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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玉米穗
骁弟是我儿时的邻居,比我年长几岁。骁弟是他的小名,其实就是小弟,但他们一家人习惯说上海话,把小弟叫成“骁弟”,我们都跟着喊他骁弟。他们家是从上海市区搬到我们那里居住的,我们那儿是F大学家属宿舍,宿舍里的大人孩子基本都习惯说普通话,尽管是不卷舌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骁弟的爸爸一口上海话,普通话说不像,勉强为之,属于“瞎三话四“的水平。”骁弟“刚搬到我们那儿时,也只说上海话,但很快入乡随俗,普通话说得顺畅流利毫无违和感。
骁弟搬到我们那儿的第一天,就与人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他把人揍了一顿。被揍的是个外号二饼干的半大小子。那个二饼干常常欺负弱小,惹是生非,但遇到比他强悍的,却十分怂包草蛋。那天骁弟家正搬家,骁弟和他的几个表弟表妹在屋里说话,二饼干领着几个屁孩站在他家门口,冲着屋里叫喊:上海瘪三滚出去!骁弟沉默着看着二饼干,二饼干瞪着眼睛喷着哈喇子又叫喊:上海瘪三滚出去!骁弟二话不说,走出屋子,一步跳到到二饼干跟前,照着二饼干脸上就是一拳,二饼干”哎呀“一声,两手捂脸,立马嚎啕大哭起来。骁弟妈妈这时从楼下拿了家什上来,看到那情形就说骁弟不该打人,说:侬比伊大,不好打人的。但其实二饼干与骁弟同龄,块头还比骁弟大,他们后来成了同学。二饼干那时候边哭边威吓骁弟,你等着,我会找人来揍你!但他后来不仅没有找人揍骁弟,还变成了骁弟的跟班,打不过别人时候,便发出威吓:你等着,我叫骁弟来揍你!
骁弟很快与我们周围邻居家孩子玩到一处,我们都比他小几岁,他封我们几个做他徒弟,叫我们互相摔跤,还教我们摔跤招数,有一招叫做“乌钩子”,不知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名称,还是真有其名,要领是用腿勾缠住对方的腿,使之失去平衡,然后将对方身体或向前或向后用力一甩使之摔倒。那一招我后来与人打架时用过,真还挺管用。夏天骁弟用两节长竹竿相接,在竹竿头上放置一小坨面筋,顶着太阳到外面树下举起竹竿粘知了(夏蝉),面筋粘到知了翅膀上任知了如何拼命煽动翅膀挣扎都无济于事脱身不了,被乖乖收到骁弟腰上的小布兜里去。到了傍晚回家时,骁弟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小布兜里鼓鼓囊囊唧唧咋咋装满了张牙舞爪蠕动着的知了。
骁弟那时候家里养了几条金鱼,他原本住在市区时大概是买了鱼虫喂金鱼的,搬到我们那里后,宿舍外面是农田和纵横于农田之间的小河,河里有小鱼,螃蟹,蝌蚪,还有许多黑乎乎的小鱼虫。骁弟发现那些鱼虫喜出望外,用纱布做成网兜去捉了许多鱼虫回家喂金鱼。他将鱼虫放入鱼缸,鱼儿争先恐后从鱼缸底部向水面游来,对着黑乎乎漫天而降的鱼虫张开圆嘴大快朵颐,可是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引起食物中毒,不久吃了那些鱼虫的金鱼就翻白肚皮死了两条,剩下的在鱼缸里也显得无精打采失去了往日在水里上下左右纵横穿梭的精神头儿。骁弟赶紧亡羊补牢从鱼缸里清除那些鱼虫,可是为时已晚,没两天,剩下的几条金鱼也都一命呜呼了。骁弟大概很怀念那些死去了的金鱼,他把我们几个徒弟叫到一起,将那几条死鱼包在报纸里拿到外面泥土地里去举行了一个下葬仪式。他在土里刨了一个小坑,郑重其事将那些死鱼置于坑中,自己跪在坑前,叫我们几个徒弟排成一排跪在他的身后,然后嘴里念念有词道:鱼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们为人民利益而死,重于泰山,死得其所,永垂不朽!然后埋上土,让我们与他一起双手伏地磕头,给死鱼三鞠躬。
骁弟那时候常常读小说,读了会给我们讲故事。有次他搞了一本说岳全传看,每看一两章节便按捺不住兴致勃勃跑来分享给我讲故事,说牛皋大战金兀术,嘴里喊道:要,要,要,拍马冲出阵去云云。我那时恰好知道那个应该是“耍,耍,耍“,而非”要,要,要“,嘲笑他把”耍“读作”要“,骁弟哦一声,不以为意,兴致丝毫不减,依然眉飞色舞地讲他的牛皋大战金兀术。
