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内斗不断》里面咱们说到,塔拉基参加完不结盟运动领导人会议,回国途中先去莫斯科见了勃列日涅夫和葛罗米柯。
塔拉基回到喀布尔,阿明马上请塔拉基同志做主,说那个“四人帮”在塔拉基同志外访期间企图置他于死地,必须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而另一派则说塔拉基同志出访的那些天里,四位同志怕阿明把他们一举粉碎,晚上都不敢回家睡觉。
塔拉基准备息事宁人化解矛盾,要那几个人过来给阿明同志道歉,也要阿明同志接受他们的道歉。阿明表示不能接受,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
苏联同志担心塔拉基的安全,要派人去保护他,一开始塔拉基说没有必要,矛盾已经解决。再说我也不能给外界一个印象,说我必须靠着苏联军队的保护才能坐稳这个位子。
然而没过不久塔拉基就担心起自己的安全来了,跟苏联同志说了实话:“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阿明有揽权专权的倾向,一开始我还没有特别在意。”
他说现在阿明实在是太过专横跋扈,把他的亲信安插在党和国家的各个要害部门,不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阿富汗成了阿明的家天下, “就像国王和达乌德时代一样” 。
说到前几天阿明非要把“四人帮”拿下的事儿,塔拉基说当时我跟他说:你看你把他们几个吓得都不敢露面了,我是武装部队的总司令,你阿明也要服从我的命令。阿明竟然笑着说:现在是我在指挥军队……
不过塔拉基说他还是不想跟阿明翻脸,打算继续共事,只要阿明听劝调整当前的高压政策。
苏联大使普扎诺夫 (Александр Михайлович Пузанов) 说这样吧,你请阿明来你这里吃个饭,大家坐在一起把话说清楚。塔拉基按照苏联同志的建议给阿明打电话,请他来总统府一起吃午饭,阿明不来。
在苏联大使出面劝说下,阿明才接受了塔拉基的邀请。
9月14日阿明前来总统府赴宴,结果赴的是“鸿门宴”,当然这是阿明一方的说辞,事情的真相扑簌迷离。
那天阿明到了总统府外,双方的警卫就发生了交火,各有死伤,死者包括塔拉基的助手兼警卫塔伦中校,阿明跳上车赶紧离去。
事后阿明的人说塔拉基打算杀害阿明同志,设下了这场“鸿门宴”,然而事情没有办利索。
另一方说不可能,塔拉基同志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他不是,保不住他手底下没有那样的人,跟阿明同志不共戴天的“四人帮”,不就想置阿明同志于死地吗?
也有人说这件事儿完全就是阿明精心策划的,目的是要扳倒塔拉基。有说法是有人把塔拉基在莫斯科跟勃列日涅夫的谈话内容,透露给了阿明,于是阿明决心先下手为强。更有人说透露消息的正是塔伦,阿明指示他的警卫制造这起事件,同时把塔伦灭口。
从后来事情的发展来看,后一种的可能性相当大。阿明逃到国防部,马上命令部队包围总统府,解除警卫的武装,逮捕了塔拉基。两小时后,喀布尔广播电台宣布解除塔拉基和“四人帮”的职务。
很多那天卷入到这场“鸿门宴”的目击者和参与者迅速被逮捕,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明告诉苏联同志说:“我敢肯定他们想杀的人就是我。” 他们朝我开了一百多枪,塔拉基到底想要干什么还不清楚吗?
那天在总统府的苏联同志都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一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内幕,只好表示遗憾并强调克制,同时重申勃列日涅夫同志的意见呼吁团结,党的分裂对阿富汗革命将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阿明说只要有苏联的支持,革命有我没我都可以继续下去,但现在军队只服从我,不会听塔拉基的。
阿明说是中央委员会要求撤销塔拉基的职务,我个人是表示反对的。
苏联同志说苏联领导人相信塔拉基同志应该继续担任国家元首,阿明同志应该保留现任职务。如果你阿明同志取代了塔拉基同志的职位,苏联同志会感到难以理解……
阿明说我可以接受苏联同志的建议,但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阿明把自己带血的衬衫拿给苏联同志,说你们看看,愤怒的同志们要求报仇。
苏联同志再次重申他们的观点,在阿富汗领导层内部,塔拉基同志和阿明同志之间必须保持团结,你阿明也不要再搞反对塔拉基同志的示威游行了。
那天整个晚上,苏联伞兵带着武器坐到飞机上,等待飞往喀布尔营救塔拉基的命令。而喀布尔那边,阿明下达命令,任何企图在喀布尔机场降落或者起飞的飞机,务必击落。
9月16日阿富汗共产党召开全会,把塔拉基和“四人帮”开除出党,选举阿明同志为党的总书记和革命委员会主席。
苏联方面,发生交火事件的第二天即9月15日,苏联政治局就在莫斯科开会商讨对策。看起来塔拉基未能果断采取行动,让阿明抢了先。现在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到了阿明的手里,苏联政府应该怎么办?
