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第771期｜黄久平：我的好班长

教育 2024-11-22 16:01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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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匕

曾在军旅

我的好班长

■ 黄久平

在部队，“班长”这个职务集管理、组织和指挥于一身，是名副其实的“兵头将尾”。俗话也说“有什么样的班长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幸运的是，在部队那会儿，我就遇到了这样一位好班长。

他叫赵永豪。1982年底入伍，是某红军（百将）团通信连十五瓦电台的班长。1.74米身高，白皙脸庞，和蔼面孔，透着善良气息。平时讲话，开口总是“啊是啊是”的，一口标准的“南京腔”。他的父母均为老革命，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是典型的红二代家庭；他在部队大院出生，为人豪爽，耿直丈义，胸怀豁达。在咱们连队，大家私底下都他叫“豪哥”。于是，在十五瓦电台，我和另外一名新兵，平常都不喊他“赵班长”，而是以“豪哥”相称，他也乐意这样的称呼。

说起我与豪哥缘份，还得从刚到部队的第五天讲起。起初，我被分到步兵二连，有20几名新兵。那天下午，正当我们进行队列训练时，突然接到通知，说是全营所有新兵15分钟后到营部会议集合。我和二连的其他新兵一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来到营部会议室，首先看到7个陌生面孔坐在主席台上。等全营120余名新兵全部到齐后，一个自称为副教导员的开始讲话，他先介绍主席台上在座的6人情况和来意后，让工作人员给每位新兵发了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紧接着，当时我还不认识的豪哥，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数字，从两位、三位到四位数，每次五组，间隔5秒擦掉，让在座的新兵默写下来，再写五组，以此类推，由简到难，持续约10分钟，然后让大家交卷，原地待命。15分钟后，那位副教导员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并宣读了我的名字，让我立即回二连打好背包、带上行礼去通信连报到。于是，我随着主席台上那6位同志一起步行到通信连，分到了十五瓦电台。3天后，我和另外一名新兵被送到师部报训队培训。6个月后回到通信连，跟着豪哥正式开启了我那为期两年的报务员生活。

业务上严格训练。讲到“报务员”这个职业，很多人较陌生。其实在部队它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头戴耳机、手握电键”，在电波声中传递军情，被称作战场上的“听风者”。“在战场上，它是保持通信畅通的“定心丸”，也是战场上最后的通信保障。”其最直观印象就像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地下党联络员——“李侠”一样，在“滴滴哒哒”声音中，与组织秘密联系并精准传达上级指示。报务员主要与“0、1-9”十个数字打交道。所以，在部队有着“报务员就是通信兵中的特种兵”说法。听起来是不是很高大上？当然，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报务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每一名报务员从选拔到培训结束，大概需要10个月的时间，而我们只训练了6个月匆匆结束。后来听人说“那年7月份部队即将担负作战任务”，所以让我们提前毕业了，业务基础肯定不够扎实，焏待在班长帮带下巩固提升。

一字一码胜似千军万马，每一个命令，每一个字码，都需要报务员聚精会神，脑、眼、手、耳的紧密配合。于是，豪哥带我从基础业务练起，严过“两关”。一是定形关。在部队，报务员的手型当属“最美”了。这样“优美”的手型，最方便处理电报业务。不过，“优美”的手在训练过程中很快就会生出老茧。因为敲击电键按钮，主要用到右手中指，指下的肉是主要着力点。对此，要过好定型关，定手型至关重要。于是，豪哥要求我每天上千组、上千组地拍发，一天训练下来，手臂都抬不起来，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稳。睡觉做梦时，似乎还在发报。除了定手型，还要定坐姿、定握笔姿势，定字母数字的书写，对这些易出问题的小养成进行“回炉重塑”。还记得，豪哥要求我在训练时，必须保持同一个姿势一两个小时不带动的，稍有变形，他就会严厉批评。正因豪哥严格监督，我切实把“形”定好了，所以我在电台长时间工作的状态下，没出过差错。二是听音关。记得那时，豪哥还严训我的数字书写、读码、听辨“三个环节”。数字书写上，让我一分钟抄上百个码，而且每个数字都确保清楚、不能变形，书写过程中不仅要保持良好的坐姿，连握笔姿势和铅笔削法都必须有讲究。比如在削铅笔时，要求把笔芯削成正方形，因为这样不仅可以提高铅笔的“续航能力”，还可以边抄边转铅笔，且抄出来的码字不会太粗。大声读码上，让我大声将数码用“滴滴答答”念出来，以便在脑海中形成固有的反应能力，当滴答声响起时，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某些数字。我刚从市报训队回来那会儿，每分钟读码只有60几码的速度，豪哥让我从每分钟55码的速度开练，然后每周会以5至10码的速度往上提，至7月中旬，我已达到每分钟90几码的速度，进步非常之快。干扰抄报上，电台值班收取报时，并非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进行。因为每组电波频率中都夹杂着很多信号，战场上环境更加恶劣，要求报务员必须从一堆信号中分辨出要联络的信号，还要抄出正确的电报。为了提升抗干扰能力，豪哥为我特别增加了噪音干扰的层级，以训练我在高度混乱情况下也能集中注意力，快速完成抄报的能力。每次抄报后，他还进行校对，及时指出问题，传授他的独门绝技。由于严格训练，方法对路，我的办报质量得以迅速提升。

