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时光 | 相约圣约翰大学的岁月(作者:张帆)

旅行   2024-11-03 00:02   上海  

阿拉老底子每天呈送精彩文章一组

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作者简介】张帆(笔名),张国敏,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生于上海。大学中文毕业,做过工人、厂长、特邀记者。1989年末随留学大潮来到澳洲。做过跑马场送餐员、工人、集市售货员、酒家帮厨、报社记者、编辑、副总编及杂志总编等,曾就读澳洲Tafe学院,获《烹饪专业》结业证书。后回中国任海外留学咨询公司CEO多年。曾游历华夏名山大川与海外多国。2015年登临世界屋脊喜玛拉雅山海拔约6000米的第一阶梯大本营,实现人生攀登最高海拔的夙愿。笔耕不辍,出版专著图书《岁月留痕——著名经济学家、上海财经学院院长姚耐传记》(内部发行)、《我在澳洲当记者》(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穿越珠峰》(文汇出版社)。撰写发表纸质与网络逾百万字各类文学作品。现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本人书法作品入选2020年澳洲华人艺术家邀请展。



当人们怅望民国那片灿烂星空时,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如果说中国文明的前夜曾有过人类文明之星悠然划过,那圣约翰大学里那道“Light&Truth”(校训“光与真理”),开创了中国美式高等教育之先河。


半个多世纪后我有幸走入了那片辉煌时空的场景里,虽远既近,在名噪一时的“东方哈佛”校园里穿越,与这些曾经浸染过浓浓民国往事的建筑朝夕相处,追寻与触摸那个时代中外先遗不同凡响的足迹,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那段事过境迁与之相处的岁月,似乎看到了清流的灵魂在夜空中争相辉映,或流星般一闪而过,颇感欣慰。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转眼间在圣约翰校园青涩朴实的岁月,已过去约四十年了,匆匆时光里清晰的校园画面恍如昨日。如今那片耳熟能详的特色建筑已成网红,名誉中外。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家从愚园路西首搬到长宁路江苏路这里,那时我还没有来到世界。学童时总记得家附近有两所非同一般的学校,一所是美国教会中学,另一所也是美国教会学校,是大学。家前面不远处一所是圣公会创办的圣玛利亚女校,后称“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即江苏路上的“市三女中”)。家后面一所前称“圣约翰大学”,孤岛易帜后该校改为“华东政法学院”(在万航渡路上)。几十年过去了,可街坊邻居的老一辈人总还是习惯性亲切地称它“圣约翰”。


腥风血雨的文革如火如荼之际,正是我小学升中学之时。那时读书欲望颇高,总想有机会进入以上其一名校就读,可翻天覆地的文革时期,无人幸免,读书郎的学业也曾时有停摆。苦于“市三女中”与我无缘,但那时曾多次在武定西路的上海电影乐团对面该校对社会开放的大礼堂观影,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它那典雅精致有白色大理石雕琢装饰的二层楼礼堂,美轮美奂,可与专属的艺术剧院媲美。后中学毕业走上社会多年适逢读高校,盼等待时机能否进“圣约翰”?呜呼!又与念想中的圣约翰失之交臂。


在慨叹学运不济之时,仿佛上天洞悉了我的内心,虽然关闭了求学以上名校之路,却为我打开了另一扇窗户,使我有机会在圣约翰校园度过了七年不一样的另类就学岁月。


人生就是如此让人难以预料捉摸不定,充满了各种玄机。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与内子相识,多年后走入婚姻殿堂。那时我家原住址正待动迁,内子提出可暂住她家,经她家人应允新巢就安在她家了。她家住圣约翰大学,不正了却了我多年的夙愿。人间万事塞翁马,通往圣约翰之路不费吹灰之力一时铺就,春风化雨,如愿而至。我成了圣约翰校园住户一员,投入了这片绵延着悠悠民国往事的建筑怀抱中。


 路名变迁,但门牌号始终未变。


那时我们住圣约翰校园七号楼,是幢巴洛克风格建筑,外墙镶嵌大小不一深赫色鹅卵石的美式乡村三层别墅,屋顶是小平顶接两边斜坡,象极了拿破仑的帽子,是该校十九世纪末老美建校时留下保存较好的住宅之一。三层楼的别墅上下共有六七间房。别墅依大草坪朝南而建,绿茵环绕,优雅宁静。


