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投稿 | 小剑魔 ·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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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31 16:48
广东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清晨，山间的风吹拂过山岗，空气中是湿润草木气味掺揉不知名野花香，仿若雨后初晴，天地四野为之澄净。山中岁月长，大抵如此，当冬日的第一缕艳阳光照大地，正是赏雪弄梅时候，如此慵懒散漫时刻，真是应了那句‘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恰好辰时，弟子或于苍龙岭或于莲花峰进修早间课业。据坊间所传，‘紫霞神功’行功运气需得日月轮转之初天地间第一缕紫气，继而更行周天。此不过是市井中闲暇玩乐言语。但，华山门规确有勤修武艺一说。自儿徒起，便是深入人心，不敢逾越或散漫，武之一道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华山虽不是正道魁首，对门下弟子所求甚为严，俨然大派门风。叶清欢昨日便已料理好下山所用文书，着值卯执事记录行走事宜，拿得身份腰牌后，即可下山返乡。此时正伫立于莲花峰顶，自上俯瞰山下。山峦之间连绵，涛涛云海绵密长长不知边际，白云出岫浩浩乎归去来兮，云卷云舒渺渺兮凭虚御风。非仅如此，此时旭日初升，光照渲染云海间有紫气氤氲，风云莫测，云霞迷溕，若如日中天，若夕阳西下之时，则又是另一种景色，红霞漫天，金碧辉煌，气象犹胜万千，真乃天下第一苍茫之所在。不多时，叶清欢恍惚过神来，自沈庭云离开清欢小筑已有数日，至今仍然未归。叶清欢久等无甚音讯。却也没有法子，只是寄望于他人吉人天相，来日还有相聚时候。便离开莲花峰，向山脚去。华山脚下玉泉院，此院为宋代陈希夷隐居的地方。周围生着十二株大龙藤，夭娇多姿，枝干中空，就如飞龙相似，相传是希夷先生陈抟老祖所植。院内绿荫蔽日，泉石如画，流水萦回，回廊曲折。院中有清泉一股，泉水清冽，故名为玉泉。又因近山脚，方便出行，另设有一马厩，便是为弟子们出行所用。掌管马厩者叫做李纯罡，他是华山长老之一莫天雄最小的弟子，生得一副好皮相，丰神如玉，目似朗星。算起来，此人入得长老门墙，乃是华山真传弟子。盖因过于顽劣，行事狷狂，曾有:天不生我李纯罡，剑道万古如长夜。这等言语，莫天雄闻得，心下颇感慨。一是欣喜弟子志气非常，二是恼怒弟子嘴上没把门臊得慌。一来二去就让他来管这马厩，做些脏活打磨打磨心性，戒骄戒躁。显然是寄予厚望，下心思去培养。华山派出行马厩设立时间甚短，未收纳几多健骑，不消说世之名马，所有者不过二三‘渤海马’又或‘关中马’之列，可称良驹，余下之流不过驴属也。待得叶清欢上交出行文书，仆役便牵一长颊广额，磔耳修尾黑驴而出，脖挂一小牌，上刻‘小王追’。王追者，东汉之名马也，又称‘乌云踏雪’。关外之名驹，千里绝群，超尘逐电，性格暴烈，马中英雄。其通体乌黑，四蹄如新雪般洁白，奔跑时恍若乌云踏雪，煞是好看。李纯罡记录下出纳后，将黑驴交予叶清欢，留下叮嘱：“江湖风波恶，唯伊托生死。”襄阳乃天下之重镇、天下之腹地、天下之枢纽。素有‘南船北马’之称，其西接陕川东临江汉南通百越北达中原。春秋时便是荆楚属地，自西周封熊绎于荆山丹阳，前后又经十代楚王迁都，许多如‘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曲高和寡’等经典遗留。而上承汉末下启魏晋百年争端，风云际会时期，汉昭烈皇帝刘备便是于此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丞相。