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林:上山下乡运动中知青自杀现象述评(二)

文化   2024-11-04 00:00   上海  


转载自:一代知青


上山下乡运动中知青
自杀现象述评(二)

作者:王家林

因出身“黑五类”政治上倍受凌辱歧视,导致知青自杀:


上海知青蒋振耀:开枪自杀


上海知青蒋振耀,1952年6月出生,上海市陆行中学68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6月下放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22团5连,后调10连当副班长。知青朋友称小蒋“追风少年”,1米76的个头,眉清目秀,生龙活虎,朝气蓬勃,喜欢文体活动,篮球打得好,投篮、扣蓝稳、准、狠。姿势优美,口琴吹得好,二胡拉得棒,常在宿舍、田头吹上一曲,劳累的知青们顿感心畅气顺,疲乏消顿。有时兴致上来拉一曲《江河水》哀婉悲凄,如泣如诉,许多知青都流下思乡的眼泪。领导批评他是资产阶级情调。是封建修,不准他再拉《江河水》,并且逐步升级要在全连召开批判大会,要他交待家庭三代出身,交待在连队拉帮结派问题。

蒋振耀据理抗争,领导恼羞成怒,要押上批判大会狠狠批,并拟调离武装连。


就在要开全连批判大会批斗他的当天午餐后,大家在宿舍午休打盹的时侯,在他睡的上铺,用步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枪机。当即一命呜呼,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许多知青目睹现场,掩面痛哭,泣不成声,不思茶饭。


当天晚上批判大会照开不误,而且批判的调门更高了。指导员公布蒋振耀三条“罪状”,一是拉帮结派搞小团体;二是隐瞞家庭成份,主要是沒有向领导交待他爷爷的成份;三是蒋振耀有叛国投敌嫌疑,理由是他有时朝边境那边久久眺望,是想观察地形,日后好跑。最后指导员说;蒋振耀动用无产阶级革命的枪支开枪自杀,是自絕于人民,自绝于党,是对人民与革命的背叛,是反革命行为,是阶级立场问题,希望大家站稳革命立场,提高阶级斗争觉悟,綳紧阶级斗争的弦,与蒋振耀划清界限。

指导员还发挥了阶级斗争的无限想像力:他妈的!什么蒋振耀?要蒋介石振兴光耀门庭吗!?


许多知青骂娘;“荒唐!十分荒唐!扯蛋到极点,子虚乌有的不实之词。”


有的知青借口有病,离开现场。有的知青悲愤地跑进宿舍,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嚎啕大哭。


振耀冤屈,苍天有眼,大家心里在啼号流血。


后来,蒋振耀的父母来连队处理后事,坚决不接受连队党支部领导的荒唐结论,无数次跑兵团、师部,省有关部门投诉上访,要求给个说法,给蒋振耀平反,恢复名誉。


十年后,1980年5月的一天,蒋振耀的追悼大会终于在10连召开,许多已离开农场的知青都赶回来参加追悼大会,大家抱头大哭,释放出多年来积郁在心里对蒋振耀受到极不公正遭遇的同情与愤慲。对这位多才多艺“追风少年”的思念。追悼会场内外摆满了素白肃穆的花圈,挤滿了知青与农场职工,全场气氛沉重凝怮,哭泣声一片,连队领导致悼词,推翻了以前连队领导加在蒋振耀身上的污篾不实之词。还他以清白。


蒋振耀的父亲带着他的另俩个儿子来参加儿子的追悼大会。两鬓斑白,老态龙锺的老人泪流满面,泣涕伤心得像小孩一般,10年来失去儿子的痛苦,为儿子的清白,不辞辛劳,奔波在各有关部门之间,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与财力。今天终于初见成效。追悼会后,一家三人把蒋振耀的骨骸捧回故乡上海安葬。


会上,知青代表致词:优秀的人都是要面子,更要尊严,蒋振耀虽然只有18岁,但他为了维护自已的尊严与人格,不借用自已嫩弱的身躯与青春为代价去抗争,用淋漓的鲜血向荒诞的“极左”思潮宣战。


