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宪群:治学贵在求真创新——写在《万绳楠全集》出版之际

文摘   2024-01-03 22:12   北京  


万绳楠先生(1923-1996)


      万绳楠先生是学界公认的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大家,2023年恰逢万绳楠先生百年诞辰。经过安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同仁的努力,新版《万绳楠全集》业已由安徽师大出版社出版。

      学会公众号在此推送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所长卜宪群先生为《全集》撰写的导言,作者在文中高度评价了万绳楠先生的治学特色和学术贡献。本文原载《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6期,感谢作者授权转载。

《万绳楠全集》书影,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



治学贵在求真创新

——写在《万绳楠全集》出版之际


卜宪群


2023年是我的老师万绳楠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母校安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组织整理的《万绳楠全集》(简称《全集》)也即将由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全集》十卷,近300万字,比较系统地收录了万绳楠先生一生的学术论著。2023年初,负责这项工作的刘道胜院长给我打电话,约我给《全集》写个序。论在先生门下的资历、年龄和学问,我都深感不足以承担这个重任。后与同届师姐陈力通电话,她也认为我应该来写写万先生,因为师兄师姐们大都已经退休,寻找资料不方便,有的则联系不上,而我尚在科研岗位上,对各方面的情况熟悉一些。鉴于此,我也不再推脱了。当然也有另外一层因素,我从安徽师范大学硕士毕业后,学术研究的范围大体不出秦汉魏晋南北朝,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对先生学问的敬仰之情益发浓厚,对先生在人生理想信念上的追求、在学术上的追求也理解得更通透一些。因此,我便不揣浅陋,以“治学贵在求真创新”为题,谈一点对先生史学研究思想与成就的粗浅看法。


一、治学信奉马克思主义


万绳楠先生是当代著名的魏晋南北朝史学家,在20世纪后半期的魏晋南北朝史学界和中国古代史学界有较大影响。但由于种种原因,关于他的生平事迹、学术经历,大家知道的很有限,对他的学术思想研究得也很不够。我认为,他是一位信奉马克思主义的史学家,这里谈几点看法。

万绳楠先生是一位坚定不移跟党走的史学家。先生1923年11月22日出生于江西南昌县。1929年9月至1935年7月在南昌市滕王阁小学学习,1935年9月至1939年在南昌第二中学学习,1940年至1942年7月在吉安市第十三中学学习,1942年9月至1946年7月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历史系学习,1946年9月至1949年3月在北平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学习。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时代,先生不仅饱受社会动荡、外族入侵的苦难,也历经了从小丧失双亲的痛苦。艰苦岁月培育了先生坚强的品格,也培养了他勤奋刻苦、依靠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顽强毅力,这是他能够考取西南联大历史系(同时还考取了交通大学电机系和浙江大学土木工程系),后又考取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的原因所在。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先生投笔从戎,加入解放军,先是在位于河北正定的华北大学学习(1949年3月至1949年6月),后在解放军南下工作团二分团十四中队(1949年6月至1949年8月)、第十五兵团政治部民运工作队(1949年8月至1950年)、第四十一军政治部宣传部(1950年至1953年)、中南军区文化速成学校与文化师范学校(1953年至1956年)、解放军军委文化师范学校(1956年至1958年)、北京市第五中学(1958年至1960年)工作。1960年,先生从北京来到安徽,先后在安徽大学历史系(1960年至1964年)、合肥师范学院历史系(1964年至1973年)、安徽师范大学历史系(1973年至1996年)工作。[1]从20世纪40年代末到60年代,先生转换这么多的工作岗位,在当时的环境下,岗位转换显然不完全是出自他自己的挑选,而是服从组织需要的结果。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万先生的一生是比较坎坷的,特别是“文革”期间,几乎九死一生。由于他在西南联大时是吴晗教过的学生,后又参加过吴晗主编的《中国历史小丛书》的写作,“文革”初期被作为“三家村”在安徽的代表进行批判,下放基层接受教育改造,直到“文革”结束后,先生才彻底平反回到教学科研岗位。虽然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但丝毫没有动摇先生对党的信念、对教育工作的热爱。在1988年保存的“干部履历表”中,有一份先生亲笔书写的“本人总结”,其中写道:“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国家生机蓬勃,四化速度加快,人的精神振奋。我决心把‘文革’中失去的时间补上来,为四化多做一些工作,因此不辞教学任务重,科研项目多。当党要我同时担任低年级基础课、高年级选修课并招收指导研究生的时候,我愉快地接受下来。在教学和科研上,我永远是年轻的。任务多且重,是党对我的信任,是我有生之年价值之所在。”文中满满的正能量,哪能看得出这是出自一位曾经饱受文革之苦的人之手呢!对党的热爱是万先生的真诚信念,加入党组织是他一生的追求。1984年12月,万先生被接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实现了他多年来的梦想。在“本人总结”中他写道:“1984.12,我实现了自己多年来的梦想,被接受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当此改革之年、充满希望之年,我愿本着共产党员奋斗不息的精神,为教育改革更好地培养青年一代,为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史学,分秒必争。”那时我在系里读研究生,也幸运地参加了先生入党的支部大会,我清楚记得会上先生是含着热泪说出这段话的。政治上的执着追求是万先生工作上异常勤奋的重要原因,体现了一位知识分子对党的真诚热爱。1996年10月3日,安徽师范大学在先生逝世的“讣告”中写道:“万绳楠同志早年投身革命,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热爱社会主义祖国,为革命和党的教育事业献出了毕生精力。”这个评价完全符合先生一生的实际。

万先生是一位善于运用唯物史观观察分析历史的史学家。新中国成立前,先生分别求学于西南联大历史系和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那时的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是进不了课堂的。我猜想,他系统学习并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应当是他进入革命队伍以后的事。从那时开始,先生的研究就彰显出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的鲜明色彩。

一是坚持人民是推动历史前进的群众史观。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这是唯物史观的一条基本原理。评价历代统治阶级的统治政策是否具有进步意义,主要是看这些政策是否能够顺应时代和人民的要求,先生的研究贯穿着这一指导思想。根据“干部履历表”中的《万绳楠著述编年》(据字迹判断应当是先生自己所写),新中国成立后先生发表的第一篇论文是1956年的《关于曹操在历史上的地位问题》。这篇文章否定了历来将曹操作为“一个反面典型”的历史观,从曹操对中国古代经济文化发展所起的积极作用上,得出了“他对社会发展所起的促进作用比他所起的破坏作用是要大的,他在历史上的地位是应该肯定的”[2]观点。这篇短短五千多字的文章,有8处提到“人民”二字(不计算注释),强调曹操的政策符合人民的愿望、解放了人民的思想。这是非常有说服力的看法。关于曹操,先生还写了一系列文章,秉持的都是曹操顺应了历史发展潮流的观点。在《论诸葛亮的“治实”精神》一文中,先生充分肯定了诸葛亮治蜀的政策“符合黄巾起义以来客观存在的要求”[3],这个“客观存在的要求”当然就是人民的希望与时代的要求,诸葛亮死后“黎庶追思”,就是人民对他的怀念。在《魏晋南北朝史论稿》中,先生认为淝水之战前东晋“镇之以静”的政策“为宽众息役,发展生产,稳定江东社会经济形势,开拓了一条道路”[4],这个看法一反过去认为东晋政府只是门阀士族利益代表的观点。需要看到的是,虽然先生充分肯定曹操、诸葛亮、王导等人的历史作用,但他认为他们只是统治阶级的代表,真正发展生产、推动历史前进的还是广大劳动人民群众。这种从历史进步的群众史观出发分析历史的立场,在先生的论著中随处可以看到。

