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中动脉夹层:一例介入治疗下的思考
所谓“星期五”
一直以来,还是挺喜欢写一些病例的分析,能够深入到每一个病例可能是做医生最满足的事情。
我们神经内外科的MDT团队,增强了实力,增加了新的成员,因此每个人也都会“运动”起来,在此专栏记录工作心得、病例分析、文献思考,甚至是人生感悟。
——焦力群
内容导读
大家对颈动脉夹层一定不陌生,但大脑中动脉夹层,是“夹层家族”的少数民族,大家未必有足够了解。当大脑中动脉夹层遭遇缺血性卒中,会引发什么样的故事,请看本期病例。
本期病例
患者女性,50岁,主因“头晕25天,言语不清伴右侧肢体无力18天”入住我科。25天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头晕,就诊于当地医院,查MRI提示左侧额叶皮层下点状梗死,MRA提示左侧大脑中动脉重度狭窄(图1)。当地医院给予阿司匹林单抗治疗。患者既往体健,无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危险因素。
图1. 患者25天前发病时的头颅DWI及MRA影像,红色箭头所指为大脑中动脉狭窄。
患者18天前无明显诱因突发言语不清伴右侧肢体无力,言语问题表现为吐字不清、流利度下降、找词困难,肢体力弱表现为抬起费力,以右下肢为著。头颅MRI可见左侧内分水岭区多发梗死(图2),考虑低灌注可能性大,后患者规律阿司匹林、氯吡格雷双抗治疗。言语不利及肢体活动障碍好转,目前仍遗留部分运动性失语,右侧肢体肌力5-级。
图2. 患者第二次发病时头颅DWI影像。
患者于当地医院完善了DSA检查,结果显示左侧大脑中动脉远段重度狭窄(图3),似有双腔/开窗表现,其余血管未见明显异常。遗憾的是当地医院未超选左侧颈内动脉,导致影像欠清晰。术前完善高分核磁检查,可见血管腔内双腔征表现(图4),考虑夹层可能。
图3. 左侧大脑中动脉远段重度狭窄。
图4. 高分辨磁共振检查,红色圆圈为病变所在部位,血管腔内双腔征表现,管壁存在部分高信号,可能为壁间血肿。
我们对患者进行更为细致的脑血管造影评估,以下为不同角度的脑血管造影展示(图5),同时进行了自膨支架置入后,可以更为直观的对比术前、术后影像变化。
图5. 本次支架置入前后DSA影像对比,小写字母为术前影像,大写字母为支架置入后的影像。红色圆圈为夹层及支架置入所在部位。
术后复查核磁,见一点状新发梗死灶(图6),无新发神经系统症状,患者言语流利程度较术前有所好转。
图6. 左侧额叶点状新发脑梗死。
追根溯源,患者中年女性,没有动脉粥样硬化的危险因素,就需要考虑引起颅内动脉狭窄的其他原因,主要嫌疑为夹层和血管炎。
01
夹层
多见于中青年人群,年龄分布与本例相符;
回顾病史,患者首次发病核磁发现左额的点状新发梗死(图1),7天之后,患者再次发病,核磁提示左侧内分水岭范围较大的新发梗死(图2);
高分辨核磁可见典型的“双腔征”。
符合夹层可能的进展模式(图7),发病初期内膜片被血流掀起,产生局部血流变化,促进血栓形成,血栓脱落可能导致栓塞事件。继续进展,随着内膜片的游离范围变大,引起远端供血减少,导致低灌注性梗死的发生。
图7. 颅内动脉夹层模式图。
02
血管炎
患者的炎症及风湿免疫相关指标,均未见异常,亦没有前驱感染史;
病变为局灶性而非多发,高分辨核磁未见特征性的管壁环形强化。
由此分析,血管炎的可能性比较小。诊断逐渐变得清晰,一起来了解一下夹层。目前学界对于夹层的研究多集中于颈内动脉的颅外段,而对颅内动脉的夹层研究较有限,早期研究多基于尸检结果。
颅内动脉夹层(Intracranial arterial dissection, IAD)的发病率尚不确定,预计低于症状性颈动脉夹层(2.6-3.0/10万人),其中40%-50%以缺血性卒中起病。IAD多见于后循环(76%-93%),其中椎动脉V4段最常见,而大脑中动脉夹层(Middle cerebral artery dissection, MCAD)少见,首例报道于1915年。Park团队的研究提示MCAD约占所有急性前循环卒中事件的2.4%。80%的前驱症状为头痛。Torihashi认为,MCAD以M1段最常见,可能与靠近蝶翼的后缘,之间存在机械性的接触摩擦而发生损伤。