此乃其一。其二汉水，便是南船之由来，南船之称：‘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懋迁有无’往来行舟夹岸，停泊千帆所聚万商云集，犹先秦之邯郸也。大堂里，一群叶族宿老，老神在在，细品香茗，气氛一片清静悠然。“檀溪吴氏这回总算是开了尊口，欲同我陈氏联姻之想。想我叶氏之家声如何？不过一方豪强，正如无垠之水，无根之萍。那檀溪吴氏的老族长，那可是曾考取过三甲功名，进士老爷！虽年迈辞官归乡，于乡于县于我等而言，自是不可等闲视之。为我叶氏百年计，为今之计当择一叶姓良秀子弟联姻之。”说这话的是叶氏二房宿老，他缓缓得扫视了几名实权房头一眼，最后定定得看着族长。花白的长须抖动：“二房向来男丁单薄，虽有报族之心，苦于有心无力，诶！詹节哥你是知道的。”此宿老名叶况，二房房头。言下之意不难理解，能联姻是好事，这等书香门第最是根正苗红之世家，老叶家虽繁荣如烈火亨油，在官场、在庙堂、在读书人眼中不过泥腿子之流上不得台面，不过越稽称世家。而檀溪吴氏声势不如叶氏，可出有仕途，积攒下香火之情，人脉通往俱在。胜过叶氏不知凡几，之所以联姻，想必也需要叶氏奔走助力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而叶氏也需要这份背书，从而通过运作跻身名门望族。看上去这买卖叶氏稳赚不亏，大有可为。叶况也是人老成精，他看得分明。吴氏并不可能将嫡女联姻他们叶氏，大抵是旁出女，其中意味就分明了。可以搭上这条线，但分量并不重，大体上看利好叶氏。各房头心下却有计较，左右不过需要一个稍有份量子弟笼络联姻，凭什么要我家嫡子？那我家嫡子做了那不是赘婿胜似赘婿利好大家的活以后，这叶氏的家产还能不能要了？当下心中各有计较，都不肯委屈自己成全家族。叶况不过是将心思说了出来。既有开腔者，余下几房房头景从应和， 一时之间，堂前上首叶氏族长叶詹节眉头紧皱。
沉凝片刻，方才放下手中茶盏。本想苛责族人吃现成的，却又不肯为家族付出，话到嘴边就变成：“听你们的意思，这个联姻之事须得我房而出？是也不是，是打算让轻舟去还是让弄舟去联姻，你们说道说道。”叶轻舟，其人豁达宽容，素有仁义，善笑语，是叶家子侄里嫡系长子。年纪稍长叶清欢，阅历任事却无不深得叶家上下之心，皆言此乃少族长。叶弄舟乃是一母所出胞弟，天资聪颖，根骨不凡，早年间拜入武当门下。老叶，说这话多少带点阴阳怪气。众人不敢接这话茬，却又是那叶况接过话锋：“轻舟或弄舟，我叶氏麒麟儿，如何能这般许出？我等百年身后叶家必赖此二人。我所思者，是那五房叶衍之子叶清欢。”“阿衍都已经故去多年，你们还将算盘打到他的孩子身上!你怎敢！你怎敢如此！”
叶况话音未落，便被叶詹节打断，背脊早已佝偻的叶詹节一拄拐杖，苍老的脸上满是愠怒：“当年阿衍身死，留下孤儿寡母，更不论其后他母亲也撒手人寰，名下产业你们拿便拿了，你们还让他去了华山。这已经是族里不仁，事到如今，欲让阿衍一脉断绝？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叶詹节含怒开口，几个与他交好的族老也是纷纷劝阻，各抒己见，原本沉闷的厅堂一时间嘈杂了起来。“不当人子？可笑！可笑！难道族里不曾供他享用，供他吃穿吗？这些年族里可曾短了他用度？不过让他接触接触吴氏女，叶詹节，你就在这里推三阻四，你是什么居心啊？”“叶清欢自入了华山派后，这几年可曾就一封书信寄来？如此刻薄寡恩之辈，你们在这里替他说话，当他是叶族人？他自己呢，怕是早已是厌弃这个姓氏了！这回若不是应他修行所需，他能记着我们叶族的好？”“当年，的确是我们做的差，他就是心有怨言也是应当的。”一个族老劝解道：“他自幼失恃失怙，族里让他上了华山，这就是族中对不起他的地方。”“族中可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若没有族里的扶持庇护，他那个年纪如何成长？我....”叶况还没说完，就被叶詹节将节杖在地上用力一顿打断。“族里是曾养育过他，可你们也拿了阿衍的产业，怎敢旧事重提？”叶詹节上前几步：“你就敢坦言问心无愧？我寿宴将近，不希望再听到有为难这个孩子的风言风语，不然我将怪罪在座的诸位。”言罢，他直直得看着叶况。![]()