骁弟胆子很大,他敢从二楼往下跳,我们一帮小屁孩在下面看他跳,他学《列宁在一九一八年》里那个克林姆林宫卫队长马特维耶夫的样子,大叫一声:“瓦西里”,就纵身跳了下来。跳下来后人一歪,站不起来了。我以为他仍在扮演马特维耶夫,要说:快去救列宁,快去呀。但他说:哎哟,他妈的脚崴到了。那之后,好几天他走路都是一崴一崴的。
骁弟妈妈在F大学体教组工作,他们一家人都擅长体育。骁弟爸爸每天天不亮就在走廊里练哑铃操,练得一身肌肉。骁弟姐姐是游泳健将,那时候上海每年组织横渡黄浦江活动,她经常参加。骁弟游泳如他姐姐一样厉害。那时候他们姐弟在F大学游泳池比赛自由泳,他妈妈和体教组的几个同事在岸上看,给他们做裁判。只看到泳池里两道浪花飞溅,齐头并进,看得岸上和泳池里的人啧啧称赞。
我小学两三年级时,骁弟带我去F大学泳池教我游泳。他的教法很特别,到了泳池直接把我拉到深水区,将我一把抱起扔进水中,随之自己也跳入水里。我突然被扔进水里,沉在水中,立刻呛了几口水,周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水,耳中“咚咚”水声作响,心慌意乱,本能张牙舞爪拼命挣扎,头却总是难以浮出水面,正在绝望之时,骁弟游到我的身后,伸出上帝之手,将我托出水面,使我得以迅速吸入一口气,之后骁弟又将我向前推开,我便又沉入水中,然而同时也向岸边靠近,这样几次三番我便在骁弟上帝之手的推动下和自己手忙脚乱胡乱划动下抵达了岸边。抓着岸边扶手,尚未喘过气来,骁弟又将我再次推入水中,向相反方向推去。如此来回几次,在短短的两三天里我居然就学会了游泳,无需再借助骁弟的上帝之手,我就可以自行在水里游动了。后来骁弟如法炮制又很快教会了我二弟游泳。但他再以同样方法企图教会他封的大徒弟游泳时,却遭遇了失败。那个大徒弟进到泳池后,迅速跳进浅水区,双手拉着岸边扶手不肯松开,当骁弟企图掰开他的手将他带入深水区时,大徒弟发出杀猪般的叫喊:救命啊!于是乎,后来大徒弟很久都不会游泳。
骁弟进中学后,我仍在小学三四年级。他那时夏天常常跑来我家,往凉席床上一躺,背对着我,叫我给他挤出背上粉刺里的白头,一边挤一边听他讲他去农村乡下学农时候的趣事,他说他和一个打架很厉害的同学一起背靠背与五六个农民打架,把那些农民打得落荒而逃。
读中学后,骁弟渐渐不怎么跟我们小孩玩了,他变得对大人们说话更感兴趣。那时候我父亲有同学朋友来家,相互聊天时,骁弟看见会来我家拿张小凳子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常常一坐很久,听得津津有味,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叫几次他都不挪动屁股。
中学毕业后,骁弟去上海近郊罗泾公社插队落户。一去几个月不曾回家。几个月后他回家时剃了一个光头,在家呆了没几天就又回乡下去了。那时候插队落户招工上调脱离农村非常困难,除非家里有背景可以走后门。然而骁弟却完全凭着自己表现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被上调到了上海滑翔学校工作,脱离了农村。我们邻居的大人们听说他上调的消息,都啧啧称赞他很不容易。
骁弟去滑翔学校工作后,我们家搬家到另一个宿舍。之后与骁弟便少有接触。很多年后听说他调去了宝钢工作。再若干年后我去了国外,时光荏苒在国外一呆几十年,从前儿时的老邻居们都没了联系和音讯。前几年F大学家属宿舍子弟搞了一次大聚会活动,出席者达几百人之多,热热闹闹,拍了很多相片。我没有回国参加此次活动,事后从许多熟人发出的相片里寻找老邻居骁弟的身影,却终于没有找到,以为他也不曾出席。然而后来看到一张全体出席者的大合影,并附有每位合影者的名字。在那份长长的名单里看到了骁弟的大名,按图索骥在合影中寻找到应该是骁弟位置的影像,影像太小,放大之后看不清面貌,只是一个初老者的模糊模样,形不成具体的印象。然而想来这反倒更好,如此,在我印象里的骁弟永远是当年那个顽皮好动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阳光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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