二是坚持阶级分析方法。阶级分析是观察历史非常重要的一种方法,唯物史观与阶级分析相结合,是把握一定时期社会经济关系和政治关系变动的钥匙。万先生的论著中,始终秉持这一原则,《曹魏政治派别的分野及其升降》就是一篇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此文不仅首次揭示了曹操手下存在着汝颍、谯沛两大政治集团的事实,而且揭示了这两大集团的历史渊源和经济基础的不同,指出汝颍集团可溯源于后汉的党锢之祸,而“党锢人物都是后汉形成起来的大田庄主或田庄主的子弟”[5],他们是世族地主势力的代表,谯沛集团则代表了庶族地主的利益,他们在镇压黄巾起义的过程中联合起来,但政治集团上的分野又使他们最终分道扬镳。经济关系是阶级关系的基础,汝颍集团在斗争中战胜谯沛集团,是“封建大土地所有制的胜利,屯田制的失败。这是当时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6],先生将两大集团的政治升降和汉魏政治权力的转移最终归结为经济关系的变动,并视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是阶级阶层分析方法的科学运用,有很强的说服力。阶级往往是由等级构成的,等级研究是阶级研究的重要内容。在《南朝的阶级分化问题》一文中,先生对南朝士族和寒门中出现的等级分化做了精辟的分析,认为士族的衰落与寒门的兴起体现的是历史进步[7],这使我们对南朝出现的诸多关于士族贫富升降的历史现象有了科学认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也是阶级分析方法的基本出发点。在《从南北朝社会经济与政治的差异看南北门阀》一文中,先生提出北方重农、南方重商,经济基础不同,政治形态也不同。“南方士族既然立脚于家庭与商业之上,聚居于都邑,其社会经济基础自然不及北方士族雄厚。这种士族及由此而形成的士族制度,容易腐朽,经不起风浪。”[8]这就使我们对为什么南朝士族较北朝士族分化衰落得要快找到了一个答案。阶级分析方法是一把利器,但万先生并不盲目运用阶级分析,即使在十分重视阶级斗争的年代,也能够坚持实事求是的精神。在《魏末北镇暴动是阶级斗争还是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一文中,先生对北镇暴动即六镇起兵的性质提出了不同看法。先生坚持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相统一的原则,认为暴动由豪强这一阶级发动并左右,不是人民起义,只能是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9]在《五斗米道与孙恩起兵》一文中,先生本着这一原则,同样否定其起兵是农民起义的性质。先生还专门写了《什么是农民起义?什么人才可以称为农民起义军的领袖?——评〈简明中国通史〉关于农民起义问题的论述》,借对吕振羽《简明中国通史》中关于农民起义问题的评价,系统阐释了他对历史上农民起义问题的看法。

三是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联系观。辩证唯物主义重视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用辩证的、联系的观点把握事物的前后关系、局部与整体的关系,把一定的历史现象放到一定的历史环境之中去考察。万先生在《研究问题要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一文中指出:“对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问题,都不能作孤立、静止的研究,必须充分掌握资料,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10]先生例举了陈寅恪将华佗的记载与佛经故事联系起来看的事例,指出“他(指陈寅恪)不只是根据我国的史籍,孤立地研究华佗,而是比较中印记载、语音影响,在一个大系统中进行全面研究”[11],先生用此来强调联系的方法在史学研究中的重要性。他又例举了自己用联系的方法对曹操《短歌行·对酒》一诗解读的事例,指出“曹操的《短歌行·对酒》是建安元年在许都接待宾客时,主人与宾客在宴会上的酬唱之辞,并非曹操一人所写”[12]。纵览先生的研究,辩证联系的方法始终贯穿其中,正是这种辩证联系观,使先生能够在同一事物之间、众多事物之间或不同事物之间找出其中的联系,每每使他的文章能够发前人之所未发,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除了上述之外,唯物史观的社会形态学说在先生的论著中也十分突出。他注重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不同社会形态下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特点研究,秉持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说,肯定魏晋南北朝时期各民族政权封建化的历史进步意义,强调政治集团与阶级关系演变背后的经济因素,都是坚持社会形态学说的典型表现。从以上这些可以看到,先生虽然毕业于新中国成立前的大学,但新中国成立后他学习马克思主义,坚持马克思主义,运用马克思主义,完全可以说他毕生追求马克思主义,是一位新中国培养起来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


二、广博的治学领域与突出成就


万绳楠先生的治学领域很广博,涉及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宋史研究和区域经济史研究等,尤以魏晋南北朝史研究见长。


(一)魏晋南北朝史多领域的突出成就


20世纪中国古代史在通史、断代史、专门史等各研究领域都取得了很大成绩,其中在断代史研究上,魏晋南北朝史所取得的成绩尤为突出。从20世纪初开始,人们逐步改变了对中国历史上分裂时期的历史或所谓“乱世”历史的一些不全面认识,运用新的历史理论与方法,开启了魏晋南北朝历史的新探索。曹文柱、李传军在《二十世纪魏晋南北朝史研究》一文中,将20世纪中国魏晋南北朝史研究以1949年为限划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一个时期可分为1901—1929年和1930—1949年两个阶段。后一个时期可分为1949—1966年、1966—1978年和1978—2000年三个阶段。[13]万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研究上,基本上完整经历了后一个时期的“三个阶段”。厚实的史学功底,敏锐的洞察力,勤奋的治学精神,长期的不懈探索,使他在魏晋南北朝史多个领域取得了十分突出的成就,他所思考的许多问题,在当时也明显具有学术前沿的性质。这里我选取若干领域做一简要介绍。

政治史领域深耕细耘。万先生继承了中国史学向来重视政治史研究的传统特点,又得20世纪上半叶以来中国实证史学派的方法精华,以唯物史观为指导,在魏晋南北朝政治史研究领域取得了突出成就,这是他一生学术成就的主要代表。首先,关于曹操和曹魏政治派别的研究。历史上对曹操的评判大体不离正统史观,史家、政治家根据各自的需要取舍,毁誉参半,缺乏科学的指导。受宋元以后戏曲小说的影响,在普通民众中曹操更成为一个反面典型。先生在《关于曹操在历史上的地位问题》一文中,从汉末黄河流域经济衰败的客观历史出发,认为曹操的屯田、抑制豪强兼并、减轻田租、提倡节俭等经济措施具有积极进步的意义。[14]先生又从曹操在思想文化上的贡献,肯定了他破除汉代以来儒家思想束缚的作用和倡导现实主义文风的意义。因此,先生认为“从曹操总的方面来衡量,曹操在历史上的地位是应该肯定的”[15]。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率先对曹操历史地位提出肯定的史学家。先生对曹操的研究深入细致,《廓清曹操少年时代的迷雾》一文十分精彩,将曹操少年时代的事迹考证揭示出来,有力说明了曹操少年时品行不好却又能举孝廉入仕的原因,也说明了后来曹操政治思想与政治行为与他少年时的经历有十分紧密的关系。[16]在《曹魏政治派别的分野及其升降》一文中,先生对曹魏内部政治集团的精湛划分及其阶级基础的深刻揭示,可以说是为解剖曹魏政治演变和门阀政治的形成提供了一把崭新的钥匙。[17]其次,关于蜀、吴政治和两晋南北朝政治的研究。在《论诸葛亮的“治实”精神》一文中,先生将诸葛亮治蜀的精神归纳为“治实”,并从哲学、政治军事、自然科学三个方面对诸葛亮的治实精神进行了深入阐释。[18]这篇文章发表在“文革”结束后不久,澄清了在诸葛亮问题上被“四人帮”搞乱了的是非,并对诸葛亮这个历史人物,力求作出合乎科学的解释。在《魏晋南北朝史论稿》一书中,先生对孙吴立国江东问题做出了深入考察。先生指出,孙吴政权是靠江东名宗大族的支持建立起来的,论孙吴的治国之道,必须先明江东经济的发展与大族的产生。孙吴的“限江自保”“施德缓刑”以及“外仗顾、陆、朱、张,内近胡综、薛综”等治国方针与政策,是孙吴复客制、世袭领兵制、屯田制等重大政策形成的阶级基础和社会基础。[19]这是史学界较早全面对孙吴政权立国基础的政治考察,对我们理解孙吴政治与魏、蜀政治的区别有重要启示。在《东晋的镇之以静政策和淝水之战的胜利》一文中,先生将东晋前期的政治总结为“镇之以静”,并在王导、桓温、谢安时期一以贯之,认为这是东晋之所以取得淝水之战胜利的原因。[20]这个观点一改东晋政权只是偏安江南的旧识,推进了东晋政治史研究的深化。历史的必然性与人的主观能动性是相辅相成的。在《从陈、齐、周三方关系的演变看隋的统一》一文中,先生对为什么由继承北周的隋朝来统一,而不由北齐或者陈朝来统一做了细密周到的分析,指出“可知统一之所以由北不由南,而北又不由北齐而由北周及其继承者隋朝,是因为本来要与北齐结好的南朝,却偏偏走上了联周反齐之路”[21]。这一观点较以往只重视隋文帝在统一中的作用的观点更加全面。先生的政治史研究不限于魏晋南北朝,如《论隋炀帝》《武则天与进士新阶层》等文章,在隋唐政治史研究上都有新见解。

