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事116 || 这位武大高高的漂亮男生竟然是他

文摘   文化   2024-02-19 19:41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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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事




这是一个八十年前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位如今已有百岁的老先生。

故事发生在乐山时期的国立武汉大学。

这一年的冬天,在一次音乐会散场后,武大的男生们举着火把回工学院的第六宿舍,近百人在石头路上快乐地喧哗呼应,中间还有一大群人唱着当晚节目中的歌。这时候,学姐们指着其中一个“高高的漂亮男生”说:“啊,看看,俞XX走过来了!”

(齐邦媛《巨流河》书影)

这是齐邦媛先生在《巨流河》一书中的回忆。他记得,当时俞君正在唱《茶花女》中的《饮酒歌》,那充满自信的男中音,渐渐凌驾众声,由街上行近窗下,又渐渐远去。齐邦媛清楚地看出窗内学姐的欣赏和倾慕之情。此后多年,这个名字依然在女生宿舍里很响亮。我想,大概每一段青春里,都会有这样的名字在宿舍之间不断流传,点燃无数少男少女的八卦之心。

俞君,一个高高的漂亮男生,武汉大学电机系学生。他一出场,就以其细心体贴、有格调的音乐素养、高超的电影鉴赏水平、丰富的文学知识,让齐邦媛大开眼界,见识到了“二十年生命之外又一个世界”。

在这一年的圣诞节,齐邦媛参加教会活动。在这一次活动的游戏中,她抽签和俞君在一起合作答题。两个人也就此开始了交往的过程。俞君因为不愿意受日本教育,辗转从上海来到后方。所以一开始就读的并不是武汉大学,而是“中国上海大同大学”。大同大学是上海有名的私立大学,和在天津的南开大学齐名,后来拆分合并到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同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如今声名赫赫的高校之中。俞君的男中音是经过名师训练的,她的父亲曾是上海圣公会的主教,在上海也是望族吧。不知道是何原因,俞君在家从来也不使用中文名字,而是被家人称作“Peter”。可以说,在家庭上,是能够与齐邦媛的家世门当户对的。

在他们相识后的冬初至春来的一百多天中,他们走遍了半日来回可游之地。凡是年轻双脚所能够到达之处,小雨也挡不住,粗笨的油纸伞下仍然兴致勃勃。对于俞君,对于齐邦媛,这些郊游都是最初与最后认识乐山美景的机会。因为,俞君刚来插班两年,这个暑假就要毕业回上海了。齐邦媛则要返回武汉,继续在武大读书,但他们都盼望着顺长江而下的时候,经过巨丽的长江三峡。

(在武汉大学珞珈山校园的齐邦媛)

在他们这样的同游的日子里,他们其实从未谈情说爱。这一点就连齐邦媛本人也多年不得其解。齐邦媛说,在所有的时代,这种“理智”很难令人信服,最主要的原因,她想是她幼稚的诚实伤害了俞君强烈的自尊心。

在我读齐邦媛先生《巨流河》的过程中,感受到她的笔墨细腻柔软,温婉柔情。令人悲伤,也令人愉悦。即便写此书时已年逾八十,但仍有着十八岁时纯净、敏感的内心。读着读着,我总是反观自己的经历,心中不免难受。

齐邦媛先生敏感而又脆弱,但又十分坚韧。靠着自己的内心支撑着自己。她很少喜欢热闹,在看到盛大的游行狂欢中默默走回家中,她一生不参与政治,更多去寻找自己的活法。在遇到和武大同学关系破裂的时候,往往是自己一个人去想其中的缘由,有的内心解开了,有的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真是妥妥的i人。

但是在面对俞君的时候,齐邦媛却能够诉说自己的心底之事。

“我竟然说出终生恨事——十岁住肺病疗养院,说到张姐姐病房撒石灰和老王给我煮土豆的时候,他竟然卷起袖子,给我看只有医生和家人看过的他伤残的左臂。”

