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所见的湖水▲
沿着西班牙北部海岸线行走，简直就像是一趟上世纪90年代的西班牙足球联赛之旅——拉科鲁尼亚、毕尔巴鄂、桑坦德、希洪、奥维耶多……
如今除了毕尔巴鄂竞技队之外，其他球队都已不在西甲，而是混迹于西乙甚至更低级别的联赛。只有老球迷才会重拾二三十年前的记忆，对这些熟悉的名字如数家珍。
奥维耶多是阿斯图里亚斯自治区的首府。不同于拉科鲁尼亚、桑坦德和希洪，它类似毕尔巴鄂，市区并不直接靠海，但距离海岸线仅有二十公里。
在阿斯图里亚斯自治区驾车，可以明显感受到“山海之间”的错落感。它境内多山，几条河流穿山而过，汇入坎塔布连海。高速公路有着明显的起伏，两侧平原与山谷交替出现，偶然出现的山间平湖令人惊喜。
在距离奥维耶多还有二三十公里时，高速公路停车区正好面对着一片宁静湖泊，湖对岸山谷延绵，湖面湛蓝如镜。这种完全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千百年来始终未遭破坏，在阿斯图里亚斯境内仍随处可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阿斯图里亚斯的建制可追溯到3500多年前，以坎塔布连山脉与莱昂省分隔，作为18世纪西班牙启蒙运动的中心之一，它依托境内的煤铁资源，早早接触工业革命。
作为阿斯图里亚斯的首府，奥维耶多位于山谷间的平原之上，以食品加工业、轻工业和冶金工业为基础。公元757年建市、曾为阿斯图里亚斯王朝都城的悠久历史，良好的工业传统，使这座城市兼具古典与现代之美，而且相得益彰。
光鲜亮丽的街头与各种雕塑
我在奥维耶多的第一站就相当惊喜，酒店极具设计感，名字极为西班牙风，取自西班牙历史上最知名的文学大师——塞万提斯。当然，它与塞万提斯或者堂吉诃德并无关系，只是其所在街道名为塞万提斯大街。夹在两座玻璃幕墙建筑之间的它，建于20世纪初，二楼以上兼具东西方风格，红砖外墙配以新艺术风格装饰，如今更是镶嵌了玻璃翼楼，以粗窗框装点。在奥维耶多，有设计感的建筑随处可见，尽管酒店距离大教堂为核心的老城仅十几分钟步行距离，但沿途已经成为新式建筑的竞技场。
酒店极具设计感▲
迷人的乌里亚大街是奥维耶多最主要的购物大道，街头建筑很是别致，尤其是两座三开间对称结构的建筑，底层如今是商店，二楼以上的中间部分保持原貌，与我所住的酒店一样，两侧同样镶嵌玻璃翼楼，以宽窗框装饰，这也是奥维耶多建筑的特色之一。
乌里亚大街的建筑▲
这两座建筑都是典型的新艺术风格，尤以墙身上的花卉图案装饰最为明显。源自19世纪末的新艺术运动为当时中产阶级所热衷，崇尚植物之类的有机线条和东方文化图案，也不排斥工业时代的技术美，大量采用机械式几何图案。尤其是在考古学取得突破后，新艺术运动采纳了大量考古发现，包括远东、中东、希腊、罗马、埃及与玛雅等古老文化的物品或图腾，将之作为素材。
街头建筑▲
这些建筑都是由阿斯图里亚斯旧时富商所建，在19世纪美洲贸易中获取财富的他们，在家乡兴建起一座座豪宅。19世纪的西班牙早已不复旧日辉煌，但也因此告别了早期殖民扩张的血腥，步入真正的现代贸易阶段，商人们的品味也有所提高，汲取了新艺术运动的大量养分。
街头建筑▲
如今，它们是各种商店、酒吧和餐厅的所在地，门面精致，橱窗令人流连。最吸引我的当然是火腿店，两列火腿悬挂于店面两侧，极为壮观。
火腿店▲
街头店招▲
沿着乌里亚大街一路前行，便可抵达多条道路交汇的埃斯坎代拉广场。它堪称老城与新城的分界线，被不同时期的新旧建筑所围绕。最显眼的那座现代主义建筑，灰色外墙极其简洁，顶端却有一座罗马风格塔楼。与它紧紧相依的大楼，灰色外墙上的红色窗棂极为抢眼，墙身上的各种装饰都借鉴了新艺术风格的元素。二者都是历史悠久的银行和交易所大楼，见证着奥维耶多在工业革命后的繁荣。
广场上的金融建筑▲