阳知青张艳萍:喝卤水自杀


《冰河上的女尸》张艳萍,沈阳六八届知青,下乡在西风农场开源大队,地主出身学生成分。她人特老实少言寡语,喝卤水自杀时那年她19岁。 


1971年初,那天四小队下通知说大队开会。团支委王兴义(农民)中午吃饭时与张艳萍走了个 碰头,便通知她“后天晚上吃完饭,六点去大礼堂开会必须得到场。”“什么会?”张艳萍间。“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许请假。”说罢王兴义便匆匆离开。张艳萍杵在那里站了很久,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当天晚上谁也没看见她去打饭,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


天刚蒙蒙亮有个办事的小队干部沿着河道走路,忽然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绊倒在河床上。他爬起来一看是个死人!他吓得一路连跑带跌去报案。接到报案后,人保组及民兵配合公安局警察到现场调查取证,确认系自杀。


在现场她的身旁有个装卤水的碗,她屋里还有一个紫色的小木箱子,里面放着织好的毛衣毛裤,最下面的是一封遗书:“爸妈:女儿活的很累很紧张。我面对的世界是无望的,我对不起爱我的亲人。这些衣裤是我以前想你们的时候织的,留给你们留个念想吧。为什么王兴义他们要揪斗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不回城我都认了,我只想能活着就行,可老天不让。出身又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开会又要揪斗我,何必掖着藏着呢? "


王兴义看到了遗书百口莫辩。其实那天是开备耕生产的动员大会,根本就不是批斗她。他跺足捶胸痛哭不止,遗书被公安局拿走了。王兴义觉得自己一命抵一命、罪责难逃,安顿好家人去公社自首。心里想自己的这辈子也就到这了,鼻涕眼泪一起淌。那就在临死给自己吃顿好的吧,去小卖部买了两根大麻花,就着一瓶汽水哐哐地给造了,等待宣判。调查之后王兴义无罪。打那以后他信了佛,在自家小院内修了个小庙堂,每逢年节就上供烧香。


多年以后老知青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乡家探望,碰见了王兴义。他愣了一下撒腿开跑,嘴里叨咕着:“完喽完喽,张艳萍又来了!”一个朴实的农民就这样在一桩误会中一辈子活在忏悔与自责里。老知青们去张艳萍的坟前摆上了花篮鞠躬“老同学啊我们看你来了。”一直以来王兴义把坟头收拾地立立整整的。


广西知青杨伟竞:在破牛棚里上吊自杀

杨伟竞是广西玉林初中66届毕业生,1969年2月同一医院的职工子弟一起插队下放在玉林福绵水岭公社小屋岭坡大队,但竞子却单独分在村尾的一个生产队,她的住户是一个大家族,两位老人有儿子五个,家中很穷,除老大成家外,其他的弟兄四个都是光棍,队里都是一个姓的族亲队里有意识按排一个女知青住四光棍家。


竞的父亲早年被打成右派返乡接受改造,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在我们插队两个月后分别下放到邻县的卫生院,因出身“黑五类”,被大家视为“狗崽子”,低人一等,干最累最脏的活,靠挣7分钱一个工,来养活自己。


插队第二年,即70年春,知青们都与住户分开,住进了知青小屋,另开炉灶了。竞子所在的生产队虽领了国家的专项拨款,却没有为她盖房,只好仍留在原来的户主家。一个出身不好的城里年青女学生住在四个年青光棍家该是怎样的险境。1970年3月中旬的一天,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平常不太串门的竞子到知青小屋欲言又止,后终于告诉大家,因为她多次拒绝了住户32岁老三纠缠骚扰小他12岁的竞子,遭到竞子拒绝,后竟向竞子提婚更是遭到竞子严正拒绝,于是住户全家对她一反常态,冷嘲热讽,在地里干活也遭到队里社员的闲言碎语,心理压力很大。竞子要求生产队另给她安排她住处,可队长总是找借口一拖再拖。事已至此,大家恍然大悟,当初她的住户主动要求接收一个女知青是出于何种动机。村子里都是族亲,当时几位知青商讨的结果还是继续向大队反映问题,及早调离才能脱离危险。