我们小家安在三楼仅有的一个房间,朝南有十多个平方,虽然有些狭小,但蜡地百叶窗,温馨舒适。二楼有客厅,这权作卧房,颇有鲁迅笔下“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之况味。开窗即是圣约翰校园已逾百年的大草坪,有几棵硕大的圣诞树在草坪一侧。在它们大伞状的树下,成了我们每年夏季憩息与大雪纷飞堆砌雪人的最佳之处。这里离城市繁华与喧嚣仅一箭之遥,却时常能感受到都市里少有的田园般宁静。


青涩年少的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曾在此大草坪上观露天电影《战上海》,虽有蚊子侵扰,但还是被片中解放军向大上海进军所吸引。当隆隆的钢铁巨龙载着大军跃过苏州河上的大铁桥(紧连校园的铁桥,现已被拆除)时,观影中的小伙伴们一阵噪动。


几十年前观影情景随风飘散,记忆也已逐渐变得模糊,但一句标志性的“汤司令到”台词,却一直难忘,时不时地在日常生活中再现。还有就是电影中汤恩伯司令的副手刘义失势落寞时的独白情景,至今音犹在耳。后来才知道校园内的交谊楼还曾是当时解放大军进驻上海的第一宿营之处。所以电影《战上海》与圣约翰大学还真有如此的历史交集。


还有几次也是夏末秋初的夜晚,在街道组织下来此“深挖洞”,人山人海,夜如白昼,在人声鼎沸的人海战中,将绿草茵茵的大草坪翻个底朝天,大草坪从未想到会遭如此境地。


几万人次的辛劳,终建成了沪西著名的最大防空洞。记得有一次大草坪侧防空洞弧形加厚混疑土门打开,专人定期维护在抽水时,我有幸进入洞中一探究竟,宽敞明亮的洞中大道足以对驰双向汽车,还一眼望不到头。据说此洞已与中山公园地下打通,还穿越北向苏州河底,与全市大型防空洞连成地下长城,地堑变通途。这就是无比强大的人海之战硕果。几十年过去了这劳民伤财巨大的地下工程如今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是否还有现实战略意义存在?不得而知。


从小家三楼居高临下能远望百米外中山公园内的园林景色,一片绿色煞是喜人,颇有宁静致远之雅趣。傍晚落日时分,还时常能听到公园广播传来催促游人离园的重复告示声。


抑或在夜间或凌晨万籁俱寂时,随风还能听见北面苏州河上传来清晰的机动船轰鸣声、河水撞击船体溅起的浪花声、或船夫在船只交汇时发出声嘶力竭的扩音警示声,声声入耳,苏州河似在房前屋后缓缓穿堂流过。这些声音现在想来十分耳熟温馨,且又富有时代特色风貌。是那个年代上海母亲河上特有的一种声音。

那时同住一幢楼的岳父身为一高校领导,在经济学领域学贯中西,著书立说,颇有建树。还一生酷爱围棋,曾任市围棋协会会长、全国第一册专业《围棋》月刊主编。他棋艺颇为了得,曾多次市高校教职员工围棋大赛冠军。上世纪六十年代曾率中国围棋代表团出征日本,被日方著名棋手坂田雄男称为:真正围棋高手带队的团长。

那时国内围棋高手经常来此小楼与名誉六段的岳父切磋棋艺,手谈数局。每逢国内外大赛后又会聚此复盘纹秤,深入研究,谈笑风生,彻夜未眠。这非同寻常的小楼也留下了他们弥足珍贵的音容笑貌。


电影《小街》郭凯敏骑墙身后乃我们居住的小楼。


在我们居住的这幢楼,曾被著名新生代导演杨延晋选中拍电影《小街》的外景地之一。观影者较熟悉的是片中湖南路外景,实际上圣约翰校园的场景也占了不少镜头。七十年代末我曾在这里,目睹外景美工在我们这楼旁砌了一堵颇具艺术性的开启式围墙,墙一侧还铺设了一条能平移摄影机的轨道。还见《小街》电影中著名演员郭凱敏与张瑜,各在围墙两侧演绎经典的剧情。


我们七号楼等与那堵墙是电影中重要场景之一,后也成了影院电影海报中的画面。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偶遇拍摄电影现场,当时这部电影的插曲“妈妈留下的一首歌”也曾风靡全国。


影片的编、导、演集一身的杨延晋火了!主演郭凯敏、张瑜同样大红。一条小街、几个小人物、演绎了一段纯与朴、善与真而又耐人寻味的爱情故事。令人唏嘘不已!