大楼前的广场上，绿化不多，阳光管够，人们坐在彩虹色长椅上沐浴阳光，中间的喷泉总少不了孩子嬉戏。广场一侧的奥维耶多剧院是古典主义风格，建于19世纪，外墙暗哑古朴，内部正灯火通明。阿斯图里亚斯王子交响乐团的总部也设在这里，是国际公认的西班牙最佳管弦乐队之一。
剧院▲
喷泉旁边的雕塑是广场上最抢眼的存在，一个胖妇人抱着胖婴儿的青铜雕像憨态可掬，不远处还有两匹特洛伊木马，但同样是青铜所造，背部和两侧已被磨至光滑，可见平时没少被孩子们当玩具骑来骑去。
广场上的雕塑▲
奥维耶多街头有170多个雕像，几乎每条街道、路口和广场上都有雕像。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流浪汉”，被视为奥维耶多的非官方象征。他头戴礼帽、身穿风衣，两手交叉于身前，靠着一个大行李箱，身边还有三个箱子与一把雨伞。真不知道这么多行李，他是如何流浪的。“流浪汉”的创作者是巴斯克画家和雕塑家爱德华多·乌尔库洛，他对行李箱和礼帽情有独钟，是他的画作和雕塑中最常见的元素。
“流浪汉”雕塑▲
“流浪汉”背后是一座街口的船型建筑，灰黄相间的墙身、繁杂的新艺术风格外饰，配上顶端的精美塔楼，气势相当出色。循着其墙身旁的小街走入，便是奥维耶多最核心的老城部分。
街头建筑▲
被列入世遗的建筑群，并不在老城里
奥维耶多的历史，与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密不可分。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始建于公元720 年，当时摩尔人正在征服伊比利亚半岛，并迅速占领了大部分地区。西哥特贵族佩拉吉乌斯在北部山区发动起义，抵抗摩尔人，催生了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因为这一带山区当时偏远贫困，被摩尔人所忽视，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得以保留火种。
但也正因为偏远贫困，所以在王国建立时，奥维耶多还是一片无人区。直至公元761年，修士在这里建造了定居点，城镇开始出现。
公元739年登上王位的阿方索一世让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变得稳固，公元757年继任的弗鲁埃拉一世则开创了奥维耶多丰富的建筑传统。为了建立秩序、增强凝聚力，奥维耶多被刻意打造，并在公元791年成为王国的都城。它对标的是中部名城托莱多——公元6世纪时，托莱多曾是西哥特王国的都城。因此奥维耶多的宫殿与教堂，都采用了托莱多的风格。
到了阿方索二世执政时，圣萨尔瓦多大教堂和王宫构成奥维耶多的城市核心。此后，奥维耶多维持着王国核心地位。但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的末代皇帝阿方索三世即位后，于公元910年将都城从奥维耶多迁往莱昂。相比奥维耶多，莱昂地理位置更佳，也因此得到了更多资源。不过前往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朝圣之路”此时已经成熟，奥维耶多作为途中重要据点，宗教意义依然重要。
圣萨尔瓦多大教堂目前仍然是奥维耶多的头号地标，但阿方索二世时期所建的教堂已经大半长埋于地下，如今在旧址上傲立的建筑为1388年重建的哥特式大教堂，1566年才告完工的塔楼高耸，教堂前广场曾是奥维耶多最重要的公共空间，集市和集会都在此举行。周围的拱廊式房屋相当精美，古朴的自治区政府大楼旧时曾是贵族宅邸，同样曾是贵族宅邸的威拉德宫，如今是阿斯图里亚斯美术馆，藏有毕加索、戈雅、埃尔·格列柯、祖巴兰等人的作品。
圣萨尔瓦多大教堂▲
当阿斯图里亚斯王室从奥维耶多迁至莱昂后，奥维耶多仍然是主教区所在地，圣萨尔瓦多大教堂也始终占据着城市“C位”，只是外观逐渐融合了不同时代的元素。最初的罗马式大教堂在1300年左右被拆除，哥特式风格取而代之，此后又陆续融入文艺复兴式和巴洛克风格。