下旬的一个春雨阴绵的早晨,脸色苍白的竞子找到同学,说户主一家把她的东西都扔出了大门外,她叫我们帮她把谷子扛到新的住处。凄风苦雨中我们知青几个把她被扔在门外横七竖八的行李、谷子搬到了生产队临时腾出来给竞子的“住房”—-间刚刚把牛拉走不久,臭气熏天,潮湿昏暗的牛房,周围是村民的猪圈、茅厕、闲杂房。此事此情此景,同学们悲愤难抑,知青响应党和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国家拨了建房款,难道就因拒婚必须这般“待遇”吗?公理何在?还是柔弱善良的竞子劝阻同学“火山喷发”,大家理解,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出身“黑五类”,孤苦无助,忍辱负重。


被赶出户主家的那几天竞子和同学住在一起,她曾给我们看过那黄老三的情书,信中软硬兼施,其中一句意思我记忆犹新:“不嫁给我,你到那,我都要找到,让你无脸见人,不得好死。”分明是威胁恐吓!我气愤极了,叫竞子拿到大队或公社去反映,但她不愿意,她意思是调到她姐姐所插队的公社就没事了。可事与愿违,她迫切希望姐姐所在的生产队同意接收她,可这天她从大姐处回来情绪有点失落,说调到姐姐那里希望不大了,


晚上,知青们正在吃晚饭,竞来到朋友处,大家叫她坐下一起吃饭,她说在姐处吃过饭了。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同学还安慰她:“别急,待会叫组长开会,研究怎样帮助你解决换队问题。暂时就住在同学处,竟子坚持要走,她不放心“家”里的好几百斤谷子,那是她的血汗粮啊。她还是回去了,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1970年的清明节下午,生产队出勤的社员很少,都忙着扫墓了,下午阴雨朦胧,大地凄憷,五个知青头戴着竹笠,披着雨衣和几位大伯大娘在翻耕田地,此时没有往日农妇的细碎唠叨,没有男人的调侃甚至粗野的嬉闹。天,阴霾霾,风,冷飕飕。大家心情似乎格外压抑不安,不声不响地干活,只想早点收工。


大约3点钟左右,6队的一位大嫂气喘喘的颠跑过来大呼:“快来救命啊,你们知青出事了……”“啊!”我们大惊失色,即把手中的铁锹一扔,三步并两步的向6队跑去。可是迟了,气喘吁吁跑到现场,大家惊呆了,现场惨不忍睹。


一间又黑又臭的破牛棚里,竞子直挺挺的吊在屋梁上,面如黄土。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呢?吓得我们顿然间木然了“快把她放下来啊。”回过神来,我们哭着,喊着就要往屋里冲(用水缸顶着的牛栏门早已被前到的男知青撞开了一条缝)“她已经没救了,要保护现场。”一位村干把我们拦住了,“是谁把她害的?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泪流满面、脸色惨白的知青们在哭着,喊着,不停的咆哮……


大家百费不得其解,咋天晚上竞子尽管情绪不佳,但不至于自尽,或许她在离开我处回去的路上遇了“狼”?或许就在独居的当晚遭遇不测?要知道那是简陋的牛房,门关不牢,墙头低矮,逾墙而入易如反掌。竞子的悲惨离世让知青们充满狐疑。


还有更离谱的事,当竞的母亲接到噩耗赶来时,村里竟有人指责她干涉女儿婚事,迫使女儿走上了绝路,悲愤交加的母亲向我们知青哭诉:“不久前,当我知道住户的儿子骚扰她,我只劝她个人问题自己考虑清楚,她要在农村安家我也不反对,你看,我家这种情况能给儿女们什么前途?她姐姐决定嫁农村了,我都没阻止她啊,(她姐姐是64年知青),竞子很懂事,心里有事不太对妈说,怕我挂心……女儿死得这么惨,有人还把罪责推到我的头上,我向谁讨个公道啊?” 悲恸的竞子妈妈哭诉无门,谁帮她伸冤做主呢!