唉,两人肯将俊秀挺拔的外表下最隐秘的伤痛相示,终至无言相依。山中月夜,纯洁的相知相惜情怀,是齐邦媛对俞君最深的记忆。

这一年的暑假,齐邦媛在上海俞家住了大约一个月时间。俞君带她参加各种晚会,让她感受到都市繁华。其实,在峨眉山的那些天里,俞君是齐邦媛唯一的依靠,两人一起由遥远的四川来,临行曾在深山将自己心中最大的痛苦和隐秘相告,形成一种closeness。由于俞君的缘故,齐邦媛对那巨大、陌生,处以冷眼看人的上海也有了初识之美的印象。

白天,俞君带着齐邦媛四处走走,看许多种了法国梧桐树的街道,他曾就读过的学校,叫他声乐的老师家以及从外滩的扬子江口和到长江入海之处。晚上饭后在客厅唱歌、祷告,他带他到阁楼他父亲藏书之处,给她看案上开卷未合的吉卜龄小说《消失的光芒》。那一页是俞君父亲逝世前正在读的。然后他们在窗下的长椅上坐着,悄悄地说些心里的话。

不过,遗憾总是人生的常态。齐邦媛最终没能融进俞君的生活,分别之后,两人再无重逢。

六十年后,有人采访齐邦媛,她说这么多年来还蛮想这位俞君的,他能满足所有少女的幻想。她又补充说,可是在他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张大飞。张大飞,抗日英雄,牺牲时年仅26岁。他,是她一生崇拜的男子,是她朦胧的初恋,亦是她的兄长。

换句话说,要与大学时代的齐邦媛同学恋爱,不仅要征服齐邦媛本人,还要征服她心中的抗日英雄张大飞。俞君本人也坦言,他无论如何也竞争不过一个死掉的英雄,要是张大飞还活着,或许在别的方面可以跟他比一比。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想象。

因为最近的一些经历,我对齐邦媛先生的这段感情充满了好奇。也对俞君充满了好奇——他还有什么样的背景?后续又是如何的人生轨迹?于是,我吃瓜吃到了八十年前。在深究之下,我发现,俞君并不是一个人名,只是齐邦媛先生爱慕的这位男生姓“俞”,喊“俞君”只是美称。

最后,根据齐邦媛先生的描述,我找到了能够找到的关于“俞君”所有的资料。俞君的名字我不清楚是否是齐邦媛先生有意隐去,还是已经忘记?我想,忘记的可能性大概是很小的。所以我也就不透露“俞君”的名字了。如果今日俞君尚在人世,也是百岁老人了。——俞君,祖籍浙江杭县(今杭州),上海读的高中,育才中学。21岁到武大读书,24岁从武大毕业。

说来,世界上确实是有很多巧合之事。在当我基本查清所有事情以后,发觉今日竟是齐邦媛先生的百岁诞辰。放两张“俞君”的照片,不知道齐邦媛先生是否见过。满足下大家的好奇之心,也作为齐邦媛青年时期美好情愫的纪念吧。





(图为21岁和24岁的俞君)


祝齐邦媛先生诞辰快乐!

齐邦媛,1924年2月19日生,辽宁铁岭人,1946年毕业于国立武汉大学外文系。1947年到中国台湾,1968年美国印第安纳大学研究,1969年出任中兴大学新成立之外文系系主任,1988年从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任内退休,受聘为台大荣誉教授迄今。曾任美国圣玛丽学院旧金山加州州立大学访问教授,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客座教授。教学、著作,论述严谨;编选、翻译、出版文学评论多种,对引介西方文学到台湾,将台湾代表性文学作品英译推介至西方世界,卓有贡献。代表作有《千年之泪》、《雾渐渐散的时候》、《一生中的一天》、《巨流河》,英译《城南旧事》(部分,林海音原著)。此外,还主编有《中华现代文学大系:台湾1970-1989》、《中英对照读台湾小说Taiwan literature in Chinese and English》、《二十世纪后半叶的中文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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