经济史领域开拓创新。20世纪魏晋南北朝经济史研究主要集中在社会性质问题、土地制度问题、赋税制度问题、户籍制度问题、部门经济与区域经济等问题上。万先生在上述领域中大都有创新性的研究。关于土地制度问题,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论稿》中对曹魏小块土地所有制、屯田制、田庄制三种土地所有制形式进行了比较,认为曹魏以保护自由农为主体的小块土地所有制为主体,但又能使三种土地所有制在一定时期内并存,发挥各自的作用,使汉末受到严重破坏的生产力,得以复苏。[22]这是曹操在经济政策上强于其他军阀之处所在。田庄经济是魏晋南北朝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先生在很多论著中都谈到这个问题,比如上述曹魏三种土地所有制比较中,就谈到了曹魏时期的田庄“无疑起着组织生产的作用,有一定的活力,不失为当时一支重要的、仍占主导地位的生产力量”[23]。田庄经济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代变化,田庄经济也在发生变化,先生正是用这种发展变化的观点看待田庄经济,并分别写出了《南朝时代江南的田庄制度》和《南朝田庄制度的变革》二文。在前文中,先生对南朝江南田庄兴起的历史背景和南朝江南田庄的特点进行了仔细分析,得出了南朝时代江南的田庄制度,是随着江南的开发与庶族地主、商人的兴起而发展起来的,是建立在家族而非宗族地主对佃客、奴隶的剥削与压迫的基础之上的重要结论。[24]在后文中,先生指出,南朝的田庄主土地占有形态,和唐朝是一个类型,和汉、魏已自不同。唐朝的庄园制度源自南朝。南朝田庄制度的变革,是中古土地制度的一个重大变化。先生在文中还对南朝大家族(宗族组织)的破坏、田庄中部曲组织的消亡、剥削方式的变化进行了详细论证。[25]先生的系列研究将南朝江南田庄与之前及同时代其他政权下的田庄制度清楚地区分开来,使我们看到了田庄经济在不同时期的发展变化和历史影响。魏晋南北朝是一个人口大流动大迁徙的时期,人口流动所带来的行政区划变化以及户籍制度的新形态,是影响魏晋南北朝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问题。侨郡县是东晋南朝时期安置迁徙流动人口的一项行政措施,它是一个政治问题,更是一个经济问题。在《晋、宋时期安徽侨郡县考》和《江东侨郡县的建立与经济的开发》二文中,先生分别对安徽境内和江东地区的侨郡县进行了详细考证,前文首次对晋、宋时期安徽境内的侨郡县状况,以及北方流民进入安徽和安徽本部人向南流动的大致情况进行了系统梳理[26],后文则对江东侨郡县的分布特点以及江东政权对侨民的政策进行了全面分析[27]。侨郡县的设置不仅在政治上稳定了因战乱而造成的流动人口,更重要的是推动了安徽特别是皖南和江东地区的经济开发与文化发展。江东地区尤其是沿江地区经济的开发,与江东政权对待流人的政策不可分。正如先生所指出的那样:“论江南经济开发的文章,我所见到的颇为不少,惜乎语焉不详,且不中肯綮,故立论如上。”[28]从侨郡县的设置及其政策看安徽和江东地区经济开发是一个新的视角,先生的研究走在了当时经济史研究的前列。户籍向来是经济史研究的重要内容,魏晋南北朝的户籍问题因人口迁徙和侨郡县的设置尤其显得复杂化,文献上出现的“白籍”“黄籍”究竟何指,“土断”与黄、白籍究竟什么关系,古今史家莫衷一是。先生在《论黄白籍、土断及其有关问题》《江东侨郡县的建立与经济的开发》等文中,对这些问题做了细密考证。先生指出:“黄籍是两晋南朝包括士族和庶民在内的编户齐家的统一的户籍。士族的黄籍,注有位宦高卑,庶民无之。士族可凭黄籍上的爵位证明为士族,免去徭役。庶民已在官役的,可以在黄籍上注明何人。白籍则是在特定时期产生的、有特定含义的户籍。它出现在东晋初,为自拔南奔的侨人所持有。他们大都住在侨郡县中。之所以谓之为白籍,是因为夹注有北方原地的籍贯,好作将来回到北方入籍的凭证。持白籍的不交税,不服役。”[29]由于人口不断南迁给东晋政府带来严重的社会经济问题,因而有了咸和二年(327)土断。这次土断中整理出来的黄籍,称为《晋籍》。它是南方土著人民和以土著为断的北方侨人的统一的户籍,此籍一直沿用到宋元嘉二十七年(450)。咸康、兴宁、义熙年间的阅实编户与依界土断,是咸和二年(327)土断的整顿与补充。侨人一经土断,白籍即换成黄籍。南齐大力进行土断,罢除侨邦,是白籍行将消亡的反映。其最后消亡,可以梁天监元年(502)罢除最后一个侨邦南徐州为标志。此后所谓土断,是土断杂居流寓的人户。[30]先生的这些观点,厘清了复杂多变的东晋南朝政权下户籍变化的线索,辨清了史书上模糊不清的土断、白籍、黄籍等概念,为经济史研究提供了基本的史实基础,可以说是一个重大贡献。先生在经济史上的研究还有西晋的经济制度、北魏的均田制和地主土地所有制以及江南经济开发等诸多问题,彰显出他在经济史研究上的深厚功力。需要指出的是,先生的经济史研究坚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将地主土地所有制作为观察分析魏晋南北朝经济史的基本出发点,并将经济变化与政治变化相联系,使他的经济史研究充满了时代感。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书影