竞子突然走了,走得不明不白,那些天我们村子里几个知青无限的悲痛和压抑,也在分析着竞子的死因,想为她讨个公平。全大队一百多知青都分散在各个自然村里,应该集在一起协商一下该怎样处理这件事,可还没集会沟通之前,知青小组长很快就传达了大队支部的指示:杨伟竞是自杀,她是资产阶级恋爱观 ,知青们不要动乱,不嫁贫下中农就是资产家阶级恋爱观,知青们心里不服,可又拿不到他杀的依据,竞子可怜的母亲也没上诉,也只有认命。

知青张大山:被关押严刑拷打,走上自杀绝路


张大山,1964年下放的富拉尔基知青,后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师45团2连当拖拉机手,1964年下放前张大山已是初中文化,在当时已是不错的文化水平。1970年夏天,大山到场部修理厂修理拖拉机。修理厂墙壁靠近地面的地方发现“打到xxx,刘xx万岁!”的反动标语,团部保卫股军队干部下来调查后,怀疑是张大山写的,理由是张大山出身地主反动家庭,二是张大山有文化,平时表现一般。于是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仅凭怀疑就将张大山关押起来严刑拷打。


张大山死活不承认。办案人员立功受奖心切,在团部军队干部“还要施加压力”的指示下,想出一个惨无人道的绝招。这一招使张大山想不承认都难。


即把张大山的脸硬摁到烧得通红滚烫炽热灼人的铸铁炉盖上几厘米的距离,张大山薄皮嫩肉的脸被炽灼得疼痛难忍,冒烟烤糊,嗷嗷大叫。张大山实在受不了,只有屈打成招,承认反标是他写的,仅凭他的口供,张大山被判八年徒刑,押送北安监狱。


许多连队知青同情张大山,认为笔迹不是张大山所写,有的知青还送饭菜票给劳改中的张大山。这都受到连队干部警告,办学习班,认为是阶级觉悟与阶级立场有问题。


就在张大山服刑期间,场部、连队又出现同样笔迹,同样内容的反动标语。后再查,确系小孩所写。这时张大山所谓“反革命案”真相大白。但团部军队干部讲“张大山案,铁板钉钉,不能翻案。”当时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张大山说一句公道话,因为他是一个地主的儿子,无名小知青。七年后,张大山提前一年释放出狱,回连队劳动,也沒有平反,也没有告之提前释放的理由。


回到连队后,张大山已患有严重心脏病,被打的头经常疼痛,沉默寡言,忧郁烦闷。


1978年他返回家乡,听说他实在难以忍受病痛折磨,生活拮据,病困交加,走上自杀绝路。


女知青王圆圆:男朋友口噙雷管把自己炸飞,她疯了不久于人世。


韦洪《代价》:我出身黑五类,下放后,低人一等,政治上饱受歧视干活比别人卖命学习毛著比别人认真别人干累了,还可以休息,发牢骚,我于累了,还得干,不敢吱声,冬天,赤脚下河挖沟,深秋,下河捞猪草,月经来了,还得干,落下病根。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大家都认为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表现很突出,推荐我上大学,我也很想上大学,但政审不过关,总被刷下来。


我附近还有个知青点有个漂亮女知青叫王圆圆,能歌善舞,文革中,家中被抄家,妈妈逼死。圆圆很傻,男女事也不懂,有一次收工,她拉在后面,看见水渠旁草丛好像有动静,那时阶级斗争弦绷得很紧,以为有人破坏水渠,圆圆冲过去,看见一男一女干好事,她嚷道“干什么?”她随即向生产队长汇报,老乡们不当回事,哄笑“晦气。”从此贫下中农高大形象在她心目中一落千丈。但圆圆还跟患有梅毒性心脏病的蒙古大妈住蒙古包里,帮他干家务活,照顾她,后来圆圆说;“要改造自己小资产阶级情调与思想。”为了表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变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她做出惊骇之举,居然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蒙古牧民,我们听到消息都惊愕住了,不可想像,劝也不行,说劝她不结婚是资产阶级思想作崇,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与牧民结婚是革命行为。其实圆圆也有苦衷,上面供销社、木材厂、教师、工厂,多次招工,都没她份,因为政审不过关,现在好多人提起圆圆,还有印象,听说她结婚后,生了几个孩子,大家很惋惜,这漂亮、多才多艺、出生干部家庭的姑娘,宛如南国漂亮含羞草,移植到塞北变成枯黄芨芨草,太可惜了,早听说当时有好多人都劝她,他家里父母拍几份电报给她,催她回去,圆圆妈文革批斗死了,爸爸平反后又找一后妈,她认为后妈是势利眼,坚决不回去。


