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三百年》
明清走过的最大弯路是什么?
1.从郑和下西洋到1840年鸦片战争被迫打开国门,三百年里中国多次与发展机遇碰面明末时期出现振奋人心的“大翻译运动”,但清朝政治的转向,导致国门紧闭。
2.明清虽然是最为集权的时代,但政治风气不同,明朝因国家运转客观条件所限,官员有较多的自由裁量权;清代对汉人官员的压制,以及满人官员受传统习俗影响,导致官员“自我格式化”,丧失了灵活处置的意愿和能力。
1.介绍明中期到清中期三百年的开放与封闭历史。
2.重新回应郑和下西洋、隆庆开关、明末西学东渐、康乾盛世、马戛尔尼访华等关键事件。
1.希望了解明清对外开放历史的朋友。
2.对近代早期历史、明清传教士历史感兴趣的的朋友。
书名:《失去的三百年:地理大发现之后中国的开放与封闭(1516—1840)》
作者:郭建龙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经纬度丛书
出版时间: 2024-10
ISBN: 9787213115295
本书所描写的内容,是追溯从地理大发现到1840年这三百多年里,中国的开放与失败,曾经的盛世到后来的衰败而被动挨打,这个历史期间的客观得失与经验教训。全书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试探的百年,时间从1516年到1644年,从隆庆开关到明末清初,大航海时代以来,中国也曾经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第二部分是跌宕的百年,时间从1644到1735年,清朝早期的开放如何发展成中期的封闭的。第三部分是锁死在系统中的百年,时间从1735到1840年,这个时期的西方从大航海走向工业革命,而中国却关闭了大门,直到1840年鸦片战争的爆发。
郭建龙,自由作家,社会观察家,曾任《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史、世界近代史。近十年来,实地探访几乎整个中国以及非洲、欧洲、中东、中亚、东南亚等地数十个国家,用游走的方式观察和记录世界。善于从不同的宗教、文化根源入手,多视角叩问地域文化,带领读者在历史和现实之间穿梭,透视千年文明的兴衰存亡。已出版历史畅销书《汴京之围》《盛世的崩塌》《丝绸之路大历史》、“帝国密码三部曲”《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中央帝国的哲学密码》《中央帝国的军事密码》,历史游记《穿越非洲两百年》《穿越百年中东》《失落的世界》等。译有甲骨文丛书《一把海贝:从奴隶贸易兴起到革命年代的西非》《墨洛温王朝:创建与变革》等。
序幕:一桩奇案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为你介绍的书是《失去的三百年:地理大发现之后中国的开放与封闭》。
先从一件五百年前的奇案说起。在宫闱深深的紫禁城里,一位太监突然跟明宪宗成化皇帝提起了陈年往事。五十年前,成化皇帝的高祖父明成祖永乐皇帝有过一次壮举,二十年间派遣船队七下西洋。路程之远,抵达亚非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规模之大,有六十多艘船,27800人。率队出海的三宝太监,甚至献身航海事业,在第七次航行途中死于印度西海岸。
成化皇帝一惊,这么大的事情,以前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翻找资料,得知当年郑和航海的档案在永乐皇帝过世后竟然全被销毁了。这勾起了成化皇帝极大的兴趣,四处调查,好在兵部存了一份绝密档案,他立刻下诏索要。兵部车驾郎中刘大夏听到消息,赶忙将这些资料转移保存起来,一帮人翻了三天,愣是没找到。
刘大夏区区五品官,怎么敢忤逆皇帝呢?他苦苦劝告,说了这么一段话:“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花费了数十万银钱,死了上万军民。虽然弄了一些奇珍异宝回来,但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呢?这样的弊政,我们做大臣的一定要直言劝阻。即使那些档案还在也要毁掉,以免再生祸根,何必还追究它们在哪里呢!”
