盼等。
冰轮欲代金轮转,大小首领未露影。
教导干事私做主,七角饭盆买发送。
秋露秋霜叶红黄,年年九月萦入梦。
表彰个别冷落众,如何过节才合情?
往事悠悠难尽言,
苦辣酸咸掺杂甜。
欲成正果須历练,
八十一难是修禅。
吕宝印,高中语文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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