无聊乏味枯躁的生活中,她找了个同城,同样成份,同病相怜,同遭遇的知青好朋友,他是个男知青,老高三,聪敏过人,会修无线电、电机,也因出身不好,屡次招工,上学,提干,入党与他无缘。心情非常沮丧,厌世情绪很浓,圆圆与他毫无顾忌地说心里话,说到伤心处,一同掉泪痛哭。有时他俩一块唱歌,一块喝酒遣愁,互相怜悯,互相安慰。


有一天她的男朋友心情特苦闷,他狂奔,在沙漠沙子上,写个大大的“盼”字他围着“盼”字转圈、哭泣、哀叫,然后口里噙着两节雷管,接通手中攥着的两节电池,一声巨响,他倒下头炸飞了,血肉四溅。他到“天国”盼无忧、无愁、无歧视。圆圆听到消息,赶到死亡现场,她悚吓得伏到他身上痛哭,这惨痛的一切,世态炎凉,险风恶雨,她俩的痛苦际遇,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承受底线,她疯了,见人就唱,就叨叨,“一去不复返了!一去不复返了!”披头散发,没明没夜地乱跑,后来听人说,她也不久于人世了。


北京知青范素云:与男朋友两人中毒身亡

作者李锐在《老播话当年》《范素云》一文结尾还谈到:当年这个村子也曾来过一群北京来的知青,后来一个个都陆续调走了,只留一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其他知青都招工、招干、当兵走了,他俩出身不好家长没门路,属于社会草民阶层,两个知青感情不错,相依为命,劳动回来在一起烧饭,闲聊排泄惆怅。不幸有一次把装“1059”剧毒农药的瓶子误装麻油,并用有毒的麻油炒莱吃,两人双双不幸倒地痛苦挣札一阵后,口吐白沬死亡,其实若有旁人及时发现,送医院抢救,不会酝酿死两人惨剧,两人死后,北京因没有任何亲人来,老乡们只好把他俩埋葬在村边荒岗上,又因为他俩没结婚,村民们把他们一左一右并排埋葬。惨剧发生后,知青中议论纷纷,许多人讲他俩都是北京来知青命运相同,同病相怜,都是贫寒出身,都背着出身不好的思想包袱,都没有门路调上城,每每送走同来农村又陆续上调走的同学,心中极端沮丧悲哀,不排除双双自杀,走上绝路的可能。每当看到,回城后经常想到,在残阳衰草荒岗上并排伫立的两座荒坟,我感叹扼腕万分。
北京知青朱毅男:卧轨自杀

北京知青朱毅男,1953年出生,北京35中68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9月下放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5团1营10连。


朱毅男出身于高干家庭,父亲是国家财政部高官,因为在文革中打成“走资派”,“5.16分子”。属于“黑七类”所以文中把他划为“家庭出身不好,政治上受歧视”一类。


朱毅男高高的个子,白净脸庞,身着军装,走路挺胸踏步,富有韵律,爱好学习,思维敏捷,逻辑性强,说话引经据典,爱好唱歌,音域宽广。小朱下放后积极要求上进,吃苦耐劳,不久就上调5师警通连,还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大家都认为朱毅男是个干部苗子,前途无量。


“天有不测风云”,文革动乱真是一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祸乱,乱云飞渡,险象环生,“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家里准备在朱毅男入党后,送他到部队当兵,踌躇滿志之际。1972年朱毅男的父亲被打成“5.16”分子隔离审查。消息传到兵团,小朱调离警通连,回基层连队劳动。这时他不再是“革命干部子女”,而成为“反革命子女”,充其量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知青。以往的羡慕赞许没有了,如今周围充斥了睥睨歧视。巨大的落差彻底摧毁了小朱稚嫩的精神世界。


小朱下放至工程连的指导员,是个部队转业军人,对出身不好的知青特别歧视,常用野蛮粗暴的手段来“再教育”他们,他常训斥、辱骂、讥讽朱毅男,使他常常在广庭大众之下无地自容。再加上知青战友的冷漠、歧视、欺负。小朱无比沮丧颓唐。


每天辛苦劳动一天,回宿舍后,常有知青阻止他洗漱,打来饭菜,有知青恶作剧,撒上泥沙,使他不能进口,倒掉重买。还有知青恶作剧,乘他夜里外出解手,把宿舍门扣上,不让他进屋,逼得他只能披着大衣蹲在门外哆嗦颤抖到天明,有时这些恶作剧的人不让他上炕睡觉,只能无奈蹲在炕脚睡觉过夜。