圣萨尔瓦多大教堂塔楼▲
有趣的是，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奥维耶多和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历史建筑群”，并不包括圣萨尔瓦多大教堂在内。1985年入选世界文化遗产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授予理由是“奥维耶多的纪念建筑是许久之前存在过但未保留多少遗迹的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的无价文化遗产。除此以外，奥维耶多整体上提供了基督教自中世纪晚期以来坚持在西班牙北部传道的实例。”它选择列入的是里约的圣米盖尔教堂、纳兰科的圣玛利亚教堂、莱那的圣克里斯蒂娜教堂，三者都在奥维耶多近郊的小村镇里。198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扩大了这一文化遗产的范围，将奥维耶多的圣卡玛拉教堂和布拉多的圣朱利安教堂列入，后者也位于近郊村镇。也就是说，我唯一可能在奥维耶多市内见到的世遗古建筑，就是圣卡玛拉教堂。
圣萨尔瓦多大教堂一角▲
可惜的是，我与它依然缘悭一面。因为时间缘故，当天圣萨尔瓦多大教堂并未开门，而圣卡玛拉教堂正是在圣萨尔瓦多大教堂内部，与南端耳堂相连。它是当年阿方索二世所建教堂中仅存于地上的部分，历史极为悠久，如今也是大教堂里的圣器收藏室，保护着从摩尔人手中救出的基督教遗物。
圣萨尔瓦多大教堂大门▲
但无缘又何妨？奥维耶多有着生动的城市面相，并非只有古朴一面。街边土黄色中世纪建筑外墙上，常可见到俏皮的卡通店招或橱窗，二者却毫不违和。穿过西玛德维利亚大街的拱门——它曾是奥维耶多中世纪最重要的城门，如今城墙早已不存，但它却仍然是人们出入老城的必经之路——顶端的钟楼适时响起钟声。
旧时城墙已留下来的拱门▲
拱门外的宪法广场小而紧凑，周遭建筑新旧杂陈，外观精美，建于17世纪的圣伊西多罗埃尔雷亚尔教堂立于广场前。
圣伊西多罗埃尔雷亚尔教堂▲
街头店招▲
从广场延伸的蜿蜒道路，建筑精巧，玻璃翼楼的特色无处不在。人们在这里聚集，随便一家小店就足以消磨半日时光，连三岔路口的小小街心都被餐厅或咖啡馆利用。
宪法广场一角▲
小小街心也被咖啡馆或餐厅利用▲
这种骨子里的迷人，曾经打动导演伍迪·艾伦。2002年，一年一度的阿斯图里亚斯艺术成就奖颁给了他。对于名满天下的伍迪·艾伦来说，这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奖项，领奖也权当到此一游。可偏偏就是这次相遇，让伍迪·艾伦对奥维耶多一见钟情，将这座城市放在了电影《午夜巴塞罗那》的情节和外景中。
所以，不妨跟随伍迪·艾伦的脚步，在奥维耶多探访每一条街巷，并在小店中等待惊喜，毕竟，即使在西班牙这样的美食大国，奥维耶多也是数得着的存在。它的苹果酒已有千年酿造史，享有世界声誉，不但可以直接饮用，也常常用于菜肴。
老城街角▲
眼前这个真实的奥维耶多，并不仅仅有中世纪的教堂和宅邸，它保留了大量19世纪的建筑，见证着工业革命的历史。这种兼容摩尔人入侵时代、中世纪和工业革命后元素的城市，在西班牙相当少见。加上各种街头雕塑与商店，让奥维耶多极其迷人。即使错过那几座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老教堂，到访这座城市仍不会让人后悔。
图源 |叶克飞摄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
本文首发于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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