战场上生死与共。1984年7月13日16时，我们十五瓦电台收到一份代号为“842”的特急电报。根据中央军委命令，要求我所在部队于7月13日17时起，迅速进入一级战斗状态，7月19日晚21日 1时35分乘坐13号军列离开苏北某火车站。我所在连队120余人挤在三节没有座位的铁皮车箱内，沿龙海线和宝成线，行驶7天6夜，行程近3000公里，于7月25日11时到达昆明某火车站卸载。短暂修整后，又乘坐3天3夜军用汽车，于7月29日16时抵达指定战区。开进途中，正值高温酷署，异外炎热，蚊子较多，豪哥却始终带我在身边，将最舒适和通风位置安排给我，见我晕车，还将清凉油涂在我的脑门上减轻痛苦。随后，部队经过4个月临战训练，于12月9日4时30分来到前沿阵地。我们接手的是阵地，被称为“八十年代上甘岭”，易攻难守。我们与当面之敌的直线距离仅300米，不时遭到炮击和机枪扫射，十分危险。在前线109天的作战中，干部战士24小时轮流当班，白天修工事，夜间防偷袭防特工。我和豪哥所在十五瓦电台担负着部队的收发报任务，1985年2月11日，还为著名的“2.11”战斗提供了无线电保障。这一天，中央军委、昆明军区前指下达命令，集团军在春节前夕，要组织一次大规模主动出击，对敌军18个据点进行偷袭和强攻，狠狠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我所在部队作为主攻团，成立了前线指挥所，原中央军委副主席李德生的长子——李和平副团长任前线指挥长，配置在最前沿，我们十五瓦电台跟随保障。战斗中，豪哥把最好吃的军用罐头留给我，还将我安排在最安全的地方。2月11日6时，各路攻击分队先头到达指定位置，随后我军炮兵对1、2、3号高地实施了5分钟火力准备，部队分3路不到1小时攻占了三处高地和A1据点地区。7时19时，由于准确判定到了敌人真实意图，团前指命令部队全部快速撤回，到达安全区域不到1分钟，敌炮火对我团曾经占领的汉杨地区实施猛烈射击。由于撤回及时，无一炮伤、误伤、雷伤。至此整个战斗结束，实现了中委提出的“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作战意图。我们十五瓦电台及时将战果以密码电报形式发往上级。豪哥因在战斗中表现突出，荣立了三等战功。

生活上无微不至。因报务员岗位的特殊性和保密工作需要，我们十五瓦电台的值班室，紧挨在团部机关大楼，有警卫值守。同时，我们的住居条件也要相对好些，是一间20几平方米的单元房，与营房小学相联。听豪哥讲，这些砖瓦房，是五十年代初期，仿照苏联的样式建造的。豪哥睡在下铺，知道我平时要看书，所以安排我睡在光线较好的上铺，以便于复习文化课。当时部队每天的伙食不是太好，早饭常常是咸菜和大米饭。午饭和晚饭，不是米饭+萝卜烧肉，就是馒头+白菜炖粉条。当然这样的伙食偶尔来下还行，但要是天天吃，顿顿吃，也会伤人胃口。豪哥有时到炊事班搞点酱油和醋，倒入玻璃瓶中腌制青椒，每次吃饭前，舀一勺出来，分一半给我，带到连队食堂，也能让我多吃半碗米饭。电台值夜班时，他会煮两份方便面，有时还加两个鸡蛋，我俩一人一份。豪哥家庭条件好，又是家中老小，俩姐姐都很宠爱他，争着给他寄南京的美食，如真空包装的桂花鸭和南京香肚，夫子庙的茴香豆和南京糕团……等等。每次收到包裹后，他都会第一时间告知我，并带我一起美美地品尝。晚上从机关开水房打盆热水洗脚，他也会分给我半盆。平时，他总是跟我开玩笑，说我的耳锤大，像个当官的，将来一定事业有成。托豪哥的吉言，我后来真的当上了军官，走上领导岗位。每当想起豪哥，就会想起那半勺腌辣椒和半盆热水，还有鸡蛋加方便面和南京的美食糕点。对于出生在山沟沟的我来说，来到部队远在他乡，能遇上象豪哥这样的红二代，并得到他生活上无微不至关怀，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大幸事，非常知足。

