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EABILITY
溯 源
同性恋叙事是一种边缘文化,其发展在与主流文化占主导的社会现状之下,展现出冲突这一特点。而以同性之间的爱为主题的文学作品中,反映了大量在父权制社会中不被认可的困境,在自我怀疑中挣扎,在反大众之道而行的社会中生存,由此产生强烈的反抗情绪。掷地反弹,同性之间的爱意表达也呈现出其独特性,围绕极端与理智,痛苦与快乐,正是其中的特殊性,诞生了关于她们与他们的独特文学板块。
台湾文学与大陆文学本是一体两面,但其中又经历了殖民期间以日本语抒写中华民族情感的阶段,以及移民与越境带来的特殊语言表达模式,由此呈现出了其特殊的一面,并且不同于大陆文坛长期的审美娱乐功能边缘化现象,台湾文学诞生了许多休闲为主旨的文艺作品,并且由于地理上的特殊,作品中还往往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因此它不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一种地区文学,而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重要且具有特色的分支。
因此以台湾文学中的表达方式来阐述同性之爱,在语言修辞上呈现细腻灵巧,在感情表达上更为直白甚至于极致。这样的爱与痛并存,湿热的气候缠绵悱恻,闷在心头,眼里也要下雨了。如白先勇先生的《孽子》,主角不仅是一只只困在爱里的青春鸟,更是边缘群体在社会生活中的存在困境,如邱妙津的《鳄鱼手记》,以极其灵妙的笔锋描绘了女性与女性之间的欲望。在谈论文学作品时,与作者本人的评价最好是分开的,然而无论是白先勇先生还是邱妙津女士,其本身的经历也是一篇绚丽的华章,与作品结合来看,作品也成了其绽放生命烟花的火焰之一。
Bai Xianyong
《孽子》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五月天《拥抱》
“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
白先勇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孽子》,以同性恋为题材,以少年李青为代表的同性恋群体为主角,展开对孽子们的形象构筑。他们被迫生活在公园里,是活在杨师傅的《青春鸟集》里各有千秋的,来自不同世界,拥有不同过往的孩子们,也是被社会放逐的小众群体。“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而在这个王国里不仅是无处可去的他们,也是他们背后屡屡发生的悲剧,一是来自自身的原生家庭或者说逃离父权社会后的社会漂泊奇遇,二是这些因素所带给他们的,不被接纳的自我灭亡,不愿走上所谓正路的偷窃行为,偏执、乖张、脆弱,这些都是他们。
原来是记录公园每一位来访者的《青春鸟集》,最后成为了悲剧的收集册。李青逃出逼仄的家庭环境,却失去了唯一的幸福“弟娃”,母亲反抗离家,最后却孤独痛苦的死于疾病,这里的情感处理是有矛盾性的,却也很好反映了曲折的心理,代表了个体意识与生存意识的觉醒,然而在巨型的男权社会之下,他们仍处在不被认可的境地并且无法以一己之力掰倒阻碍的石头。另一悲剧是在伤痕累累的童年后,仍寻求身份认同的他们,龙子的疯了一样寻找阿凤l的爱,小玉的一个接一个的干爹们,老鼠仍选择与暴力倾向的兄长生活。然而悲剧色彩之下,更多的是贯穿全文的人文关怀与正名,他们并非真的有罪,孽子这一称呼是父权体系排斥异己的诋毁,他们在黑暗里鲜活,在逆境里寻找出路,他们亦有属于自己的远方。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公園裡蓮花池的台階上,他昂首闊步,旁若無人地匆匆而過。我突然想起燒山的野火,轟轟烈烈,一焚千里,撲也撲不滅!”——白先勇《孽子》
Qiu Miaojin
《鳄鱼手记》
真正对我有意义的是分离是悲剧痛苦是忧伤,而我所真正欲求的是这个,爱情唯有到这里才算爱。
——《邱妙津日记》
《鳄鱼手记》以主人公“我”的大学生活中经历的从萌发到毁灭的恋情为故事线索,以突破传统的叙事手法,讲述女同性恋者的心路历程与生存境况,背后也是台湾二十世纪末一代青年迷惘的心路历程。
“ 脸孔哲学家 ” 列维纳斯认为,他人的 “ 脸孔”是一种“外在的无限”,当这些“脸孔”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才可以与他人建立联系。题中的“鳄鱼”指喜欢同性的人,白日里披上人皮,内里却是痛苦与不安,从这里也能看出视觉外表对于内核也有重要呈现作用,因此在本书有较重的笔墨,如书中另一对情侣楚狂与梦生的相遇中,楚狂那张灰败的受难者的脸却引起了二人的爱欲,中国古代亦有关于面相的解读,作者在这里对脸部也有自己的见解,认为爱人的脸孔就是打开爱情的钥匙。尤其是对于眼睛的描写,“眼睛,也是支点,把我整具骷髅骨架撑起来,渴望睡进去她海洋般的眼睛。”
叙事上用了“拼贴”式的特色,关于鳄鱼的片段插入在主体叙事中,与其联系,又用独特的象征暗喻心理状态与爱情发展中的疑惑或美妙体验。在语言表达上她大胆又不失细腻婉转,“我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她在男性话语霸权的社会下大胆告白,在独自彷徨时却生出无尽哀愁与思念。尽管爱情会被冲击,会陷入困境,会消散,但字里行间的情真意切确是动人且不可消灭的。因此与其说是一场三对情侣爱情幻灭的悲剧,不如说是爱与死亡的纠缠,是对自我的一场残忍又浪漫的剖析。
“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會愛你,像狂獸像烈焰的愛,但不准,這事不能發生,會山崩地裂,我會血肉模糊。”
——邱妙津
-END-
文字&编辑|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