朱毅男从充滿阳光,远眺憧憬的峰顶,跌坠到黑暗,充滿荆棘的谷底。受尽凌辱、欺负、虐待。他幼嫩的肩膀与心理承受不了这巨大的落差与冲击。

1972年秋季的一天,只有19岁的朱毅男来到连队50里外的太平湖火车站卧轨自杀,他的身躯与理想被巨大的火车车头碾得血肉四溅,惨景惊天骇地。


其实朱毅男只有熬过一、二年就没事了,他父亲一年多后就平反了,是会把他弄到部队当兵的。可惜朱毅男沒能熬过这一年。

齐齐哈尔知青岳志文:悬梁自尽


齐齐哈尔知青岳志文,1949年出生,齐齐哈尔实验中学68届高中毕业生,1968年10月下放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师56团4营13连。当农工,饲养员,后升任任排长。小岳英俊活泼,劳动积极。


小岳的父亲是老革命,文革前任区委书记。后被打成“走资派”,遭到造反派的残酷关押、审查、批斗、殴打。于是小岳也成为“狗崽子”。在兵团受到政治歧视。


1970年8月的一天,在连部办公室的一块窗玻璃上,出现两行白粉笔写的字,上面是“打倒”,下面是“七.二四”。中央曾在1966年7月24日发布过改革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史称“七.二四通告”。当年全国各族人民必须认真学习、领会的重要文件。竟有人写出“打倒七.二四”的标语,连队领导认定这是反革命标语,严重的政治事件。阶级斗争新动向,并在全连开展排查,号召大家检举揭发。


由于岳志文是排长,经常出入连部,也是连队黑板报抄写者,又加上他的父亲是被关押审查的“走资派”。很自然他就是被怀疑的重点对像。而且与他一同下放到同连队的同学也揭发“这就是岳志文笔迹”。刹时间,祸从天降,小岳被连部领导关押审查。关押、恐吓、威迫,无所不用其极。下田劳动有人跟踪看管。连队宿舍墙上又出现了标语、大字报。


什么“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老子反动,儿混蛋”;


“岳志文必须老实交待反革命罪行!”。


岳志文遭受了巨大的政治压力与精神打击。他有口难辩。心灵经受无情的摧残,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在麦田割麦时,他用锋利的镰刀砍向自己的腿肚,当即血管割断,鲜血喷溅。幸亏被人发现,送到团部包扎。但是,不仅没有人同情理解他。


连队领导还讲;“这是对抗组织,对抗审查,态度极其恶劣。要求大家与岳志文划清界线,加强监管,狠狠批判,绝不手软。”

卫生员包扎好后,一刻也不准岳志文休息,继续变本加厉强迫他干更脏更累的重体力活。同时每天24小时派人监管跟踪。岳志文被如此监管关押审查一年,他的精神与身体都彻底被摧垮,终于有一天,小岳利用监管人的疏忽,跑到阿伦河的鱼房里,悬梁自尽了。


所谓“可教子女”因不堪凌辱而死者,万念俱灰而死者,屡受歧视而死者,例数皆是,难以毕举。


2015年浙瑞安知青文化研究会寄给我一本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纪念册《亲切的怀念》,我仔细翻阅仅一个浙南县级市,人口只有50万左右,文革前与文革中下放知青中,回忆录中记载的在上山下乡运动中因各种原因,死亡、自杀的知青就有30位。

女知青扬胜华:吞下砒霜水银自杀


其中一位女知青因在文革上山下乡运动中,因出身不好,倍受歧视,忍辱自杀,悲剧发生后还遭受各种怀疑与泼污……


1964年12年瑞安市高中毕业生,16岁的女同学扬胜华虽品学兼优,因出身不好,不能考大学,下放到林垟公社外甲大队,插队务农。


扬胜华,1米6身高,扎着两根粗短辫子,喜欢穿运动装,脚蹬网球鞋,动作麻利,挺胸昂首,充滿朝气与活力。但农村贫下中农知道她出身“黑五类”,便逐步歧视她,胜华为此加倍表现积极,劳动早上工,迟下工,埋头苦干,从不叫苦。在生产队组织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大会上及革命大批判会上,扬胜华多次表决心,坚决响应毛主席“知青知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伟大指示,扎根农村干革命,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向贫下中农学习。晚上下工,她不顾休息,还将自已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及抄录的毛主席诗词抄成大字报,表达要将自己的青春献给农村的决心书贴在墙上,表示自己决心与家庭划清阶线,背叛家庭,努力改造世界观,做毛主席的好青年。