思想文化史领域视野宽阔。与两汉相比,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突破了经学独尊的束缚,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域外文化与华夏文明交往交流,开启了文化交融的新时期。20世纪后半期,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史研究呈现出繁盛局面。其中,万先生以其宽阔的学术视野,在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史领域独树一帜,取得了突出成就,其研究涉及政治文化、哲学思想、宗教思想、史学思想、艺术与科技、少数民族文化等诸多领域,特别是《魏晋南北朝文化史》一书,是他关于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史研究的系统思考。这里我选取若干角度做一介绍。首先,关于文化史研究的理论思考和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的整体史观。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先生在《对文化史研究的思考》一文中就对文化史的概念与研究对象做过界定,指出:“现在文化与文明两个概念常被混淆。按照摩尔根所说人类自野蛮时代进入文明时代,以文字的发明为标志,而文字的发明又是文化的开端。可知文化者,乃用文字写下来的各科知识也。”[31]但是先生认为,文化史又不仅只是各科知识史、有关制度史,而且要把各科知识所达到的深度及所反映的文明程度揭示出来。易言之,即要揭示出黑格尔所说的“时代精神”。[32]后来他又指出:“因此,凡属文化知识领域中的问题,都应当是文化史所应讨论的问题。如果缺了一个部门或项目,那就不是一部全面的文化史,就无从窥探某个时期或时代文化的全貌、相互作用、发展停滞或萎缩的总原因与具体原因。”[33]文化史绝不是儒术史,也绝不是哲学史。文学、史学、艺术、自然科学、各派经济思想、政治思想、社会思想、各族文化状况、文化交流……无一不在文化史探讨的范围中。从这个角度出发,先生把职官制度、选举制度、学校制度、哲学思想、政治思想、经济思想、社会组织与社会风俗、文学、艺术、史学、自然科学、道教、佛教以及各族文化状况、中外文化交流等内容,都纳入了他考察的范围,形成了他以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为主体的文化史观。关于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的历史地位,先生认为,魏晋南北朝时代是各科文化蓬勃发展的时代,把汉朝远远抛在后头。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甚么“黑暗时代”的陈旧说法。先生还具体指出了这个时期文化长足发展的原因是专制主义的削弱、儒术独尊地位的跌落、官营王有制度的失败、大家族的解体和个性的解放。其次,深入挖掘时代的思想文化精华。在立足魏晋南北朝思想文化整体史观的基础上,先生对这一时期思想文化及其流派和代表人物等很多问题都有自己深刻独到的见解,是他史学思想极具闪光的一面。在《嵇康新论》一文中,先生将嵇康的思想从所谓“竹林七贤”中其他人的思想分离开来,高度赞扬了嵇康反对封建儒学,富有民主精华的进步思想。[34]在《略谈玄学的产生、派别与影响》一文和《魏晋南北朝史论稿》第五章第二节,以及《魏晋南北朝文化史》第三章中,先生对魏正始年间何晏、王弼创立的玄学及其意义和派别分野进行了开创性研究。他指出:“玄学并非消极的东西。它好比一颗灿烂的明星,进入魏晋时代的思想界天空,放出了奇光异彩。”[35]但是正始之音并不是只有一种声音,何晏标榜无为,把无和有对立起来,是二元的;王弼标榜无为,把无当本体,把有当派生的东西,是一元的,因此何晏与王弼是玄学内部两种不同的声音。究其原因,是他们各自代表了不同政治集团的思想,是当时曹魏政治上两大派别斗争的反映。先生将玄学研究与政治派别分野结合起来分析,是一卓识。尽管玄学在这一时期高调登场,但先生认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主流思想仍然是儒学而不是玄学[36],先生在20世纪50年代得出的这个结论,在后来的魏晋南北朝思想史研究中应该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在思想文化史研究中,先生始终高举唯物史观大旗,高扬唯物论思想的积极意义,批判唯心论的消极作用,特别是在对君主专制的批判上毫不留情,是他思想文化史研究上极富战斗性的一面。在宗教思想研究上,先生多有发明。在《“太平道”与“五斗米道”》一文中,先生对《太平经》的性质及其与黄巾起义的关系做了细致辨析,认为它们之间既有联系更有本质区别,不能把《太平经》与作为“异教”的“太平道”混为一谈,而五斗米道从一开始,就是地主阶级的宗教,是地主阶级用来剥削、压迫与愚弄农民的宗教组织,教义上没有任何积极的东西,只有消极的影响。[37]先生的这个思想产生在20世纪60年代初,那个时期对阶级斗争和农民起义高度重视,能够用这样冷静客观的态度对待太平道和五斗米道,是十分可贵的求真精神。先生对道教的研究并不限于这些局部,而是从整体上对魏晋南北朝时期道教的产生与发展做了系统梳理,新意迭出。[38]在佛教研究上,先生不仅对佛教传入中国的过程及其地位的确立有细致考证,而且提出了佛教“异端”思想产生的背景与斗争这一重要问题,明确指出“中国的佛教异端,是在南北朝时代,在北方形成的”,其原因乃是北朝佛教的僵化所致。[39]从思想文化史的视角出发,先生还对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史学、艺术、文学、风俗、科技以及社会生活与文化交流等诸多内容也有精湛研究,这里不再一一介绍。


