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有或者至少有过两个家,一个是自己的原生家庭,在那里我们处在家族的末端,接受着各种给予的幸福,同时也不得不接受自己不认同的各种教养方式;
另一个是成人后自己建设起来的家,哪怕只有自己,这个家已经完全属于我们,并且理论上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开始塑造家的样子。
家将是一个我们建立的理想国,可实际上,现实总会毫不留情面的说,这个王国混乱不已,不想久居其中。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理想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应该在怎样的地方荒度时光?
小时候的家,就有个院子。
所以我的家就应该是个有院子的地方吧?
那三间老屋伏着玲琅一树的葡萄,永远植着童年所有的岁月。
青青地小院,那时种满期待了整春的西红柿,红硕的果实,藏着躲着在染绿你袖肘、裤脚之后,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熟成特有的清甜,沿着园子是橙黄的看瓜和扁豆深紫的衣蕾。各种瓜和豆角都像极了魔术师的手帕,在你转眼之间就又变出很多全新的果实,永远多到你根本吃不完,不得不送给邻居的地步;大地的恩赐似乎是想告诉我们,邻居是最好的伙伴,用来爱的。
爸爸常和妈妈在小院里给蔬菜、葡萄锄草、搭架、施肥也许也要剪枝;可惜少年的我们不知道和父母厮守的时光已经被标记了期限。如果知道我一定不再佯装阅读而是站在他们身边搂着爸爸的腰听听他稳稳地心跳。
阳光下也总有那个带了父亲草帽的稻草人不尽职的赶着叽叽喳喳地麻雀,屋檐下每年都垒窝的三只燕子,带来年复一年被他们唱回来的春天。
老屋前妈妈种的月季、大丽花、令箭、罂粟花也跟着忙碌的开出夏天和长长的日子,引得蜂儿蝶儿、缠着小院久久不去。
每当黄昏,叮当的车铃载着父亲,载着魔术箱似的大黑包赶回这三间老屋。我们总要好奇的趴开书包看看又是什么礼物呢?
父亲带回春天艾草的清香,紫色的马兰;初夏有榆钱和蜜香的槐花;多雨的深秋是小巧的蘑菇、整枝枸杞、火红的枫叶;有时是几个红薯或者一袋瓜子。
冬天的夜晚有住着童话的三间老屋。
火炉里父亲为我们烤的红薯、土豆的香气洒满小院;炉子上常年煮着巴西的咖啡豆,满屋子星巴克一样的香味,孩子们喝不出咖啡的好来,就放很多糖对冲苦,后来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找到煮咖啡上那层油脂的味道。炉洞里那只花褐色的猫咪咕噜咕噜的哼唱着,它憨然的老梦。
蟹爪莲与玻璃窗上结着各种冰花争着抢着开出满屋的芬芳,屋外一定有雪有明亮的月光、有呼呼的北风。
灯下妈妈补衣服时浅笑的嘴角和着父亲给我们讲《寒号鸟》、小矮人、狼来了时溢出慈爱的目光,伴着岁月点缀的老屋,也被童话点缀成一种久久不完的记忆流淌在每一个异乡的河床。冲刷出红天绿地的想念。
许多年后那三间小屋,不知除了住在我心里,还浮在宇宙的什么地方?
这些美好的记忆,和财富、权利无关,只关乎爱和宁静。
那少年家的院子里,独独没有开花的树。或许是西北很少有开花的树或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和我有一样的喜欢。
看戴望舒的雨巷,知道有一种树叫丁香;记得也有海棠花一直被膏烛惦记着;还有送给汪伦那三千尺的潭水里的桃花,还有一次在苏州的狮子林的玉兰树下喝茶听曲的记忆太过美好?
反正总想着能有花开的树下院子里呆坐的家,才有意思。
还有最好能从书桌对着的窗户看见秋天的银杏,或是有一株海棠树长在你睡觉的窗外,夜里不撂下窗帘就可以看见星星和月光交替着和花影树荫聊天。
对了,厨房的窗外一定要有一株大颗的丁香,让花的芬芳盖住厨房的纷杂和油污。
也奢望着下雨的时候能看见王冕画过的荷叶上滚动的水珠。
石缸里要是还能有几条活份的金鱼、绿色的青蛙也大胆的睡在荷花的怀里,有了这些个俗气的美好,你还要啥自行车呢?
野猫除了冬天愿意来院子避风的地方晒晒太阳,把脱下猫毛裹在我摇椅的垫子上;也会常常在夏天的中午来鱼缸边收获猎物。一拍一捞缸里的傻鱼就变成它加餐的美味,你就算心疼生气又能奈猫何?
有这样一个院子,日子就可以变得很长吧,再长也是嗖地一下就过去了的时光。
在屋里呆一会儿就想着到院子里看看。
问问银杏树为什么还不发芽?埋怨我回来浇水晚了还是冬天太冷了?
四月、五月还有整个夏天,呆坐在院里荒度光阴就是最好的时光。
野樱桃花是淡粉色的,热热闹闹;树下是马兰花紫色的花朵,然后樱花、海棠花把自己打开来绽放,山楂树也不肯罢休白色的小花让你想不到会结出那么通红热烈的果实,然后丁香花、铁线蓝、绣球和牡丹花、百合都排着队陆续要给你好看。
百合开百合的蓝雪花蓝着自己的,等缸里的荷花全开谢了就独独剩下绣球~大朵大朵的不知疲倦的开了一茬又一茬,占领小院所有的花季。
每天都有几只小小的白色、褐黄色的鸟儿来院子喝水或是唱会儿子歌儿,搞得你无心看书也无心和所有的人类聊天。
他们动不动就要什么情绪价值,花怎么什么都不要呢?
就像此刻,坐在夕阳里,头顶上三只小鸟貌似想说点什么人类根本听不懂的,它们才不在乎你听得懂听不懂呢!
自己开心比什么不强呀。
世界在很远的地方,我貌似和全世界相互遗忘了很久了。
水流的声音、丁香的味道、海棠树下满地花瓣,和一只深情的望着我的小狗儿,就是荒度本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