很多人会把郑和下西洋看作明清闭关锁国的标志,历史好像就是这样的:永乐皇帝后明清国门紧闭,从此皇帝对开放的历史不屑一顾,官员对联系海外的尝试噤若寒蝉,百姓对西方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而西方开始了地理大发现以及一系列近代化,从此明清中国落后了,西方夺取了世界霸权。
但事情另有隐情,今天这本《失去的三百年》讨论的正是这个话题,作者是我们熟悉的历史作家郭建龙老师。郭建龙老师并不是要为明清的封闭保守翻案,1840年后的中国因落后而挨打毫无争议,问题是1840年以前的明清中国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我们总说林则徐是“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其实早在明朝许多官员就大大方方承认西方领先了。从郑和下西洋到1840年鸦片战争被迫打开国门,三百年里中国多次与发展的机遇碰面。不少西方科学技术涌入中国,出现了让人热血沸腾的“大翻译运动”,中国科技大幅追回落后进度。既然早已开眼看世界,为什么后来又闭上眼睛,与世隔绝呢?
第一幕:试探的百年
“失去的三百年”,我们先从第一个百年讲起,1516—1644年明朝中后期。
首先登场的是一位传教士,他叫沙勿略。刚开始他在日本传教,听说了隔壁有个明朝,面积和人口是日本的十几倍,他想,要能把上帝的信仰传到这个大国该多有成就?
但西方人要进入明朝困难重重。葡萄牙当时还没有占据澳门,沙勿略先登上广东江门南部的一个小岛——上川岛。现在的上川岛是“南海碧波出芙蓉”的度假胜地,当时还荒无人烟。明朝水军严密监视,只准外国人在岛上搭建临时的棚子,不允许有任何永久性建筑,严防他们把上川岛当跳板登陆广州。
尽管希望渺茫,沙勿略没有放弃传教的宏愿,他听说,暹罗国要派遣使团前往中国,暹罗是明朝的近邻,常派使团前往。暹罗总会借这个机会发财,因为使团名额多,除了两位外交使者是官方人员,其他名额都可以明码标价卖给商人,毕竟去中国做买卖能赚到大钱。沙勿略几经周折联系到了使团,希望留个名额。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使团正式动身前,沙勿略突然死了。
难道明朝就像个无缝的蛋,蚊子都叮不进去吗?
沙勿略抱憾而死的十几年后,一位新皇帝在京城继位,他就是明穆宗隆庆皇帝。隆庆坐上宝座刚一个月,就做了一件违背祖训的事——“开关”,重新开放对西方的贸易。
要知道太祖爷洪武皇帝登基第四年就下诏“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目的是防范倭寇。但到隆庆登基快200年,沿海民众实在受不了了,沿海地区平原少,土壤碱性大,不好种粮,只能靠打鱼和做买卖为生。为了防倭寇持续搞海禁,民众饿肚子就会闹事,逼急了甚至勾结倭寇造反。很多地方官员,尤其东南沿海官员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福建巡抚许孚远在奏疏中直白指出背后的道理:“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隆庆皇帝解除海禁,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也算是顺应国情民心了。
朝廷有了松绑的意思,地方就会放大信号,因地制宜创造足够宽松的环境。广东当地,不只允许百姓出海,甚至放松对洋人的禁令,允许他们每年在一月、六月登陆广州,白天到集市买东西,晚上回到船上休息。
一来二去,心怀理想的传教士索性留在了陆地,一位叫罗明坚的传教士甚至想建一座教堂。刚解禁就上岸,刚上岸就想建教堂,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没想到,两广总督倒是个开明的人,给他在广州划了一小片地长期居住。眼看着就要获得定居权,两广总督换人了。新总督过去常年在南方剿匪,为政风格比较保守,朝廷规定的我执行,朝廷没允许的我就不擅作主张了。但新总督也懂得礼数,只是婉拒了罗明坚,没有动粗。
失望时,肇庆传来了好消息,肇庆知府王泮愿意给罗明坚划一块居住地。于是,在广东肇庆西江边上,明朝第一座天主教堂建起来了,教堂的中文名叫仙花寺。教堂建好后,罗明坚把它交给副手管理,副手叫利玛窦。