如今已找不到一部如此清纯感人的爱情片啦。这部反映同龄人的现实主义电影从诞生至今,一直是我心中的最爱。我目睹拍摄现场,见过杨导等主要演员,对该电影更是记忆犹新。我人生第一次邂逅拍摄电影现场是在圣约翰校园内与《小街》相约,感到十分荣幸,也预示着时代的突变,命运的多舛。


那时我是市侨联下属的一家侨资企业的领导,虽然七八十人的小厂,但供产销问题还是十分艰巨且煞费苦心,多少回夜以继日在这小楼里谋划企业发展之良策,忙中偷闲还兼上海社科院《社会报》特邀记者。


该报主编蓝先生是位胖胖比我大几岁的社科院社联的文化人。他那时获得一间社科院配给的一室户旧房,正好在我们校园內40号二楼的教职员工住房。


一条大走廊两边均是住家,每家门框上都有一块花色不一的大小布帘,以遮闭视线。还有每家门口必不可少的一个蜂窝煤炉及叠起的煤饼,这室外门侧豆腐干地方权作简易厨房。走道里有股煤烟味,是较典型的职工排屋,楼层两头是男女卫生间与盥洗处。


这幢建筑也是年代悠久的民国产物。我们经常在此碰面,也有过几次促膝长谈,主要谈及报社事务及采访工作。我的多篇采访写作稿均在此小楼伏案完成,我记得那时我们联袂采访当时沪上的二位较有影响的市政要人,一位是市领导施平,一位是市作协文化民主先锋王若望,两位都是响当当的老革命。


两篇专访刊发后受到不少读者关注。非常有意思的是,被访两位曾叱咤风云的革命前辈,最后竟有相悖的命运。当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釆访施平时,他已年过七旬,去年(2021年)已过约四十年后意外获知施平老先生112岁现还健在,他早将耄耋之年甩在身后啦!不愧是长寿之星。而另一位王若望在专访后没多久,即被冠上资产阶级自由化帽子,开除党籍,受到举国批判。后他出走中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还到过澳洲,我见过他。2001年逝于美国,时年83岁。


昨夜小楼又东风。在这小楼里我迎来了而立之年,不仅结婚生子,还完成了大学学业。这七年既短也长的悠悠时光里,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次转变,充实而又心怀理想。而在这校园里,我最大的收获是初识了这里建筑的沧桑过往,闲暇时逸兴遄发,移步校园各处,一边享受着校园自然风光,一边与家人或朋友海阔天空,放言无忌,于满天晚霞或月明星稀才宿鸟归飞。校园各处累积的点点滴滴,逐渐使我对圣约翰大学的历史与校园各建筑个性特点了然于胸。


校园主要建筑韬奋楼。


圣约翰大学是近代中国屈指可数的著名大学之一。原为圣约翰书院,由美国圣公会主教施约瑟1877年开始筹建,1879年正式开学。 最初,1884年美国纽约克拉克逊女士巨额资助兴建的教堂,后经重建成为该校礼堂兼圣公会教堂(80年代末该教堂被拆除后改建为华东政法学院图书馆)。


原先的圣公会教堂。


另一座1894年建造的以创办人名字命名的中国式教学楼“怀施堂”(90年代初该堂改称“韬奋楼”)和另一座1903年用庚子赔款所建起来的“思颜堂”(纪念学校的第二任校长中国籍牧师颜永京先生)。这三座建筑可算是圣约翰大学校园里最早期的主要建筑,教堂被拆现留下二座。


从沪西万航渡路中山公园后门对面进入校园大门,仿若喧嚣戛然而止,进入了一片幽静的田园。眼前的绿色与耳旁的宁静如约而至,在校园梧桐树的林荫大道上慢慢前行,体味那一刻的厚重与美妙。前方百米间岔路口就是院长楼,这楼是校园里唯一一栋独具中国亭园楼阁风格的建筑(乃是英国兆丰洋行大班、地产商霍格(H.Fogg)在上海西郊的乡村别墅,1911年,霍格花园南半部为兆丰公园(即现今中山公园),北半部连同别墅卖给约大),它与校园内其他西式与民国楼宇巧妙混搭,组成一幅中西合壁的建筑图景。飞檐翘角,红漆圆柱的楼前还有一个独特的小檐廊。