但路过大字报的农民与知青看完大字报后,有的冷嘲热讽,阴阳怪调说几句。


扬胜华是老高中生,文化水平高,听话肯干,表现积极,队长任命她为知青组副组长,队长有时为了完成上面布置的学习批判任务就叫胜华去具体布置落实,他一户户,一个个,挨家传达布置,然后又去挨家催,有的不屑一顾,瞄上一眼“沒写好”;有的说“不会写”;有的说“沒空写”。扬胜华经常碰得一鼻子灰,讨没趣。


出身不好的沉重十字架,压得十六岁的扬胜华喘不过气来,当地农民及知青歧视冷漠的眼光与态度使她心灰意懒,丧失信心,她失去往常的笑脸,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每天愁眉苦脸,与过去充滿活力的扬胜华判若两人,有时劳动暇余,她孤独站在旁边发呆,凝眉远眺,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绵绵的忧愁笼罩在少女的心头,脸上布满愁云,眼睛饱含沉郁凄楚的神色。似乎有一种莫名沉重的枷锁,压在她的心田,使她心里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抑郁与压迫。


与胜华同住一个宿舍的知青蔡树锦有海处关系,也属于“黑五类”子女。共同的命运与遭遇使她们有了共同语言与共同感受,有时候劳动睱余,两人到河边散步,谈谈家中的情况,互诉心中的烦恼,谈谈世态炎凉,人间百态,说到伤心处,两人掩面而泣,默黙而对,仰天长嘘。


有时候她们俩还象孩子般登上河旁小船,荡起双浆,这时银波粼粼,波光船影,小船划过,激起层层涟漪,也激起扬胜华对学生时代美好的回忆与遐想,她觉得美好的儿童时代,就象童话中的伊甸园,没有烦恼,没有歧视,只有欢乐、信任、平等,她小时候时常与同学,到公园划船,唱着动听的歌声,胜华不禁唱起儿时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胜华沉浸在美好而甜蜜的回忆中……


一阵凉风吹过,胜华在惊悚中醒来,儿时的美好理想与冰凉严酷现实差距是何其大啊!


胜华突然手揿船帮,两脚撑住两边,使命两边掰,左右使劲,小船两边摇晃,颠簸厉害,河水溅进船舱,打湿了两人衣裳,蔡树锦顿时坐立不稳,跌跌跄跄,脸色吓得刷白,惊叫“别晃了!别晃了!我怕!我怕!”


胜华停止了摇晃,因为她不愿意殃及朋友,如果树锦不在船上,胜华很可能摇晃船直至倾覆,因为她认为这块土地太寒冷,她的青春蓓蕾经不住霜打寒凌,只能凋凌败谢,她有絕望闪念,将船倾覆翻沉,将自己卡在水里窒息溺亡,扬胜华的心理很懦弱,精神很孱惧,她选择乘船不小心倾覆溺水身亡,算劳动事故,处理后事可避开政治因素,甚至家里还可以得到经济抚恤,若自杀身亡,再加上“黑五类”出身,属于与党,与组织对抗的反革命行为,那可要罪加一等,死了还要再踏上一只脚。


在她想倾翻投河的瞬间,她头脑顿时醒悟,脸色刷白,直喘粗气,仰天放声大哭,她喟叹:天地之大,但容不下一个弱女子,道路虽宽广,但脚下的路却十分崎岖坎坷。


随后几天,掦胜华白天低头干活,面露愁容,沉默寡言,夜里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或低声抽泣,或哎声叹息。扬胜华病了,她请了几天假在宿舍休息。她时而低头写信,时而毛巾拭泪,如果知青下工回来,她就到屋后小树林旁的土堆旁,坐在地上写。


同宿舍的陈树锦问她;“写什么啊?”


胜华回答;“写信给爸妈。”


陈树锦疑惑“过两天就回家了?”