利玛窦怎么完成领导交的传教任务呢?利玛窦汉语好,还是个数学家,他发现明朝官员对外界好奇心挺强,他想到两点:一是结交各级官员,二是利用明朝官员好奇心,先用科学思想来征服中国人,再传播信仰。郭建龙老师称之为“科学传教”策略。比如他经常带一份地图,尽管明朝官方仍把中国作为世界中心,但是不少官员已经从在海外做生意的商人嘴里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于是他们也想了解了解。利玛窦结交官员还有一样法宝,就是我们小学课上的三棱镜,能把光折射出不同颜色。明朝缺少玻璃,看到利玛窦的三棱镜,会认为是稀有宝石,甚至传成女娲补天的神镜。
而且,利玛窦特别选择了韶州,也就是今天广东韶关作为常驻地。为什么不坐镇肇庆仙花寺大本营呢?说个小知识,明清将近200年间,两广总督并不在广州,而是在肇庆,一是因为远离广州的集市比较清静,二是肇庆位于广东广西之间,管理两地更方便。虽然韶州的级别比不上肇庆,自己的优势也很突出,这里是两广北上的必经之路,能结交各路官员。利玛窦的名声迅速在官僚圈传开了,这为他后来进入内地,最终进京积攒了宝贵的人脉。
被利玛窦吸引的知识分子,有一位叫徐光启。徐光启出生在松江一个贫苦人家,父亲做过买卖,后来一门心思研究农学。徐光启从小也对农业以及各类自然学科感兴趣。尽管热爱学习,但也因为兴趣太广,科举考试的圣贤书钻研不够,导致他没有顺利中进士。于是,他一面教书赚钱,一面研究农学。
这明明是个不太成功的传统儒家子弟,怎么会成为那个时代最有名的科学家呢?
转折发生在他32岁的时候。一个学生邀请徐光启前往广东韶州教书,没错,就是利玛窦长期待的地方。只是他来的时候,利玛窦已经北上“科学传教”了。但他认识了另一位叫郭居静的传教士,接触到西洋科学,开启了科学家之路。
你可能会有疑问,利玛窦、郭居静只是传教士,他们真的掌握那么多知识吗?遇到他们的明朝官员就像中了蛊一样。
利玛窦进京时,哥白尼和伽利略的理论还没有完全形成,笛卡尔和牛顿更是没有出生,欧洲的自然知识还是传统经院哲学体系下的自然哲学分支,科学、哲学、神学还没分家呢?欧洲知识保存最多的地方就是收藏大量资料的教堂,掌握知识最多的人是传教士。不少传教士是科学家的朋友,比如邓玉函是伽利略的玩伴,两人都是罗马灵采学院的院士。利玛窦本人是数学家,而且对地理学深有研究。这些远派到东方的传教士,更是优中选优,他们带来的,基本就是当时欧洲最先进的科学了。
掌握先进知识的传教士和徐光启这样的知识分子相遇,会发生什么呢?
郭建龙老师提到,中国古代历史上有两次“大翻译运动”。一次是佛教典籍翻译,汉朝时期人们思想僵化,需要新知识来“反格式化”。印度的佛教传入后和内地新兴玄学互相激荡、互相影响,也正是在这几百年的引入和交融中,咱们中国人的怀疑精神和推理能力进一步提高,最终塑造了唐宋的繁荣。
到明朝,随着理学僵化,人们再次需要新契机打破教条,新兴的阳明心学是靠内在思想发展,西方科学则是外来的强大武器,于是中国进入“第二次大翻译运动”。
这次“翻译运动”虽然不如第一次有名,但成果显著,几乎把所有当时最先进的西方科学都引入了国内。像利玛窦这样的科学家传教士当然功劳卓著,但根本动力还在于明朝有识官员的接纳和深度参与。
前面讲的徐光启大器晚成,32岁在韶州开始接触西学,39岁在南京认识了利玛窦,43岁他进士及第,最后一路做到大明内阁次辅,中央官员二把手。徐光启是政治、科学两手抓,他和利玛窦一起编纂了《几何原本》。点、线、面、体、直角、钝角这些概念,400多年后我们还在用。
再比如李之藻,做过南京工部员外郎这样的大官,他的特点是涉猎极广:引入的《坤舆万国全图》这是地理学的书,《同文算指》是算术学、《名理探》是逻辑学、《浑盖通宪图说》是天文学,前前后后二十多种。一位传教士感叹:“神父们译成中文的书,几乎没有一卷不经过他的手,他要么校正、要么写序、要么直接上手做。”
有的官员在学术上没插手,也会从别的方面帮忙,跟利玛窦合作的人中,湖广按察使冯应京爱好数学,和利玛窦倾心相交,后来因刚正不阿被革职,尽管处于在押状态,仍然筹钱帮忙刊印利玛窦的作品。
甚至到了崇祯十二年,有位传教士提出一整套改革措施:改用西方历法与国际接轨、用西洋找矿法发展工业、加强与西洋商人的贸易积累社会财富等等。你看,这些建议已经从科学知识深入政策层面了,很像是两百多年后的“洋务运动”。
但很可惜,当科学知识还没有来得及成规模地转化为实际成果,东北方的满人来了。做个天真的假设,如果满人入关晚一些,明朝与世界的历史或许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么看来,从明朝后期开始,中国一直在朝着开放的方向走去,为什么清朝会闭关呢?