院长楼。


六三楼。


院长楼是校园序号四号,五号楼简称“红楼”,是政法学院与社科院合办的图书馆,坐西朝东,门槛左右各有一个石鼓,与院内体育楼门口石鼓相同,是中式风格建筑的另一特色。


同是绿树环抱中的还有坐北向南与红楼成直角状的六号楼,简称“六三楼”,也是见证革命英烈浴血奋战身影的所在。1925年学生集会声援反帝斗争,向“五卅”惨案死难者致哀事件在此发生。1951年,圣约翰大学“斐蔚堂”更名为“六三楼”,以示纪念。这组颇有历史故事且有独特风格的建筑群,均在我们住家七号楼的东面几十米处。也是每天出入必经之处。


交谊楼。


与院长楼隔主干道对面是交谊楼,坐北朝南,砖木结构二层,平面呈矩形,四坡屋面,盖绿筒瓦,中间开三个圆拱形大门。是1919年11月15日, 约大举行40周年纪念会,为纪念校长卜舫济已故夫人黄素娥(1918年逝世)女士,该校同学会和校友们发起捐银建筑新交谊室。1929年12月14日,举行交谊室落成典礼。1952年11月15日,华东政法学院首届开学典礼在约大交谊厅举行,现称交谊楼。


格致楼。


查史料得知,圣玛利亚女中和圣约翰大学都是圣公会下属的教会学校。圣玛利亚的首任校长黄素娥,和圣约翰大学的鼎盛时期的校长卜舫济是一对夫妇。两校关系亲密。


校园内原牌坊。


经过左右岔路口的院长楼、交谊楼,抬头前方是方正的韬奋楼钟楼,钟楼前方是一小型牌坊(为重建)。据史料记载原牌坊正面上书“民国——上海圣约翰大学——纪念坊(1955年被折除),外联“环境平分三面水,树人已半百年功”,内联“淞水锺灵英才乐育,尼山知命声教覃敷。(嘉定金文翰题。字起云,号西林,江苏太仓州嘉定县黄渡镇人)”横额“缉熙光明”。据史料记载该牌坊由当时曹家渡士绅捐造。


牌坊后面是韬奋楼。韬奋楼是为纪念近现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约大学生邹韬奋先生而更名的。原来的名字叫怀施堂,是圣约翰早期最大的教学楼。


韬奋楼内中式四合院的建筑风格在众多楼宇中可谓独树一帜。外墙为红砖清水墙,屋顶覆盖中国蝴蝶瓦。楼中部的屋顶上建有方型钟楼,装有大自鸣钟一座。我曾多次在这楼院里徘徊,一次在底楼教室外,聆听一位年轻女教师正深入浅出、抽丝剥茧上刑法课。虽仅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讲课片段,却让听者瞬间深入其中。还有一次还沿着木楼梯去到二楼,二楼主要是宿舍层,不宜逗留,仅在二楼的围廊一角踱步观景。但总想有机会去钟楼上看看,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韬奋楼一侧还有格致楼、小白楼等各具特色的建筑。沿右道往前可去到体育馆,这馆中的泳池,堪称中国院校的第一座,约大学生林语堂先生曾说在这里练强壮了他的肺。体育馆旁的小楼曾是中国奥委会最初的办公处,也可说中国奥委会的发源地。


韬奋楼西边是思颜堂。建于1904年,是为纪念该校毕业的中国牧师颜永京而命名。孙中山先生曾在这里留下掷地有声的演讲。此楼前有校园里最美两棵樱花,每当绯红轻云般樱花绽放,总会吸引无数学生来到树下赏花留影。


东风楼。


如沿左侧的干道往前走,一路左侧沿苏州河边有多幢别墅小楼。往前尽头就会看到东风楼。东风楼原名西门堂,现已成为学校各个学院的办公大楼,在这里包括各个科系的教研室和各政法期刊的办公室。光看进门时左右两边的铭牌就已使人目不暇接。也是该校经常进行学术交流之处,整幢东风楼其乐融融,也别具风格。


还有校园内各项生活设施齐备。小卖部、理发室、食堂与澡堂等,且价格低廉。有时也会去苏州河北岸走走,那里的房屋建筑与一河之隔的南岸无法相提并论,看上去很破旧。那里有校园的北门,一出北门,就是一处破败不堪的棚户区,当然现今也得以改造。那时连那座苏州河上的桥也是木制的,走上去还会发出“吱咔”“吱咔”的声响。那时我们倚在桥栏上低头看各式船只缓缓在桥洞中进出,目睹了水上人家飘泊者朴实简陋的烟火生活。那时的苏州河水是黑色的,但人是诚实可信的。