树锦似乎预感到什么不祥的预兆。但她劳动一天,很累,回家吃完晚饭,倒头就睡,也沒有考虑许多。


第二天早晨,蔡树锦醒来发现胜华床上的尼龙帐沒有放下,被窝仍叠得好好的,奇怪!胜华晚上没回来睡觉?她觉得不对劲,心中有不祥的感觉,她一骨碌爬起来,打开办公桌抽屉,发现一封胜华写的信,是她写给爸妈的绝命书,胜华伴着眼泪写道;“爸妈,这是我最后写给你们的一封信,女儿不孝,不能孝敬你们,还给你们带来许多烦恼,叩谢养育之恩……。”


树锦颤抖着,“哗!”地大哭起来,附近的知青与农民都赶过来。生产组长说;“昨晚路过宿舍时,看见火光,原来是胜华在后屋旁烧着什么,好像是信件日记。”


树锦掀开胜华枕头,平时搁在枕头下的日记本不见了,大家赶紧跑到屋后,确有一堆胜华昨晚烧完的纸屑灰,用树枝拨开看,是胜华日记本的残边纸屑。显然日记本,信件被她全烧了。再查看她的其它物品,发现她的一面鏡子后面的砒霜水银被刀片刮得光光,旁边的饭碗里,旁边都沾滿了残留的砒霜水银。显然从镜子上刮下的砒霜水银都被胜华吞下。

“赶快找人!”大家散开,一边到树林河边找人,一边赶快向生产队、大队、公社、县革会逐级汇报。


很快县革会公安部门、县知青办、公社、大队领导陆续到达出事地点,首先集中人员到各处山林,河塘,县城老家,亲戚朋友处找人。重点派村民到屋后河塘打捞尸体。


各级赶来的干部在队部研究商量分析,一是认为可能与男知青谈恋爱,发生关系后,肚子搞大了,羞见于人而自杀,二是出逃台湾,因为她出身不好。


于是展开紧张的内外调查,盘问,录口供,先将几位男知青找来,分别严肃盘问是否与胜华恋爱,是否有出轨行为,是否有男女关系,几位男知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连声说“开玩笑,胡扯”,办案调查人员桌子一拍“你们不说,就抓起来”。哄、吓、诱手段都用上了。


有人怀疑胜华与树锦想出逃台湾,瑞安靠东南沿海,海外关系很多,有人反映胜华与树锦几次在河里学划船,这是为偷渡做准备。伪造自杀现场,胜华先走一步,树锦探探动静,随后行动,于是县革会命令民兵指挥部严查各公社镇招待所、旅馆,海港漁码头,清查出海渔船。


队里还组织几个农民到附近湖泊用拦网打捞,一时间全大队搞得人心慌慌,寝食不安。


过了一个星期,扬胜华的尸体在西彭官大河水荷花中漂浮起,真相才大白,由于河水的浸泡,胜华的头脸脹得有巴斗大,完全变了型,许多知青赶到现场,见此残状,禁不住个个号淘大哭,许多知青为扬胜华呜不平,认为扬胜华是个要求进步的好青年,她工作劳动刻苦,学习认真,当个学习小组长,也当个亊干,经常组织学习,带头写学习心得,遭到冷嘲热讽,她对农民、知青朋友诚实热情。她文化水平高,帮助村里农民读报,写信,识字。她积极要求进步上进,她也刚强,纯真,是有为青年,应该有个好前途。但是“唯成份论”的世俗观点害死人,政治歧视的巨大压力,压垮了这位刚强、纯真、勇敢的姑娘,使她屡屡受到政治冷遇与打压,她终于垮了,万念俱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选择了逃避-自杀。


后来扬胜华的父母,兄弟姐妹闻噩耗后,赶到农村,全家人见状,痛不欲生,昼夜不睡不吃,仅喝点水,后来连一分钱抚恤金也未拿到,匆匆埋葬了尸体就回城了。
待续……
作者简介

王家林,江苏省作协会员,1969年初赴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九团,1976年回城后在烟草专卖局工作,直至退休,担任江苏省烟草学会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烟草》《东方烟草报》特约记者,高级经济师,曾在《人民日报》《瞭望》《经济日报》《文汇报》《法制日报》《中国物价》《记者文学》《记者写天下》《销售与市场》等几十种报刋杂志上刊登文章。

来源:作家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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