第二幕:跌宕的百年
“失去的三百年”,我们走到了第二个百年,1644—1735年的清前期。
清朝初年的封闭有很多原因,我们重点说说郑成功。郑成功从荷兰殖民者手中夺回了台湾岛,因为遇上明清改朝换代,他站在了明朝残余势力一边,致力北伐光复大明。为了对付郑成功,拿回台湾岛,清朝再次实施闭关政策。因为郑成功集团是基于海洋和贸易的政权,但古代打仗打的就是粮食储备,他占据的厦门、泉州、金门都不产粮,东南亚的粮太远接济不上。
清朝从此就彻底闭关锁国了吗?
话说,当初被郑成功赶走的荷兰人并没有离开中国。他们找了清朝合作,派了军队和清军联合攻打厦门,荷兰人虽然不多,但有大炮,帮着忙把郑氏集团给灭了。荷兰人之所以帮助清军,也是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跟中国人做生意。从康熙皇帝角度想,既然郑氏集团已经没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做点买卖,恢复一下沿海地区的经济也挺好。
除了沿海百姓所需,康熙本人就是个开明的皇帝。不少讲康熙的文学影视作品中,都有个叫南怀仁的传教士,康熙跟他学平方根、立方根,了解日食月食、恒星系统,喜欢摆弄机械钟表。当然他接触传教士,不只是因为知识有趣,更是因为知识有用。
早在康熙十二年,也就是1673年,筹备了很久的平西王吴三桂造反了,靖南王耿精忠也响应,跟台湾岛的郑氏集团结盟。康熙找来了南怀仁,造炮就是南怀仁最拿手的,也是他得宠的原因。
南怀仁是个沟通高手,他表示自己略知一二,但水平不高,先用木头造一门炮吧,如果好的话,再造铜炮。南怀仁加班加点,赶制了一门,自己先试验发射了一百发炮弹,然后一边暗暗筹备造铜炮,一边请来康熙检验。康熙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说你应该多造铜炮。因为南怀仁早就在行动,所以又以极快的速度造出一百多门炮。这些火炮在平定“三藩之乱”,以及之后扫清郑氏集团势力,甚至后来对付北方俄国人时,都起了关键作用。
但南怀仁做了这么一件事。每造好一门炮,就竖起天主圣像,跪下祈祷,给炮起一个西方圣人的名字,刻在炮上。一向听话的南怀仁怎么擅自刻字,康熙竟然没有怪罪?
两位都是聪明人,南怀仁作为康熙的首席国际科学家,贡献技术,作为交换,康熙允许他传教。你看,南怀仁是个聪明的业务骨干,卖力干活,并要求回报;康熙是个精明的老板,一面给南怀仁精神鼓励,一面给他派更多工作。玉泉山的皇家稻田灌溉水量小,怎么把远处的水引过来能节省成本?康熙说,找南怀仁。北京城打过很多仗,每次修整街道都要在原来的地面上重新铺一层,地面越来越高,显得街上的牌坊越来越矮,怎么办?康熙说,找南怀仁。也不管南怀仁学什么专业,总之有技术问题,都找他。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似乎看到了良好的雇主与员工的典范。但你有没有隐隐觉得不对劲呢?