叶清欢昨日已是还于叶氏府邸，一路风尘仆仆加之天色较暗便由管家安排住下，还未见过族长。园林中青枝摇曳，几根翠竹随风沙沙发响，青翠的竹叶上还凝结着露珠，在以瓷白鹅卵石铺就得小道上，不远处便是一座小亭。小亭坐落于园林池塘中心，池塘并非自然天成，而是人造之物。水乃是自山引流而下活水，又以少量玉精、玛瑙、玄英、紫英、云弗和经乳铺于根底，阴既藏，再生阳，上食新气，下泄旧息，若是于烈阳之下池水波光嶙峋，白毫透光生，氤氲非常煞是好看。园子便唤作‘水天云落’。叶清欢平日作息规律，今日也不例外。卯时半晌便来到水天云落园里将‘不霖再山’掷于水中，后返小亭里开始今天课业。“涓流虽寡，浸成江河；爝火虽微，卒能燎野。”不知何时，一佝偻嶙峋老者缓步走入亭子里。“清欢，昨日方才返家，如何不多歇息？”这老者便是叶詹节，叶族大房宿老；也是如今的族长，此次便是他的寿宴缘故，叶清欢才下山回家为其贺寿，当然有一部分心思是为修行所需不得不返家。叶清欢劲运小周天，顺势收功。缓缓起身后，上前俯首：“伯父。”叶詹节定定看着叶清欢，看得出神，他想起他五弟叶衍孩提时候，二人因为贪玩被母亲责罚的样子，衍弟性格温和，反到是自己屡教不改梗脖子强项。“阿衍年少时，钟灵俊秀。清欢，你却是更胜其父之。真我叶氏少年郎。头角峥嵘，英姿勃发。”叶詹节看得很欢喜，眼神里自家子侄身量甚高，乌沉的眸子正似点漆般透着清亮，如同高山落雪，朗月清风，有一股温润隽雅的气度。不由得欣喜，家族子弟如此，何愁无以为继？旋即又道：“课业所需可还足够？若是还有所求，尽管开口。”“伯父关怀，清欢铭感五内，课业用度仍有结余，晨间清寒，伯父多添衣裳。”叶詹节心底忍不住叹息，叶清欢对自己看似尊敬恭谨的样子，分明中带着一些疏离，个中缘由，或自幼失怙有之；或多年未有相聚有之。叶詹节人老成精他也清楚，当年叶衍身死之后发生的许多事，现在去掰扯是掰扯不清的。但好在是，叶清欢这个孩子还认我这个伯父， 还肯回这个家，那就还有补救回旋的余地。叶詹节微微一沉吟改口道：“清欢，你堂兄轻舟近日下到各县筹备来年春耕事宜，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你们这一辈可要多多走动，多亲多近。襄阳各族才俊三不五时相聚一时，你此次归家，多住些时日。届时同你堂兄去见见场面，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乃是人情世故，能应对已是不易，岂不闻得道多助乎.........”叶清欢点头应下称是。叶詹节摆摆手，语气唏嘘，神情萧索。也没有继续谈下去，招呼一声，便拄拐缓缓离开。叶清欢也继续未完之课业。天已渐暮，万道霞光绵延铺开，红光氤氲缱绻天空，潋滟变化，深丽非常，好似一匹织锦的明贵绸缎，明艳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叶清欢回返府内院室。残阳逐渐消散，山风唱晚，水陆草木之花新芽摆动。叶清欢随意折了一枝洒金梅在手赏玩，此院曾是叶清欢这一房故居，四下错落幽篁、罗浮，虫鸣鸟唱声渐起彼伏，翠回碧绕，流水淙淙。故园情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当年叶清欢年幼，家族以少不更事为由为其保管父母遗物，以及打理他们这一房的产业。时过境迁，如今的叶清欢拿回遗物再理所当然不过，只是这产业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回来的。