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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李文亮
感觉车子一直朝前开,然后左拐,不多久又拐回原来的道路,有特定的建筑物存储在脑海。大部分感觉是路灯照着黯淡的街道,临近终点天亮些。这段旅程需要一个半小时。母亲清晨五点半从南市区斜桥附近出门,怀抱着我,换四辆公交,进入位于复兴岛的中华造船厂,把我放进厂里的托儿所。整个路程,我有着二十八路车在杨树浦路行驶的片段记忆。
定海路桥
我能记得母亲中午吃饭时来看我,有时候抱着我去不远的小公园逛逛。我清晰地记得靠着防护墙看望江面的情景。母亲热切地说着什么,我还不会说话,但能理解她让我看江上驶过的大轮船。
我稍大些能走路了,母亲带我看饲养的猪猡,那时厂里还有养猪场,位置应该在后来的教育科附近。猪场一片腥臭,但我还是饶有兴趣的观看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
那个时候母亲在食堂工作。有时她让我在大饭厅里独自玩耍,饭厅顶端是个开会演出的舞台,我努力爬上舞台,上面有道具和演出用的背景,一个生动鲜活的大头娃娃头套在小孩眼里有些恐惧,但我判断它不会移动。一个小房间门开着,一个大人在桌上描绘什么。
中华造船厂厂门旧影
这个大饭厅我二十五岁后再次频繁光临。我从农场顶替母亲职业,入职南码头分厂。我在复兴岛总厂培训十天。我乘坐当年同样的线路,本能地感觉车子的拐弯,转向。有些建筑确曾相识,我梦幻似地注视那个齿轮般的著名的自来水厂城堞围墙。
在培训期间,我多次进入那个小公园——复兴岛公园。我来到江边围墙,水泥墙暗淡陈旧,锈蚀的钢筋显露。我奇怪怎么看不见江景,工厂楼房,吊车,操作平台完全遮蔽了视野。我怀疑是否记忆有误,然而理解了,这么多年过去,附近工厂在蓬勃扩展。
复兴岛公园
前些日子看手机微信,看到中华造船厂已经全部迁移到长兴岛;江对岸和我们合并的,称为沪东中华造船集团的原沪东船厂也搬迁殆尽。中华厂仅剩遗址和部分建筑,可能作为工业遗存保留,成为参观游览之地。
复兴岛共青路130号厂门旧影
我回忆起最后两次去复兴岛:倒数第二次是2011年,侄女有了下一代的第二天,忘了去中华厂什么事,在厂门口接到电话,德高望重的老邻居杨奶奶去世了。我叹息良久,小的生,老的走,这就是人世。
最后那次2015年左右,我们一家三口驾车带着父母,去老房子街道逛了一圈,还见到了一位尚在坚守的老邻居。我们这边早已建起了黄浦新苑,马路对面还处于动迁尾声。
我们逛了世博遗址,然后驱车复兴岛,母亲抛洒青春血汗的场所。
大门周边变化蛮大,漂亮华丽。而门卫也认真得可以,不让我们进去,说要工作日由工会的人带领才能进去。好说歹说,让我们走了十几步,远远的看了一眼大食堂,扫视了一下曾经熟识的工厂环境。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是她的一生。她指了指工厂大门右侧的一幢小楼:医务室。
母亲生性好强,她在食堂做了两年多,就坚决向领导要求去车间做工人。她一辈子做的是电焊和风割。她认为做这种技术活受人尊重,工资高。文革中的安源号万吨轮,中国第一艘驱逐舰,中华厂的许多船只都留下母亲的汗水。这种繁重的体力活大部分是男性承担的,而母亲以同样的甚至超出一般人的技术能力侧身其间,每次加工资都无可争议,这是她一生的骄傲。
这种超常的体力付出严重损害了母亲健康,她四十八岁就因类风湿关节炎基本瘫痪。来中华厂是她最后两次外出。此时她的膝关节、髋关节都已置换成人工关节好多年,步履蹒跚。
我在微信上看到中华厂尚存的许多建筑照片,车间、办公楼、船台、仓库等。其中一座小楼我觉得彷佛是当年的医务室,我希望它能保留下来。这个小楼留存我很深的一节记忆。
当年母亲早晨有时要去医务室看病配药,她总是带着我。去过几次后,我意识到这个楼就三层。有一次母亲在二楼候诊,和旁边熟识的人聊着什么。我就爬着楼梯上了三楼,三楼空荡荡的,我又爬回二楼,二楼没人,我以为走错了,又到一楼,一楼就是大门,我知道不对,赶忙爬回二楼,然而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许多人一个也不见了,母亲也不见了。我突然害怕起来,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大声哭喊,一眨眼,好些人出现在门口观望,而母亲很快出现,笑着过来抱起我,原来他们都在小房间里就诊。
母亲去世将近四年了,而我退休也七年多了……
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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