2015年,Debette等在Lancet Neurology上发表的综述,对IAD的鉴别诊断进行了系统性的归纳。
图8. 颅内动脉夹层的鉴别诊断。
我们还需要排除开窗!开窗畸形与颅内动脉发育相关,常见于椎-基底动脉系统,大脑中动脉开窗罕见。常于尸检或血管造影中偶然发现,Gailloud团队报道其发生率为0.17%-0.43%。
图9. 一例右侧大脑中动脉起始部的开窗,DSA及3D重建。可见动脉边缘清晰,“窗口”清晰可见。
值得注意的是,大脑中动脉开窗与缺血症状密切相关,Jeong对其可能机制进行了分析:开窗导致分叉处的血流动力学异常、涡流形成、血管内膜损伤→斑块形成,开窗通路血流减少→血流瘀滞,血栓形成(图10)。
图10. 颅内动脉开窗形成血栓的示意图。
从本例高分辨核磁的曲面重建来看(图4),血管壁有连续的T1高信号及强化改变,考虑血管壁存在损伤,这是开窗所不具备的表现。我们仍倾向于夹层的诊断。
治疗
确定诊断后,介入治疗的必要性成了首要问题。患者初次发病后服用阿司匹林单抗治疗,7天后再发,症状加重。当地给与阿司匹林+氯吡格雷双抗治疗,后患者述言语及肢体活动障碍整体好转,但向家属仔细求证病史,发现患者在双抗后的18天内,仍出现过2次短暂的肢体无力,提示左侧大脑中动脉的供血不足仍存在加重的隐患。我们决定手术,以除后患。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如果是夹层,哪个是真腔?术前选择了多个角度观察夹层(图5),发现上部的管腔更细,从低灌注起病的角度分析,上部是真腔的可能更大,较细的管腔无法维持正常血供才导致缺血的发生。我们用微导丝分别尝试通过开窗的上下两腔,在通过上部管腔时非常顺畅,验证了之前真腔的推测。随即用直径为1.5mm的小球囊进行预扩,再用2.25mm的球囊进行扩张,可见上部真腔管径明显改善,后置入Neuroform EZ 4×20mm支架一枚,复查造影,成形较满意。术后患者没有新发的神经系统障碍,言语流利度较术前有所改善。嘱患者继续口服双抗,3个月后门诊复查。
写在最后
判断夹层→确定手术→分辨真腔,看似平淡的每一步,其实都面对着十字路口。偶遇少见病例,虽然如履薄冰,但不要步步惊心,循证→分析→验证,让每一步脚踏实地。
作者:冯瑶
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神经内科医生。
师从焦力群教授。从事缺血性脑血管病的介入治疗工作,包括颈动脉支架、椎动脉支架、急诊颅内动脉取栓等。发表SCI论文10余篇,参编书籍3部,于宣武医院进修脑血管病介入治疗并顺利结业。
作者:许文龙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
主治医师,医学博士,毕业于中国医科大学,2016年到宣武医院神经外科工作至今。主要工作方向为颈动脉狭窄、椎动脉狭窄、颅内动脉狭窄、烟雾病等缺血性脑血管病的外科及介入治疗。
作者:谌燕飞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
学习经历: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在凌锋教授的指导下获得神经外科硕士学位,曾留学奥地利,并受政府指派援疆工作1年。
研究方向:颈动脉和颅内动脉狭窄和闭塞性疾病的诊断和血运重建治疗,包括颈动脉内膜切除手术、颅内外动脉狭窄支架成型术及颅内外血管搭桥术。
擅长领域:颈动脉和椎动脉狭窄以及颅内动脉狭窄导致的脑梗塞,脑缺血发作的诊断以及血管内介入治疗,颈动脉内膜剥脱手术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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