明朝的开放,是整个知识层的开放,除了两广总督、肇庆知府,除了徐光启、李之藻,甚至宫廷太监也参与其中。明末有个太监叫庞天寿,李自成攻破北京后,明朝在南方继续抗击了18年,太监庞天寿四处奔走,请来澳门的葡萄牙人组建起一支火枪队,火枪队员三百名、大炮六门,多次击败清军。但清朝的开放,却是康熙与南怀仁在聚光灯下的双人舞。大臣们对于科学技术不感兴趣,也不想学,他们除了恭维皇帝圣明啊、天才啊,什么都没做。
各项因素都没变,甚至皇帝更开明,为什么大臣变得保守,清朝变得封闭了?
第三幕:锁死在系统中的百年
失去的三百年,最后一百年即将到来。
1713年,雍正皇帝即位,第二年,他就开始抓捕传教士,关闭教堂。有人说,这是因为传教士们眼拙,当初九子夺嫡时非要选边站,支持皇八子、支持皇九子、支持皇十四子,偏偏没有巴结雍正。等雍正荣登大宝,不整你们说得过去吗?
我们不能说这就是阴谋论,但核心还是在雍正的为政理念,他的关注点自始至终都在庞大的疆域上。
藏区让雍正尤为头大,清朝接过来的藏区破碎复杂,主要势力是个尊崇喇嘛教的噶当派政权,同时格鲁派兴起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黄教”,为了击败噶当派,格鲁派引入蒙古势力,共同建立了一个新政权。而这个政权的最高权力又是由三个人分享,分别是格鲁派领袖达赖喇嘛、蒙古人领袖蒙古汗王,以及藏地贵族代表。要问清廷的势力在哪里?根本无力插手。在康熙时代,应付藏区问题的是皇十四子,雍正即位后,把十四弟召回,藏区更乱了。除了西部藏区,当初康熙镇压的西北噶尔丹,日子久了又在蠢蠢欲动。甚至,北方也出现了新的危机,俄国人扩张的脚步已经抵达东北。
难怪雍正天天批折子,最后积劳成疾,不是他疑心太重事无巨细,光操心上面这几件军国大事就足够焦头烂额的了。在位十三年,雍正的注意力被牢牢扯在北方,好在南方大患已经解决,台湾已经收回,至于海上贸易的利润,在雍正看来,实在是仨瓜俩枣不值一提,不妨把门关好,集中力量整顿整顿北方吧。
就这样,康熙稍稍推开的大门,被雍正重新拉上,并上了栓。
我们继续问,到乾隆时期,西北边疆稳定了,东北边疆安排将军定期巡查,甚至抽空加强对西南云贵川地区的管理,安全问题全面减缓,乾隆会选择开放吗?
关于这个问题,著名的“马戛尔尼访华”的故事是最好的回答,英国使臣马戛尔尼率团来访,希望通商。乾隆却在纠结,来使要不要磕头,怎么磕,磕多少。边疆安定并没有让乾隆产生开放的想法,反到觉得自己太了不起来,这个国家被自己治理得天下第一,他这样说:“天朝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我们在批评乾隆的不是,那官员呢,知识分子呢?明朝的大翻译运动就是一帮官员张罗起来的,清朝有那么多大学士,怎么没出现徐光启这样的科学家官员?