(二) 宋史研究的倾力奉献


万先生是一个学术旨趣十分广泛的学者,他不仅在魏晋南北朝史领域取得了突出成就,在宋史领域也收获不菲,为宋史研究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先生在宋史领域的贡献主要体现在《文天祥传》和《关于南宋初年的抗金斗争》《关于王安石变法的几点商榷》《宋江打方腊是难以否定的》《诗史奇观——文天祥〈集杜诗〉》等系列文章上,这里重点介绍《文天祥传》。文天祥是南宋后期民族矛盾尖锐时期产生的一位民族英雄,他去世后,事迹广为流传,自古就有不少人为他立传。但如同先生所说的那样,所有的文天祥传都有两个基本缺陷,一是从忠君立论,二是但述事实经过,而又偏重起兵勤王以后的经历。新中国成立以后关于宋代民族英雄的研究明显又偏重于岳飞,对文天祥的研究稍显不足。先生的《文天祥传》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史学传记的角度写作而成的。该传用近30万字、十章(另附事迹编年)的篇幅,详述了文天祥的生平事迹、爱国思想、文学成就、事迹流传等重大问题,首次全面揭示了文天祥的一生经历,考证了很多模糊不清的史事,并对与之有关的宋元历史进行了评论,是传、论、考相结合的典范。《文天祥传》发明甚多。首先,廓清了文天 祥籍贯和生平事迹问题。通过详细辩证,先生认为文天祥的籍贯应该是吉 州庐陵县富川镇,而不是以往所认为的富田,宋时只有富川而无富田,富 田替代富川是元朝以后的事。宋代富川是镇,地位与乡相等,不属于淳化 乡,亦不属于顺化乡,将富田归属于淳化乡,是清朝以后的事。[40]籍贯问题虽然很具体,但是研究文天祥必不可少的基本问题。先生还对文天祥中状元时的年龄、某些重要作品的写作年代等问题进行了考证,为进一步研究文天祥奠定了扎实基础。其次,深入挖掘了文天祥的爱国思想。先生认为,文天祥不仅是一个爱国者,而且是一个政治家、思想家,他的爱国思想不是古已有之,而有他的特殊点,这个特殊点就是他的哲学思想和政治表现。先生指出:“七百年来,都以为文天祥爱国是受儒家思想乃至理学熏陶的结果。殊不知他的爱国思想扎根于他的生气勃勃的唯物思想中,具有强烈的反理学意义。”[41]与宋代死守祖宗之法不同,文天祥的哲学思想根植于《易》学的唯物辩证思想,特别是他强调自强不息精神对个人和国家的重要意义,正是他一生爱国不息、斗争不息、改革不息的哲学基础。[42]这个看法虽不无可商榷之处,但却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文天祥为什么能够在社会危机和民族危机深重的南宋后期,坚决为国奋斗不息直至献出生命的根源所在。先生认为,文天祥爱国思想在政治上的表现不只是抗元,更重要的方面“是他不仅要求改革,而且要求改革不息;不仅要求改革宋太祖、太宗制定下来的祖宗之法,而且要求一直改下去,直到实现天下为公”[43]。先生还具体指出了文天祥主张改革不息“三个具体的、带根本性 的问题”[44],即地方问题、三省六部问题和用人问题。文天祥的改革思想 虽然“近于空想”,不可能在当时的南宋实现,但“应当承认它在我国政治思想发展史上所具有的划时代的意义和里程碑的地位”[45]。改革不息论是文天祥政治思想中也是爱国思想中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重要的内容。不改革便不能抗元,爱国首先就应要求改革。这是我们研究他在抗元中所表现出来的爱国思想时,必须理解的东西。文天祥的抗元是与他“法天不息”的唯物主义思想联系在一起,而非与儒家的忠孝仁义相联系,是为了“生民”的利益,而非与地主阶级、赵家王朝的利益相联系。[46] 这些看法都极大丰富了我们对文天祥爱国思想内涵的认识。第三,对宋元之际历史变化的深刻洞察。既往研究文天祥较少考虑宋元之际历史变化的必然性和偶然性问题。先生指出,文天祥生活在南宋内忧外患十分深重的年代,“但这个时代并非南宋注定要灭亡、元朝必定要统治全中国的时代,而是黑暗中有光明。这光明就是:只要南宋改革导致社会危机和民族危机的守内虚外之法,就不会是元兵南进,而是宋旗北指”[47]。但南宋政权并不采纳文天祥的主张,一再错过历史给予的机遇,抱住祖宗之法不放,致使拥有军队七十多万,经济力量远胜于蒙古,且有文天祥这样贤才的南宋,不断屈膝投降,根本原因就是以皇帝为首的最高统治集团的守内虚外的国策,这个国策培育出来的最高统治集团,对外以妥协投降,对内以镇压人民、削弱地方、排斥贤才、反对任何改革为特征。这个国策不变,统治集团也就不会倒;统治集团不倒,这个国策也就不会变”[48]。南宋不是必然灭亡,元朝不是必然胜利,文天祥不是愚忠献身。先生对宋元之际历史的深刻洞察,使我们对文天祥抗元斗争直至献出生命的历史意义有了比以往更加深入的认识。第四,确立了文天祥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先生在传中用一章四节的篇幅论述了文天祥在文学上的成就,指出“文天祥在文学上的成就,比之唐、宋各大名家,毫无逊色”[49]。文天祥一改南宋文体、诗体破碎、卑弱,朱熹以后鬼头神面之论,“不赞成有意为诗”“主张动乎情性”,提出了“自鸣与共鸣之说”,先生认为与自鸣相结合的共鸣论,“是文天祥对文学理论尤其是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一大贡献”[50]。先生还对文天祥的诗歌进行了分期,对其不同时期诗歌的内容与特点进行了细致分析,深刻揭示了文天祥作为“现实主义文学巨匠”,其诗歌具有“振起过一代文风,是我国文学宝库中的无上珍品”的历史地位。[51] 先生一生的学术重点不是宋史,但从《文天祥传》 中可以看到他不仅对文天祥有深入研究,也对宋代政治史、思想史和文化史有独到的见解。


(三)区域经济史研究的开辟


有学者指出:“区域经济的研究是80年代以来学者们着意很多的课题,取得的成就相当可观。”[52]但万先生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就十分关注魏晋南北朝区域经济史的研究,从60年代到90年代,他撰写了《六朝时代江南的开发问题》《南朝时代江南的田庄制度》《南朝田庄制度的变革》《江东侨郡县的建立与经济开发》等一系列论文,对长江中下游区域经济史有了深入研究。在此基础上,1997年,万先生等著的《中国长江流域开发史》一书出版,该书是原国家教委“八五”社会科学重点科研项目的结项成果,也是国家“九五”重点规划图书。全书用八章50万字的篇幅,从历史纵向角度,全面考察了从石器时代到明清时期长江流域开发的整体历程,是我国第一部全面论述长江流域社会经济与文明发展进程的著作。该书首次对长江流域各历史时期的经济开发与文明发展历程做了系统总结。例如关于石器时代的长江流域,该书指出,与黄河流域一样,长江流域也有它自己的石器时代与人类。论文化并不比黄河流域有任何逊色。该书用丰富的考古资料论证了旧石器时代的长江流域是人类起源的重要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的良渚文化是长江流域跨入文明门槛的前夜。从青铜器的制作和江西清江吴城出土的刻划文字符号看,“炎帝神农氏时期,南方长江流域当已进入文明时代。其文明程度不会下于轩辕氏所代表的北方文明”[53],甚至“南方长江流域当比北方更早地进入文明时代”[54]。关于列国时期的长江流域,该书认为这是一个经济、文化突飞猛进的发展时期,楚、吴、越、巴、蜀等国农、工、商业综合发展,但秦的征服,则使整个长江流域的开发,遇到了一次大顿挫。关于秦汉时期的长江流域,该书使用了“曲折性”三个字来概括。秦的落后政策,将长江流域的开发拉向后退,开发无闻。汉初政策调整,长江流域的开发也在继续抬头。两汉长江流域开发虽在继续,但又不断受到“虎狼之政”的破坏,是“曲折性”的反映。关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长江流域,该书用“迅速发展与几度猝然跌落”来概括。吴、魏、蜀时期长江流域的交通运输业、城市与商业、农业 发展迅速,西晋由于政治原因,长江流域开发陷于停滞状态。东晋“镇之以静”的政策,以及侨郡县的设置与对待流人的政策,促进了江东社会经济的发展,江南腹地及沿海地区得到开发。南北朝末年至隋,由于侯景之 乱和隋的政策原因,长江流域开发又陷于停顿。关于唐五代时期的长江流 域,该书用“继续发展与经济中心的逐渐南移”来概括。唐继承了南北朝以来的重要经济制度和隋朝留下的大运河,长江流域整体经济结构与发展水平上了新台阶,天宝以后,经济重心南移。五代十国,长江流域有八国,仍可见到长江流域农、工、商业在唐朝开发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入发展。关于宋元时期的长江流域,该书认为两宋长江流域又获得了进一步的开发,农业、手工业、交通运输业、商业与城市都有了新的发展,经济形态呈现岀新变化,四大发明是在长江流域完成的。但由于两宋在政治上都执行“守内虚外”的政策,这种开发仍旧受到限制。到蒙古入主中原,甚至一度逆转。关于明清时期的长江流域,该书用“经济开发的新发展”和“艰难曲折性”来概括。由于统治政策的调整,明清时期长江流域社会经济有了长足发展,生产力水平的提高,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已在明中后期,岀现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商品经济极为发达的苏、杭一带,并逐渐扩展至其他地区。这是一个新现象。清前期,我国资本主义萌芽继续缓慢发展,在整个长江流域显现得更为突岀。然而,由于种种历史条件未能具备,中国资本主义的胎儿始终没有冲岀孕育了它的封建社会的母体,滋长壮大,这不能不是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一个极大的令人深以为憾的曲折和不幸。纵览该书,其特点非常鲜明:一是十分重视我国历史上统治阶级的政策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将经济发展与政治环境相联系,深刻阐明了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二是十分重视经济发展与科技文化发展的关系,该书几乎在论述每个时代经济开发之后,都要论述该时期科技文化发展的状况,可以说该书也是一部长江流域科技文化发展史。总之,通过该书,我们不仅可以认识到长江流域文明发展史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把握长江流域经济开发的历史经验教训,也能为今天长江流域的开发提供历史借鉴。