叶清欢其父，叶衍，已故叶老太爷第五子。早年间叶氏还未曾发迹，叶衍这一代人是猎户起家，射技也由此而来。靠山吃山，近水吃水，山有山君，水有河伯，家家更有本难念的经。若是只知狩猎，如何能有如今偌大的家业？叶衍自小聪慧，叶老太爷不愿余子都在这山林里刨食，便将叶衍送往药堂学习一门手艺，那年头有一门手艺就是一门保障，这个道理放到现在也是不打折扣。更何况有药堂这个地方，他们几兄弟的山货也不至于被人低价赚了去。那叶衍倒也争气，不仅其人聪慧，还舍得下苦功夫学本事。药堂掌柜也是本分人，几年后便将女儿嫁给了叶衍，也就是清欢的娘亲了。而后老掌柜年事已高便撒手人寰，叶衍也就顺理成章接管药铺。叶氏这几兄弟个有人生际遇，此不复赘言。也就是他们这一辈打拼出如今的叶家。叶清欢年少时也曾有过氏族子弟生活，锦衣玉食、天伦之乐自是不缺。无独有偶，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悲欢离合。好景不长，当季正值秋汛，连日暴雨滂沱，狂风呜咽不止。襄阳城里不少老旧房屋倒伏，破毁。这让叶衍担忧起山林脚下开垦出的药田，虽然说有对其布置防汛手段，叶衍仍是担心。药田损毁可以重新培育，可那上年份的龙角草却不多见。再者城东林员外发妻病情紧要关头，缺龙角草不可。一则人命关天，二则又是积年的交情。风雨稍霎，叶衍带着两个伙计便向山林药田去，本想着速去速回，只取龙角草。天不遂人愿，山洪倾泻而下，一名伙计当场身死，叶衍为流石所伤肺腑。虽带回龙角草，林员外爱妻得以活命，叶衍自此身体每况愈下，忽一日病逝于床前。叶母大恸，后心如死灰。唯忧独子叶清欢少不更事。彼时家族内为药堂归属各起心思，于外叶母无力操持药堂。遂舍之，换取薄财以养育叶清欢。叶父叶母所留之物，无他，乃是编著的一本书籍。书籍共分三册分别是‘药石篇’，入目第一句为：人之神思在于脑不在于心，心主神明乎？脑为元神之府耶？该册以药王孙思邈‘千金药方’为底本，详细记录摘抄草药之医理。叶清欢囫囵翻个大概，志不在此，兴趣缺缺。第二册乃是‘金针篇’开篇点明‘进针深浅有度，刺之必得之气’，详细描述用针之技法，轻、重、立、斜、卧、横、仰、俯这八种刺法。并归纳总结出‘肺腑十二针’‘任脉十二针’‘督脉十二针’。虽未见得传闻中素有‘走穴行脉活人命，纵是滨死也堪留’的走穴十二针，单单这金针篇也是颇有奇妙。第三册为前二册之基础是一篇‘经络篇’。对人体周身五十二处单穴、三百零九处双穴、五十处经外奇穴、共七百二十处穴位。这其中分一百零八处要害穴，要害穴中仍然分有三十六处致命穴，又称死穴。死穴之中详细分有软麻、昏晕、轻、重四穴，各种皆有九数。此册颇得叶清欢所喜，大为惊奇人体个中辛秘。叶清欢起身站在窗边，便能望见庭院中一泓清泉池塘，平圆如镜，隐隐约约，还有些许丈许长得深翠水草青苔随风浮动，拍碎月天与水面交映，搅乱了清波。这泓清泉，叶清欢儿时常常嬉戏于此，彼时父母尚在。日照烟霞时，水光蔚蔚，汩滉不定，犹如碎玉玲珑。月色清皎时，河汉澄明，泉光寒碧清冷。便唤作‘浮玉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时只道是寻常，再回首，人生已无来处，只余归途。叶清欢站立窗前默默思忖，随后又收好父母遗物。见室内物什一如当年，只是陈旧了许多。顿时脑后恍若如被重物抨击，恍如隔世，头晕目眩。父母音容笑貌浮上心头，眼眶止不住得发红，胸口发堵满腔无名火起，却又不知何处去。满目疮痍失意，也无法说与人听。唯有一句带有哽咽又决绝的：“爹，娘。我一定会好好活着。”随后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小院。夜空中的明月照着叶清欢离去的身影，既清冷寂寥又孤寒晦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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