很多人认为,明清是中国古代最为集权的时代,其实两个朝代有着明显区别。明太祖朱元璋废掉宰相制度确实要集权,但国家事情实在太多了,体力跟不上,于是有了内阁制度,选几个官员临时关在小房子里讨论国家大事。也就是说,帝国的实际运作还是要靠具体官员,这还只是中央事务,地方事务更是,官员有较大空间,难怪嘉靖、万历几十年不上朝,国家却依旧运转。
但到清朝,官僚们的自主性消失了,汉人官员被猜忌,有思想的早被拿下了,随着“三番之乱”结束,汉人官员除了表忠心,不敢说一句话。满人官员更是没指望,满族的原始习俗使满人官员以奴才自居,对主子的服从写在天性中。那主子会对如此乖巧的奴才们放心吗?并没有。清代出现了密折制度,无论中央还是地方官员都可以跟皇帝说悄悄话,就像给所有官员安了监控器一样,皇帝可以掌握一切。还有“文字狱”,官员不敢说,不敢写,更不敢随机应变。这是清朝的死结,当初康熙时期的开放更像是个幻觉,是他一个人的欢乐,跟这个国家、这个族群没有关系。
回顾这三百多年的历史,明清中国和近代西方的科技发展一度只有十几年的差距。在大翻译运动初期,世界最先进的科学刚问世,十年左右就传到中国了。但从清朝开始,状况在一点点恶化。在康熙统治的最后几十年里,牛顿力学、微积分问世,但康熙的兴趣点在三棱镜、报时钟这些小玩意儿上。五十年后,化学在波义耳等人努力下成了单独学科,乾隆在感叹自己前无古人的“十全武功”;瓦特改进蒸汽机,为蒸汽时代到来做准备,乾隆沉迷于他的圆明园建设;亚当·斯密的经济学著作已经完成,让治国变成精细的科学工程,乾隆忙着用两千年的帝王之道平衡满汉大臣关系。
尾声:战争是仅剩的可能性
康乾盛世和鸦片战争像是两个遥远的时代,要问乾隆的骄傲和鸦片战争爆发隔了多久?答案是,一代人的时光。
有个人经历了这一切,他叫斯当东。
马戛尔尼使团中有个12岁的小朋友,他是使团副使的儿子。那时没有飞机,来中国路途遥远,聪明的小斯当东竟然学会了基础的中文。使团觐见皇帝时,乾隆问你们有没有人能讲中文,走到前面的是这位12岁的小斯当东。70多岁的乾隆老爷子龙心大悦,宠溺地解下一个荷包赏给他。
几年后,斯当东的父亲帮他申请到一个广州的文书工作,19岁的斯当东再次来到中国,他一到广州就帮忙调解了一起英国水手打伤中国人的事件。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化解矛盾、促成合作上有天赋。但他最想促成的合作,还是完成父亲和马戛尔尼先生未竟事业,打通英国和清朝的贸易。
之后他四次前往中国,并且和两广总督松筠成了朋友,但等松筠调回北京,广州贸易现状立刻回归原点,他的努力白费了。
到斯当东35岁,英国政府打算派他再次出使清朝试一试。跟20多年前的父亲一样,他也是使团的副使,路线也是先坐船到天津,然后等待皇帝接见。
这一年是嘉庆二十一年,清朝更加虚弱了,一个表征就是更要面子。觐见皇帝前,负责接待的清朝官员趾高气扬,提到英国使者必须三跪九叩,才允许进京。二十多年前都没有行这样的大礼,今天怎么可能?使团拒绝,双方僵持。
但负责的清朝官员为了邀功,蒙蔽了嘉庆,说使臣渴望沐浴陛下圣恩,同意行大礼。嘉庆说,正好我要去热河休假,就提前让英国使臣觐见吧。
负责接待的官员慌了,也不敢使绊子了,说好话,请使团立刻觐见。但使团不是没磕头,没被安排在很近的地方,怎么能立刻飞到皇宫?而且给嘉庆带的礼物,也还在运来的路上,所以暂时拒绝。
清朝官员更慌了,从来没有哪个使团敢拒绝皇帝接见,求着使团,不跪也能见皇帝。英国使团懵了,三叩九拜到底是不是必要的?再次拒绝。
斯当东彻底清楚了,见了皇帝也没用。跟当初的乾隆爷一样,最多让他们磕个头,赏点东西,吃顿好的,逛逛万寿山,然后就完了。
斯当东的理想最终要落空了吗?
24年后,1840年4月7日,英国下议院开会吵作一团,一方主张应该对华用兵打开国门;一方反对,清朝太远,而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胜算太小。当正反两派旗鼓相当时,59岁的斯当东,这位跟清朝交情最深的英国人变得冷漠而坚决,他说:清朝对英人态度严苛,野蛮,应该打;清朝漠视国际法,落后,打得过。只有诉诸武力,才能维护大英帝国的商业利益。
两个月后,鸦片战争爆发,斯当东通商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十全老人”乾隆爷当初赏的荷包,只是四十多年前的事。
好,以上就是为你介绍的全部内容。你可以点击音频下方的“文稿”,查收我们为你准备的全部文稿和脑图。你还可以点击右上角“分享”按钮,把这本书免费分享给你的朋友。电子书的链接已经为你附在最后,感兴趣的话,推荐你阅读原书。恭喜你,又听完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