以上总结虽远远不能涵盖先生的全部学术成就,但从中也可以窥见先生广博的学术视野、深刻的问题意识和极具前沿性的探索精神。


三、丰厚的治学思想遗产


万绳楠先生用其一生的心血,给我们留下了300余万字的史学论著,这是一笔宝贵的史学遗产。据我目力所及,对先生史学成就评价、总结和研究的文章目前有周一良《评介三部魏晋南北朝史著作》[55],朱瑞熙《宋人传记的佳作——评〈文天祥传〉》[56],彦雨《一部反映出时代精神的新文化史——评万绳楠教授的〈魏晋南北朝文化史〉》[57],汪姝婕《简评〈中国长江流域开发史〉》[58],卫丛姗《万绳楠史学成就研究》[59]等,这些文章从不同侧面对先生的史学成就进行了评述和研究。还有不少学者和先生的学术观点进行商榷。[60]无论是评述还是商榷先生的论著,也无论是赞同或不赞同先生的观点,都说明先生的论著产生了十分广泛的学术影响。先生取得的这些学术成就与他的治学思想是不可分割的,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对先生的治学思想谈三点感想。


(一)吸收三种史学的精华


观察万先生治学方法,明显可以看到三种史学思想对他的影响。首先是受我国传统史学求真致用思想的影响。“多闻阙疑,慎言其余”[61],“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62]。我国传统史学倡导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在追求史实真相上不遗余力,从不随意揣测,历代史学秉笔直书精神和发达的考据学,就是这种求真思想的具体体现。求真是对事物本来面貌的揭示,对史学研究而言,全面掌握史料是求真的基础。先生十分强调在史学研究上要打好基础,在读书上下功夫。先生指岀:“说基础知识浅,容易学,这表现岀对基础知识缺乏了解。一般来说,基础知识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基本理论知识,二是基本专业知识,三是基本技能或基本治学能力。三者缺一,都不能说基础好。”[63]打好基础的关键是读书,先生说:“历史上凡是维护真理的人,没有一个不苦功读书。”[64]读书要有一定的方法,先生总结岀古人读书的方法,指岀:“批点、注释和校补,是古人成功的读书方法。”每一种方法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作用,“我们总是说要读几本基础书,同时要多读其他书,但总是苦于不知怎么读,怎么掌握,如果能分别或同时采用以上三法,我觉得不管哪一类的书,都可读深读透”[65]。仅仅读书还不行,还要做卡片,“卡片一万张,学问涨一丈”是先生的一句名言,就是强调知识积累的重要意义。仅仅有卡片也不行,还要思考,先生说:“读书最怕思之不深,览之不博,不然,是会岀错误的。”[66] 刻苦读书勤于思考,使先生的论著在很多方面能够发前人之所未发,读过他的论著的人应当感受到,他的许多真知灼见,就是在广博的知识积累和勤奋思考之上而产生的。致用是我国传统史学的又一大特色,是我国传统史家治史的重要追求。我国传统史学的致用思想体现在为现实政治提供借鉴,为社会教化提供是非善恶标准,为文化自信提供精神向导等方面。我国史学的这一优秀传统同样深刻体现在先生身上,他的群众史观思想,就是反映了他的历史研究是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人民服务的。他用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来分析历史人物、历史思潮、历史事件、历史变迁,不仅为史学界,也为社会大众提供了评判历史是非功过的马克思主义观点。他书写的魏晋南北朝政治史、经济史、思想史、文化史、民族史,以及宋史和长江流域开发史等等,为增强文化自信和对中华文明的统一性与多样性认识提供了丰富的精神源泉。其次是受近代实证史学思想的影响。近代实证史学(过去也经常称为近代资产阶级史学)是在吸收传统史学的精华和近代西方史学理论方法基础上产生的,它突破了传统史学方法和视野的局限,开创了中国历史研究的新局面。作为近代实证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陈寅恪先生的学生,先生的史学研究明显受到陈寅恪的影响。陈寅恪先生精于史实考证,学术视野宽阔,注重从地域、集团、阶级、文化出发分析历史,还很重视历史现象的前因后果和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往往能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67]先生还将他于1947年至1949年在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听陈寅恪先生的讲课笔记整理出来,出版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一书,极大丰富了陈寅恪先生关于魏晋南北朝史研究的系统理论观点,弥补了陈寅恪先生史学思想研究资料缺乏的重大缺憾,这是先生的又一重大史学贡献。先生在史学研究中,明显使用了地域、集团、文化、阶级等理论方法分析魏晋南北朝史中的许多历史问题,如论曹魏时期的政治派别划分及其阶级基础、正始之音与集团斗争、孙吴立国的阶级基础等,都充分运用了这些方法。以诗证史、以史说诗是陈寅恪扩展史料、开拓史学新领域的重要方法,先生受其影响不仅对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情有独钟,而且经常将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状况与诗歌产生的背景相联系,对相关问题进行研究,如《木兰诗》和《孔雀东南飞》的写作时间及故事发生背景,以及运用诗歌中描写的景色来论证江南的开发等等。先生还撰写了《曹操诗赋编年笺证》一书,是他继承老师诗史互证传统并运用于史学实践的最好说明。第三是全面接受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我认为,传统史学和近代实证史学对万先生的史学思想影响虽然很大,但也只限于方法论层面,决定先生史学研究的根本指导思想还是唯物史观,唯物史观的社会形态理论、群众史观、阶级分析方法、辩证联系的方法,我在前述“治学信奉马克思主义”一节中已经有过分析,这里再做一点补充。在《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的“前言”中,万先生认为,阶级分析和集团分析(实际上也是阶级分析)方法“贯穿在陈老师的全部讲述之中”,并提岀了“陈老师不仅是我国近代资产阶级史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而且是从资产阶级史学过渡到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桥梁”的观点。[68]那么先生的阶级分析方法与陈寅恪的阶级分析方法是什么关系呢?我以为先生秉承的是唯物史观的阶级分析方法,与陈寅恪先生的阶级分析有区别。陈寅恪先生在讲述中确实使 用了“社会阶级”这个概念来分析魏晋南朝社会的变化,但是很明显,陈寅恪先生使用的“社会阶级”或指文化(主要指儒家文化)背景不同的“豪族”与“寒族”,或指“高门”与“寒门”(士族与庶族),它与唯物史观以一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作用的不同来划分阶级的标准是不一样的。纵观万先生的研究,他使用的阶级分析方法显然是唯物史观的阶级分析法而不是前者。我的看法是否符合万先生的原意已不可求证,但我想学术界可以研究。