前途上据理力争。豪哥是一名妥妥的重点中学高中生，而且文化基础比较好，但他却主动放弃了报考军校机会，转而支持我。因为他知道，我是从大山沟里走出来的山里娃，来部队考军校是唯一出路。他常说“你是个好苗子，当年高考只差几分，文化功底好，只要参加考试，肯定能考上军校。”豪哥的话，说的我热血沸腾。这也正是我的愿望，以至于到部队后，我一直在复习文化课，即使在前线打仗时也是如此。为让我能更好的复习，豪哥总是安排我和他一起值班，自己去通信联络，却让我好好看书。团政治处宣传股王干事，是南京人，豪哥的老乡，负责军队院校考试初选和文化补习班工作。为使我有机会参加考试，豪哥早早跟他打了招呼。记得1986年3月中旬，团里的文化补习班即将开班，要对各单位推荐的优秀士兵进行集中考试初选，由于连队上报的名单中没有我，如此时不去争取，就会失去初选机会，更谈不上参加全军统考，上军校了。得知这一消息后，豪哥迅速找到王干事，又向连队领导据理力争，经过沟通协调，给我所在连队额外增加了一个考试名额，我如愿参加了团里的初选，并顺利进入了文化补习班。面对豪哥争取，关心和鼓励，我没有理由不加倍努力。到补习班后，我集中精力复习。就连周末和节假日，都不放弃学习。豪哥为给我打气，经常来补习班看望我，除了解我复习情况外，还给我带来了奶粉和麦乳精，说是补一补，脑子好使，能考好试。由此，我更不敢懈怠，我的文化课在补习班也是名列前茅。6月初，在全军统一组织的军校院校招生考试中，我以全团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石家庄军械工程学院。这是全军唯一一所为部队培养武器装备指挥军官的院校。在这里，我勤奋努力，刻苦学习，两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成为一名军官。就在我考上军校的那年底，豪哥转业回到南京，安置在交通部长江通信部门，继续干报务员的老本行，并一步一步成长为单位的领导干部。在豪哥的身上，不仅印证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硬道理，也让我看到了他那“为人豪爽，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上个世纪80年代通信十分落后，人与人之间联络只能通过信件来联系，信息十分闭塞。记得，在我考上军校的那年底，因豪哥离开部队，我便与他就失去了联系，期间也试着写了几封信，由于不知详细地址，而石沉大海。凭着过去的模糊记忆，我还专程去南京，来到玄武湖附件打听豪哥下落，也没能找到他。直至2014年11月初，我们通信连在扬州市举办赴滇作战30周年战友联谊活动时，才与他联系上。见面那天，我俩都激动地流出眼泪，既有生死战友长期未见的无限思念，又有重逢时深厚情谊地重温和续写。

人们常说“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会遇到生命中的贵人。他不一定是达官显贵，但定会在你人生重要当口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主动拉过你一把。”豪哥就是那个令我一生难忘的贵人。正因为有了他，我的人生才少走了许多弯路，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每当想起他，我都会有一种无限的感激和崇敬之意。40年来，我以豪哥为榜样，也帮助和成就一些有需要的人，并让这种好的传统，在我的家中和同事间传承，希望能发扬光大。

（配图由作者提供）

黄久平，八十年代初参军参战，先后任助理员、参谋、教导队长。转业地方后，在市直单位和县政府担任过副职，现为二级调研员。平时喜欢以码字为乐，但大都亲身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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