葛罗米柯建议苏联政府接受既成事实,同阿明打交道,同时约束他不要迫害塔拉基本人以及他那一派的同志。苏联方面继续履行以前的承诺,但是不参与阿明的镇压行动。除了打击叛乱分子所需的武器弹药外,减少对阿明政府的武器供应。苏联政府的公开声明应该只谈事实,避免做出任何评论。
政治局同意了葛罗米柯的这些建议,葛罗米柯向在阿富汗的苏联同志发出指示,但是有些苏联同志没有打算完全放弃,克格勃把几个被阿明追捕的阿富汗领导人,从喀布尔偷运出来藏到了保加利亚。
9月27日,阿明告诉美国驻喀布尔临时代办说他希望改善同美国的关系,他的新任外交部长沙阿·瓦利,在纽约对美国副国务卿大卫·纽瑟姆也说了同样的话。
与此同时阿明的人开始直接批评苏联,10月6日在一次没有苏联人参加的会议上,沙阿·瓦利公开说苏联大使普扎诺夫参与了9月14日刺杀阿明同志的阴谋,说当时他们几个苏联人都在场。
苏联同志得到消息后气坏了,苏联大使普扎诺夫代表苏联政府向阿明转达了苏联的抗议。阿明的态度显得十分敷衍,甚至没有给苏联同志一个台阶下,比如稍微附和一下,说:啊,你们说得对,那天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的记忆可能有些混乱。反而说我要是改口的话,在党内和国内都会被解读为屈从于苏联的压力,带来负面影响。
最后阿明勉勉强强地说了句:我说话的方式可能不合适,我是山里人请你们多担待,算是给苏联同志一个面子。
对于苏联同志非常关心的塔拉基的状况,9月23日阿明说塔拉基同志正在接受治疗。不过10月10日上午,喀布尔广播电视台宣布努尔·穆罕默德·塔拉基同志“因长期患有严重疾病,于10月9日去世”。
塔拉基确实死了,死因不是广播里说的因为患病,而是被阿明派人干掉,阿明指示手下鲁兹中尉用枕头捂死了塔拉基同志。
塔拉基的死,可能是压死阿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消息传到莫斯科,勃列日涅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答应过要保护塔拉基同志:“阿明真是一个混账东西,竟然杀了和他一起干革命的人……如果我答应过的保护证明只是一句空话,谁还会相信我的话呢?”
阿明这不也是在打安德罗波夫和他领导的克格勃的脸吗?安德罗波夫决心已下:除掉阿明,换上一位更具“可塑性”的阿富汗领导人。
其实尽管那个时候在阿富汗有很多苏联的顾问,苏联也给阿富汗提供了经济、军事和政治上的援助,但是苏联对阿富汗的影响力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现在这个阿明完全是胡来,苏联人觉得不能再袖手旁观,苏联同志开始考虑如何取代阿明,如有必要甚至可以使用武力。
苏联驻喀布尔首席军事顾问戈列洛夫将军被召了回去汇报情况,戈列洛夫同志说阿明意志坚强,工作努力,有出色的组织能力。阿明自称是苏联的朋友,当然,他也是一个狡猾、善于欺骗和手段残酷的人。
不过尽管如此,戈列洛夫将军认为阿明还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人。
被问及阿富汗军队的时候,戈列洛夫说尽管达不到现代化的标准,但是对付叛乱分子应该没有问题。
他们会不会同苏联军队作战?
“永远不会,”戈列洛夫回答的同时,满脑子都是问号:上级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是啊,上级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呢?请看下篇《国际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