有着东方哈佛美誉的圣约翰大学是当时上海乃至全中国最优秀的大学之一,入读者多为政商名流的后代或富家子弟,而且拥有很浓厚的教会背景。民国是在新旧的杂糅中跌撞中前行,在传统与新文化运动的冲撞中造就了一个个炫目的传奇人物。


1879年,圣约翰大学诞生,初名圣约翰学院,1905年改名为圣约翰大学。这是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第一所高等学府,在诸多方面开创了中国新式高等教育之先河,培养出了顾维钧、王正廷、邹韬奋、林语堂、孟宪承、周有光、荣毅仁、颜福庆等著名校友。如今,在苏州河畔留下了27幢优秀的历史建筑,赋予了那个时代鲜明的烙印。


那时居住美式风格与民国时期交相辉映的建筑的校园里,清晨能聆听韬奋楼的钟声与小鸟鸣翠柳,黄昏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建筑泛着浅浅的金色。七年其乐融融灯火可亲的悠悠岁月一逝而过,后在时代潮流裹挟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从这里去了澳大利亚留学。


蹉跎流转,故乡永远是游子心头撼不动的巍峨高山。时隔七八年回家的路又热络起来。也该来这里走走,寻觅那些青春时光的碎片。


当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踏上故土时,中国的面貌已大为改变,不管是人的精神面貌与市容建设等方面都有惊人的变化,高速发展的中国已经跻身国际科技经济强国之例。


依稀惜别近十载,重游故地,恍如昨日。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那红漆圆柱、飞檐翘角的院长楼;青砖白灰构线的教学楼;春意盎然绿草如茵的大草坪;抬头北望方正古朴大钟的韬奋楼;还有曲径幽深处的图书馆,这些浸着民国人文气息的建筑,无不依旧透着民国的风韵。仿佛听到远处飘来小女孩朗读民国学者李叔同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稚嫩的童声,力透耳膜,随风荡漾在如梦的春风里。

邹韬奋(1895-1944)雕像。


当我游览校园,走入韬奋楼内院,驻足坐北朝南的半身雕像时,让我略感诧异。本以为这座在1995年落成的雕像是圣约翰大学的创始人之一——美国教育家卜舫济,当然联想到韬奋楼内矗立韬奋雕像正合拍,可我心中那位传播文明福音艰苦建校宗师卜舫济形象挥之不去。


以老夫之陋见,如果说白大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了中国人民的伟大事业而献身,想来卜舫济先生不遗余力在传播文明开悟教育,同样居功至伟。他着迷中国传统文化,也有着令人惊叹的坚实根柢,教育“润物细无声”,需要多年潜以默化才出成果,是抚育成千上万或几代人的伟大事业。


正因为他融通古今,淹博东西,才能匠心独运,锤炼出自己的一套办学特色,而响誉天下。这位来自千里迢迢太洋彼岸,在圣约翰大学里贡献了半个多世纪的外国人,清流灵魂与人格魅力同样可贵,在中外早期联合教育中应该大书一笔,在中国早期教育有着无可替代的历史地位。虽然他在“政教分离”的教育理念上或有过一些不作为,但他的贡献还是瑕不掩玉,卓有成就。


校长卜舫济(1864-1947)。


这次校园参访,对我的触动较大,尤其是卜舫济校长,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但我又恍然大悟,从六三楼到交谊楼、再到韬奋楼,这一脉三部曲红色基因的传承,理应盖过一切。可卜舫济是美中文化交流先驱,西方文明的传播者。


要知道十九世纪后期,中国还处于男子蓄辫、女子裹脚的义和团运动风涌而起的蒙昧封建年代。西方文明的传入开悟犹如一缕清风吹拂神州大地,同时也让人深知在混沌的中国传播文明是十分艰难的。由此也让我再次走进他执著不凡的人生轨迹。


卜舫济(Francis Lister Hawks Pott,1864-1947。又作卜芳济),为旧上海著名的传教士和教会教育家。1864年2月22日出生于纽约圣公会教徒家庭,他的祖父为美国圣公会著名牧师和官方史学家,父亲卜雅各是纽约著名圣经出版商和书商,长期担任圣公会纽约教区司库。


卜舫济于1883年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后,进入圣公会总神学院学习,1886年获该院神学士学位。当他还是神学院学生时,曾经为一所业余学校里的中国洗衣工教过英语,因而对中国发生兴趣,并逐渐萌发了到中国传教的愿望。