(二) 秉持创新思考的精神


治学贵在创新。万先生学术研究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始终秉持创新思考的精神,从不人云亦云。在《魏晋南北朝史论稿》的“前言”中他讲到该书的三个宗旨:一是努力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研究这 段历史,力求得到一个接近科学的解释。二是对这段历史中尚未解决的问题,进行探讨。三是各章各节概以论为主,提出个人的看法,力求言之有理、有据。不重复众所熟知的东西,不作如同教材一类的叙述,并保持一个较为完整的系统,以窥全豹,故也不同于论集。这也可以说是体例上的一个“创新”吧。[69]可见先生的这部书,除了理论上他使用了“运用”一 词之外,其他都是在追求“个人的看法”“不重复众所熟知的东西”,甚至书稿的体例也试图“创新”。在《魏晋南北朝文化史》的“序言”中他说 道:“不因袭,重新思考,在科学的基础上,写出一个综合性的、能反映出时代精神的新文化史,是我写这本书时,对自己所作的要求。”[70]创新需要一定的方法,先生一生谈治学方法的文章不多,《史学方法新思考》是其中少有的一篇,此文虽然极短,但却是他总结治学方法的一个缩影:“要推动历史学向前发展,我感到历史研究的方法,似亦有重新考虑的必要。我深感我们的史学工作者虽然研究各有重点,但无妨去涉猎中外古今的历史;虽然以研究政治经济史为方向,但无妨去学一点文学史、宗教史、思想史。有时候一个问题的解决,有待于运用经、政、文三结合或文、史两结合的方法,以求互相发明。研究问题,列宁是主张全面占有材料,掌握一切媒介的。这确是一个好方法。”[71]有专攻、通古今、跨学科、求关联、文史结合、相互发明与全面占有材料,正是先生治学的基本方法。读过先生论著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论著从标题到文风都有自己的特点,从标题上看,每级标题的问题意识都极强,从具体问题入手,抽丝剥茧,层层深入;从文风看,语言洗练干净,抓住问题直奔主题,不绕弯子。这种治学精神,使先生的论著以解决历史问题作为基本出发点,以深厚的史学素养和理论素养洞察历史变化,在众多领域取得了很多创新性认识。限于篇幅,我不再一一例举。


(三)充满时代进步的气息


如何处理历史与现实的关系是古往今来史学家都要面临的问题,往往也要对他们的史学研究产生一定的影响。万先生是一位经历了民国时期、新中国建立直至改革开放后的史学家,长期活跃在新中国的史坛和教坛上。在近50年的革命、教学和研究生涯里,他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立足现实,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观察分析历史,使他的研究 充满着时代进步的气息。首先,对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深刻批判。新中国的建立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但影响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主义思想在人们的脑海中并不容易消除,对封建主义特别是其总代表君主专制制度的批判,是史学界的重要任务。先生的史学论著中,对封建专制制度的揭示和批判是深刻无情的。在《嵇康新论》一文中,先生指出君主专制制度的最大特点就是“宰割天下,以奉其私”,嵇康主张“以天下为公”,反对“割天下以自私”,抨击君权,把这当作是一切祸害的总根,具有民主进步意义的色彩。[72]君主专制还是一切政治动荡的总根源,先生运用马克思主义观点阐释了中国古代君权产生的政治和经济基础,指出我国君主专制制度是建立在自由农的小块土地所有制和地主的土地所有制基础之上的。这个基础很牢固。但君主专制又表现为个人和“行政权力支配社会”。“当皇帝和封建官僚机构是强有力的时候,或者说个人和行政权力能够真正支配社会的时候,国家尚能保持稳定或苟安;但当皇帝昏庸,官僚机构又转动不灵的时候,那就必然要变乱丛生。”[73]西晋的八王之乱不是分封制度造成的,其内在的或最后的原因,应当从君主专制制度本身去找。[74]这一论断改变了过去只从分封角度去看八王之乱的窠臼,令人耳目一新。除了嵇康外,先生还高度肯定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鲍敬言、陶潜反君主专制的思想。先生指出,产生于两晋之交的鲍敬言的无君无司论,是世界上最早的无政府主义论,鲍敬言看出了“有君”是一切祸害的总根源,看清了“君权神授”的谎言,要求把皇帝连同国家机器一起废掉。君主专制是封建政治制度的骨髓,在我国中古时代,产生这样一种有君有司为害,无君无司为利的思想,无疑是封建长夜中出现的一颗明星。先生认为,陶潜所理想的世界,是一个无君长,无官吏的世界。[75]“《桃花源诗并记》表现的陶潜思想,可用一言以蔽之——反对君主专制主义及其所维护的封建制度。”[76]其次,对儒家专制思想的尖锐批判。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纲常思想为核心的封建儒学与天、神相结合,严重束缚了人们的思想。基于这一认识,先生在其论著中对儒家思想阻碍 历史的进步予以深刻揭露,对历史上批判儒家思想、突破儒家思想束缚的种种行为给予高度评价。在评价汉代选举制度中的重“德”因素时,先生指出:“而所谓德,是和神学结合在一起的、标榜王道三纲来源于天的儒学。这种儒学,是统治阶级加在人们思想上的桎梏,是图抹在选举制度上的神光。”[77]君为臣纲是儒学理论的核心,是封建专制主义的灵魂。先生高度赞赏嵇康,也正是从他猛烈地反对儒教、在反对“割天下以自私”的斗争中,形成了他“以天下为公”的带有民主性的政治思想角度出发的。先生在《对文化史研究的思考》一文中认为,魏晋南北朝时代是各科文化蓬勃发展的时代,把汉朝远远抛在后头,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这个时期专制主义的削弱和儒学独尊地位的跌落。[78]在《魏晋南北朝文化史》“序言”中先生更明确指出:孔孟之道“并不能代表我国的文化传统。不但不能代表,儒家的三纲五常之教一旦被突破,我国文化便将以澎湃之势向前发展。在文化领域,无疑始终存在着以儒术为代表的封建专制文化与进步的、民主的、科学的文化的斗争”[79]。先生对儒家思想的批判是要区别古代文化遗产中民主性和革命性的东西,是要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要肃清“四人帮”的流毒,扫除两千多年来地主阶级所散布的封建儒学思想的影响,这正是先生史学思想与时代同呼吸的精神所在。需要看到的是,先生所批判的是儒学中的三纲五常、君权神授等腐朽糟粕,并不是一股脑否定儒学的文化价值。比如先生高度肯定各少数民族政权崇尚儒学、学习传播儒家文化的历史价值,如后秦姚兴大力提倡儒学和佛教“对封建文化和佛教文化的传播,是起了作用的。而这却是一个羌人做出的贡献”[80]。第三,始终站在人民的立场。万先生批判君主专制和儒学中的封建糟粕,目的都是为了人民,这是他群众史观在历史研究中的具体表现。对一种思想、一种政策、一种制度,一个人物、一个集团的评价,就是要看是否有利于人民,有利于历史的进步。先生指出,东汉的外戚尤其是宦官的统治,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曹操维护和发展小块土地所有制的政策就是有利于人民的,曹操统一北方是有利于人民的,孙吴对待山越的政策是不利于人民的,是应当否定的,西晋士族地主的腐朽统治和军阀混战是人民大流亡的根本原因,各族人民是推动民族融合的力量,氐族人民对祖国历史发展作出了成绩,《孔雀东南飞》充分体现了我国人民运用文学形式反对封建压迫的优良传统,《吴歌》《西曲歌》形象地反映出劳动人民的情操,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使黄河流域的人民生活比较安定,凡此等等,在先生的论著中随处可见,是先生一切皆以人民群众为中心的历史观的生动体现。

先生离开我们近三十年了,今天的魏晋南北朝史研究较三十年前无论在史料的扩展、理论方法的更新、研究视角的转化等方面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我想,以唯物史观作为历史研究的指导思想没有变,实事求是的 史学方法没有变,史学为人民服务的经世致用精神没有变。《全集》是先生给我们留下的丰富史学遗产,它一定会、也能够会为新时代中国史学“三大体系”的构建发挥重要作用,也一定会深深慰藉先生的在天之灵。

最后,作为先生的学生,我代表各位师姐师兄师弟,向安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表示深深敬意!向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表示深深谢意!向所有为《全集》出版付出辛勤劳动的各位同志及万先生的亲属、向长期以来关心万绳楠先生的各位同志表示衷心的感谢!



