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李白与杜甫》(七)男声版

文摘   2024-09-12 12:21   山西  

重读《李白与杜甫》(七)

作者 未  无

诵读 西山红叶

编辑 林  枫


【题前小语】我手边的《毛泽东书信选》,有四通是致郭沫若的。除前篇说到的《甲申三百年祭》外,还说到:我虽然兢兢业业,生怕出岔子,但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来;你看到了什么错误缺点,希望随时示知。你的史论,史剧有大益于中国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决不会白费的,希望继续努力。另一信则有“笔墨官司,有比无好”之说。两信一为四四年,一为六五年。下面所述,是又过十多年了。



【题前小语二】有评者说,李白诗歌想象丰富,奇思纵横,气势恢宏,豪放飘逸,既感情奔放,似江河奔腾,又自然清新,如云卷风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风,充分体现了李白诗歌的审美追求。李白的二百三十多首乐府和歌行,有《庄子》的纵横恣肆,屈骚的委婉迭荡,兵法的奇诡多变,汉乐府的长短参差,他集众家之所长,融一己之创造,呈现出舒卷自如的自由美。如《蜀道难》、《襄阳歌》、《江上吟》、《将进酒》、《西岳云台歌》、《庐山谣》、《梁甫吟》等诗,无不写得纵横开阖,跌宕生姿。显现出诗人天才的创造。乐府歌行这一滥觞于楚辞、孕育于汉乐府,脱胎于鲍照,发展于初唐的自由诗体,到了李白的手中,达到艺术的极致。李白以他横空出世、骏马绝尘的非凡才力,将乐府歌行推向盛唐诗歌的顶峰,成为有唐之绝唱。但此时的郭老的兴奋点好像不在李诗的艺术美,而在他的政治和人生。好像是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也说过,艺术是人寻找自己的表达方式。它是人通过观照自己、认识自己、思考自己来复现的心灵的产品。郭老如此,李白也如此。李白同时更有强烈的美的追求。郭老对此关注不够、目光不在此罢了。其实,李白如果没有如此高的艺术成就,他的身世和生平还有说的必要吗?

意味深长的大字报

当年是大字报盛行的时代,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受此思维惯性推动,郭老在书中也给李白贴出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与《我的第一张大字报》笔法上十分酷似,抄如下:


李白想做官。——说得冠冕一点,便是“兼善天下”,很认真;饮酒,很认真;作诗,很认真;好神仙,也很认真。他常常看到一些神人、仙人的形象,向他招手,对他说话,授他以仙诀,有时还给他以白鹿、鸾凤之类,使他飞行于太清。这些,在他的诗里层见迭出,举不胜举。这和屈原在《离骚》里面乘龙驭凤,遨游九天的叙述有所不同——在《远游》里面虽然有类似处,但《远游》不是屈原的作品;屈原的是出于悬想,李白的是出于迷信。他深信那些仙翁、仙女、仙兽、仙禽等是实质的存在。他深信人可以长生不老,或者返老还童。他和秦始皇一样,真正相信东海上有神仙居住的三神山。他和汉武帝一样,真正相信西方的昆仑山上有西王母。他相信麻姑的指甲就和鸟爪一样,搔起背来却很轻。他相信比人要小得多的白鹤、黄鹄等会把人载着飞入仙境。他相信人可以长出羽毛(所谓“羽化”),像鸟一样飞翔;这样的人就叫做“羽人”。他甚至相信武昌的黄鹤楼就是仙人在那里“学飞术”的地方。——《望黄鹤楼》诗:“颇闻列仙人,于此学飞术”。


山东的泰山,那样实际存在着的海拔一五三二米的山,他在天宝元年去登过,有《游泰山》诗六首以纪其事。他在那里却遇着了“玉女”(第一首)、“羽人”(第二首)、“青童”(第三首)、“众神”(第四首)、“鹤上仙”(第五首)、“仙人”(第六首),首首都在和神仙打交道;使得他“稽首再拜”,“叹息”,“踌蹰”,“恍惚不忆归”;然而终是可望而不可及。值得注意的是,第四首里面有这样的话:
清斋三千日,裂素写道经;吟诵有所得,众神卫我形。
郭老这张大字报,没有毛泽东的《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句句有刀,但分量也不算轻。而且颇有《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和周办工作人员给总理的大字报相结合的味道,是恨爱交加。这一张大字报一出,再经郭老入木三分的分析,李白的迷仙形象就深深地打印在人们记忆中了。其实,信神仙也未必不可以,做白日梦也未必不可以。现实中没有的、得不到的,到虚幻中去寻,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神能。人有这样的神能,便有此表现。区别在于有的人显著一点,有的人平常一点,或者偶尔不平常,也不为他人在意,更没有写在诗里,记录在案。名人为名所累,无名之人,偶尔有点有价值的东西,也同无名一起失落了。其实,郭老稍稍回顾一下自己的身世,许多时光也未必不是在虚幻和妄想中度过的,不过未必是以仙的名义罢了。我想,李白对仙的追求,也有似坐禅修道,都是精神领域一定层次上的精神活动,或曰精神境界。对此,大可不必批到死去活来,至死方休。


郭老猜测,“三千日”是“三七日”的字误。李白在泰山作了那么长时期的斋戒,使他精神异常,发生了幻觉了。“九转但能生羽翼,双凫忽去定何依?”服用了“九转金丹”,一双草鞋也就成了一对水鸟,可以载着人白日飞升。郭老还由此写到歌德的《浮士德》对于炼丹术也有诗吟咏,并且指出:“但在西方,后来因知识有了进境,转为了科学的化学。在中国古代,则转来转去,没有转到科学的阶段而荒废了。”
此说恐怕是不错的。对此,顾准在《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一书中,有一个根本分析:超脱尘世权威而拜倒在超人力量的西方人,固然是神秘主义,可是他比之把尘世的政治权威视为至高无上、禁止谈论“礼法”之外的一切东西,确实大大有助于科学的发展。郭老在《科学的春天》中也充分肯定想象,甚至幻想对科学进步的意义。但他在此没有充分肯定“酒”和“丹”对李白诗歌创作的意义。李零教授则是充分讲到酒的作用,但没有讲到丹的作用。我想,这酒和丹对李白成为酒仙和诗仙都是有极大关系的。如果他不是那样酷爱,那样执着,那样放任,反而倒不是已有的李白了。
郭老为什么要以如此重的笔墨来写这样一张大字报呢?转来转去,我想他的本意还在这样一句话:不醒为好。因为毕竟受过现代科学思想武装的郭老亲眼看到的故国,正在把盛世的政治权威崇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醒的前提是什么呢?就是对所信、所爱、所欲、所述“很认真”。同时,越是说不要醒来的人,其实越是早已醒来了。由此可见,郭老的内心是痛苦的。他不仅受着尘世的折磨,恐怕还受着灵魂的折磨。把这折磨用曲笔告诉世人,恐怕正是他写作的本意。


郭老的内心很矛盾。他通过批判李白说:为了追求长生,秦皇汉武已经受了骗,魏晋的统治阶层也接着受了骗。李白也不过是在向这些愚蠢的统治者学步而已。我想,在写这话的时候,他应该也想到了秦始皇“二世、三世,以至万世”的预期。企图江山永固、永不变色,这样的努力,并没有止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些有宏伟思想的伟人,宏伟的思想往往与幻觉同步,甚至变为幻想,热衷幻想。由此是否可以得出一个等式:伟大的思想家——幻想家——神仙呆子呢?

未无五润
未无五润者,五行皆润也。有朋友说你不可以润天润地润人润空润命吗?答曰随你如何,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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