在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不畏艰险长途跋涉的美国青年,1886年22岁的卜舫济一从神学院毕业就听从神的召唤、主的驱使告别家人国土,踏上了前往遥远的东方中国之途,在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中飘泊,并于同年11月18日风尘仆仆抵达上海,仅这一次漫长而又苦不堪言的旅行,使他与这个陌生的国度结下了不解之缘,并开始了他在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传教与教学生涯。


为了尽快掌握华语和上海的习俗,他曾独自一人住进上海附近嘉定的一户农家,完全与中国人打成一片。1887年曾被圣公会临时派到圣约翰大学任教。


1888年9月27日,他不顾当时圣公会反对传教士与当地华人结婚的政策,与圣公会华籍老牧师、圣公会上海圣玛利亚女校首任校长黄光彩的女儿黄素娥结婚。


同年6月,年仅24岁的卜舫济出任圣约翰校长,卜舫济到任后,提高圣约翰的入学标准,严格筛选入学新生,做到宁缺毋滥。他治校比较全面,关心校园环境整洁。在教学上大力提倡英语,采取全盘美国化的英语训练方法。


1941年卜舫济因年老辞去圣约翰大学校长职务,改任名誉校长。1944年,卜舫济回到纽约,1946年曾再次来华,翌年因心脏衰竭逝于上海宏恩医院(现华东医院),时年83岁。他主持圣约翰校务长达52年之久,他人生大半辈子春秋都在圣约翰度过的。使圣约翰从一个初受冷漠的洋学堂成为蜚声中外的名校。


卜舫济工作之余研究中国历史,著书立说,终成一位名符其实且卓有成效的中国通。著有《中国之暴动》、《中国之危机》。光绪三十年,出版《中国历史大纲》、《中国历史概略》。民国17年出版《上海简史》。


回顾一八七九年,圣约翰书院在这里创建,一八九六年改称圣约翰学校,到一九零六年正式改称圣约翰大学,无不彰显卜舫济艰难办校的坎坷历程。由此凝固的建筑跨越了三个世纪,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上海中西文化交融的大学校园历史和现代文明的开放画卷。


据史料记载当年圣约翰大学百年建筑群的旧址上,一共是廿七栋(校史资料馆可查实)。


石建国著《卜舫济传记》。


愿卜舫济传奇的教学人生,能与他所缔造的校园与传授的教育理念同映辉煌。


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一切都曾完好如昔,遗憾的是当年承载着我们多少回春秋的那幢七号楼却不在了,它在学校的一次改建计划中被拆了,在这小楼的原址矗立起了一幢二十余层的高楼,比过去的别墅小楼气魄多了!象似一位巨人引颈昂首,眺望远方。但又远不如原三层小楼的优雅与周边田园风格环境的整体匹配之韵味!


小楼没了,象失去了一位相处已久的知心亲朋,似乎连思念之情也失去了支点。但那些清风岁月里的悠悠往事以及小楼里飘逸出爽朗的笑声并未消逝,仿佛又在耳边荡漾,小楼记载了我们岁月里太多的沧桑与曾有过的闪亮的片段!


我站在七号楼原址边,感慨万千,现仅能在心中揣摩它那婉约的风姿,它的离去也见证了我们这代人从闭关自守到改革开放的心路历程。一个时代正随风而逝……


从此几乎每年回国重游圣约翰成了我的惯例,从未破例。回顾前尘往事,旧景故地,仿佛并未远去。这些青砖建筑及校园景观,低调沉稳,大气厚重,它有一种岁月刻画出的沧桑感,让你一眼看出它的与众不同。是安抚燥动之心最佳之处。慢慢地徜徉校园各处,择一石凳坐下,让思绪飞去。


忽一首歌曲飘然而至:


大风吹来了

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此生多寒凉

此生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大风吹来了

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熄灭的清澈目光

我想回头望

把故事从头讲

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三年前的一个仲秋下午,当我又漫步在耳熟能详的校园,再次默默地问自己,在圣约翰的七年里收获了什么?我想在这七年既短又长的日子里,我聆听了一堂中西文化交融生动的大课,也感受到了民国先贤们不灭的进取精神。


圣约翰是一部中外教育史巨著,是我人生旅途中不约而至的课程,这些中外数不胜数的先贤们都是我老师,作为后学的我,承蒙时光相约,能肃立在侧,一次次受如沐春风之薰陶,得益匪浅。有他们忘我的存在,才让我深感民国的星空会如此的斑烂璀灿!为追寻我们心中不灭的光与真理而奋力向前。


来源:新华路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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