[1] 以上先生的学习工作经历均根据安徽师范大学档案馆提供的1988年由其本人填写的“干部履历表”编写。

[2] 万绳楠:《关于曹操在历史上的地位问题》,《新史学通讯》1956年第6期。

[3] 万绳楠:《论诸葛亮的“治实”精神》,《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8年第3期。

[4]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162页。

[5] 万绳楠:《曹魏政治派别的分野及其升降》,《历史教学》1964年第1期。

[6] 万绳楠:《曹魏政治派别的分野及其升降》,《历史教学》1964年第1期。

[7] 万绳楠:《南朝的阶级分化问题》,《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2期。

[8] 万绳楠:《从南北朝社会经济与政治的差异看南北门阀》,《安徽大学学报》1963年第1期。

[9] 万绳楠:《魏末北镇暴动是阶级斗争还是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史学月刊》1964年第9期。

[10] 万绳楠:《研究问题要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文史哲》1987年第1期。

[11] 万绳楠:《研究问题要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文史哲》1987年第1期。

[12] 万绳楠:《研究问题要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文史哲》1987年第1期。

[13] 曹文柱、李传军:《二十世纪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历史研究》2002年第5期。

[14] 万绳楠:《关于曹操在历史上的地位问题》,《新史学通讯》1956年第6期。

[15] 万绳楠:《关于曹操在历史上的地位问题》,《新史学通讯》1956年第6期。

[16] 万绳楠:《廓清曹操少年时代的迷雾》,《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2期。

[17] 万绳楠:《曹魏政治派别的分野及其升降》,《历史教学》1964年第1期。

[18] 万绳楠:《论诸葛亮的“治实”精神》,《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8年第3期。

[19]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62—71页。

[20] 万绳楠:《东晋的镇之以静政策和淝水之战的胜利》,《江淮论坛》1980年第4期。

[21] 万绳楠:《从陈、齐、周三方关系的演变看隋的统一》,《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4期。

[22]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26—35页。

[23]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35页。

[24] 万绳楠:《南朝时代江南的田庄制度》,《历史教学》1965年第11期。

[25] 万绳楠:《南朝田庄制度的变革》,《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年第2期。

[26] 万绳楠:《晋、宋时期安徽侨郡县考》,《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2期。

[27] 万绳楠:《江东侨郡县的建立与经济的开发》,《中国史研究》1992年第3期。

[28] 万绳楠:《江东侨郡县的建立与经济的开发》,《中国史研究》1992年第3期。

[29] 万绳楠:《论黄白籍、土断及其有关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四川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年,第286页。

[30] 万绳楠:《论黄白籍、土断及其有关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四川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年。

[31] 万绳楠:《对文化史研究的思考》,《文史哲》1993年第3期。

[32] 万绳楠:《对文化史研究的思考》,《文史哲》1993年第3期。

[33]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序言》,黄山书社,1989年,第1页。

[34] 万绳楠:《嵇康新论》,《江淮论坛》1979年第1期。

[35] 万绳楠:《略谈玄学的产生、派别与影响》,《孔子研究》1994年第3期。

[36]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时代的思想主流是什么》,《史学月刊》1957年第8期。

[37] 万绳楠:《“太平道”与“五斗米道”》,《历史教学》1964年第6期。

[38] 参见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第十二章“我国道教的产生与发展”,黄山书社,1989年,第298—325页。

[39] 参见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第十五章“论佛教在南北朝时期的传播”,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330—350页;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第十三章“佛教的勃兴与弥勒异端的产生”,黄山书社,1989年,第326—348页。

[40]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7页。 

[41]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66页。

[42] 参见万绳楠:《文天祥传》第八章第一节“文天祥爱国思想的哲学基础”,河南人民 出版社, 1985年,第266—275页。

[43]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75页。

[44]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77页。

[45]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82页。

[46] 参见万绳楠:《文天祥传》第八章第三节“文天祥爱国思想在抗元方面的表现”,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82—289页。

[47]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岀版社,1985年,第18页。

[48]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97页。

[49]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岀版社,1985年,第290页。

[50] 万绳楠:《文天祥传》,河南人民岀版社,1985年,第291—293页。

[51] 参见万绳楠:《文天祥传》第九章“文天祥在文学上的成就”,河南人民岀版社,1985年,第 290—336页。

[52] 曹文柱、李传军:《二十世纪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历史研究》2002年第5期。

[53] 万绳楠、庄华峰、陈梁舟:《中国长江流域开发史》,黄山书社,1997年,第25页。

[54] 万绳楠、庄华峰、陈梁舟:《中国长江流域开发史》,黄山书社,1997年,第23页。

[55] 周一良:《评介三部魏晋南北朝史著作》,《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2期。

[56] 朱瑞熙:《宋人传记的佳作——评〈文天祥传〉》,《中州学刊》1986年第3期。

[57] 彦雨:《一部反映出时代精神的新文化史——评万绳楠教授的〈魏晋南北朝文化史〉》,《安徽史学》1991年第1期。

[58] 汪姝婕:《简评〈中国长江流域开发史〉》,《光明日报》1999年8月13日。

[59] 卫丛姗:《万绳楠史学成就研究》,鲁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见“中国知网”,2021年。

[60] 如曹永年、周增义:《论隋炀帝的“功”与“过”——兼与万绳楠先生商榷》,《史学月刊》1959年第12期;魏福昌:《隋炀帝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与万绳楠同志商榷》,《史学月刊》1959年第12期;孙醒:《试论文天祥的哲学思想——兼与万绳楠同志商榷》,《河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1期;王琳祥:《赤壁战地辨析——与万绳楠先生商榷》,《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4期;高华平:《也谈陈寅恪先生“以诗证史、以史说诗”的治学方法——兼与万绳楠先生商榷》,《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92年第6期;张旭华:《梁代无中正说辨析——与万绳楠先生商榷》,《许昌师范学院学报》1993年第3期;等等。

[61] 何晏注,邢昺疏:《论语注疏》卷二《为政》,北京大学岀版社,2000年,第22页。

[62] [汉]司马迁:《史记》卷十三《三代世表》,中华书局,1982年,第488页。

[63] 万绳楠:《基础容易打吗?》,《安徽日报》1962年1月5日。

[64] 万绳楠:《“百家争鸣”三题》 ,《安徽日报》1961年9月27日。

[65] 万绳楠:《批点、注释和校补》,《安徽日报》1961年11月17日。

[66] 万绳楠:《白门新考》,《南京史志》1992年第2期。

[67] 林甘泉:《20世纪的中国历史学》,载《林甘泉文集》,上海辞书岀版社,2005年,第 353页。

[68] 参见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前言》,黄山书社,1987年, 第2页。

[69] 参见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前言》,安徽教育岀版社,1983年,第1页。

[70]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序言》,黄山书社,1989年,第3页。

[71] 万绳楠:《史学方法新思考》,《社会科学家》1989年第4期。

[72] 参见万绳楠:《嵇康新论》,《江淮论坛》1979年第1期。

[73]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121页。

[74] 参见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第六章第四节“八王之乱”,安徽教育岀版社,1983年,第119—123页。

[75] 参见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第三章第三节“反对封建君主专制主义的思想闪光(嵇康、鲍敬言与陶潜)”,黄山书社,1989年,第81-88页。

[76]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黄山书社,1989年,第87页。

[77]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 1983年,第23页。

[78] 万绳楠:《对文化史研究的思考》,《文史哲》1993年第3期。

[79]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文化史•序言》,黄山书社,1989年,第2页。

[80] 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181页。



编辑:刘卓 章泽玮


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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