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家长会认为,有质量的互动是很难的,需要家长有很高的学历、厉害的技能,或者很多的物质资源。但是在接触了很多不同背景的家庭之后,我发现有质量的互动往往也是平凡的、日常的互动。这也是李钧雷老师在对我工作的辅导中教会我的东西。
大家好,我叫钟郁含,是「一起长大」项目的发起人,「一起长大」的工作是支持乡村家庭的远距离亲子互动。
相信大家都知道,很多乡村的父母因为出来工作,不得已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开生活。然而,亲子之间长期和短期的分离并不是乡村家庭独有的经历。
今天我想和大家探讨的就是,当父母和孩子处在分离的情况下,怎么样跨越时间和距离的挑战,形成情感上的互动。
“你明年还来不来?”
我之所以会做「一起长大」源于2012年开始的支教。
2012年的1月,我从老家西安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贵阳,接着和我的支教伙伴一起坐了五六个小时的汽车,来到了位于黔南州大山里的一所乡村小学。
我们白天给学生上课,下午就去学生家家访。我们很多学生要么是和一位家长生活在一起、另一位家长出去工作,要么就是父母双方都外出工作了、跟老人生活在一起。
看到我们来,家里的大人总是激动地叫孩子摆凳子,几乎每一家都要留我们吃饭、还要杀鸡给我们吃。他们养的鸡很珍贵,平时自己都不会轻易杀来吃,所以我们常常是说完话就往外跑,生怕他们去抓鸡了。
其实我们只是一些短期的志愿者,可是这些家长一听到我们是大学生、是老师,本能地就想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
就这样,短短五天的支教活动很快就到了尾声。对我来说,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去贵州,第一次住在乡村,也是第一次当老师,我觉得这几天的支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特别有意义,很为自己完成了这件事感到高兴。
临走前,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幻想着晚上可以去县城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去跟孩子们告别时,我的轻松和开心却和他们的眼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些孩子已经在这五天的上课、聊天、玩耍、一起回家的种种互动中和我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突如其来的分别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小娜的左边,平时她非常爱说话,但是她现在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她用两只手缠住了我的胳膊,在抽泣中,她断断续续地挤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能不能过了年再走?”
我告诉她,我过年得回家,而且我们的支教经费也已经用完了。本以为作为一个孩子她会接受这个现实,可是小娜没有,她又问我:“那你能不能明年再来看我们一次?”
听到她这个问题我愣住了,小娜没有问“下个月”“下学期”,而是“明年”。也许因为她一年才能见到一次出远门的父母,所以她也觉得需要一年才能再次见到我们。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说出“不”这个字,就听见自己说了声“可以”。
走的时候,学校的前任校长,一位黝黑的、精瘦的老人站在村口,举着一根长竹竿,为我们点了一卦火红的鞭炮,我们的学生在后面看着我们的车越开越远。在很响的鞭炮声中,我的心情很激动,我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人对老师、对教育的重视,我很感谢小娜对我提出的问题,因为她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动力,第二年再回来。
第二年我又回去了,还是短短地待了几天,给孩子们上课。走的时候,孩子们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明年还来不来?” 我有一种“我走不了了”的预感,跟他们说:“还来”。
于是,去贵州的那所小学成了我每年都要做的事情,当我不在那里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借校长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们相互之间还会写信。
我的学生对我非常好,每次去家访,我们都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像出游一样。有一次走到一片村庄,几个学生不见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手里举着一只小狗给我看,他们知道我喜欢狗,就去各家去问,看谁家有小狗,借出来给我看。
孩子的家长对我也很好,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下,我也终于吃了他们养的鸡、熏的腊肉,真的很好吃!我喜欢在乡村做老师,因为那里的孩子、家长、老师、风景给了我很多纯粹的、美好的感觉。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我走的时候孩子们已经不会再因为难过和紧张大哭了,我的学生会在我走的早上摸黑到山上去采花,编成花环戴在我的头上作为告别的礼物,我们会挥着手说“明年见”。
从支教转向支持远距离互动
直到2015年的夏天,我和两名队友完成了那一年的支教,正站在一棵树下乘凉。这时候一直非常阳光的四年级女孩小宇朝我走了过来,张开双手拥抱了我。
我心里觉得非常惊喜和温暖,但是她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比我爸爸妈妈对我好,他们不管我。” 我的惊喜变成了一身的冷汗。我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比如“爸爸妈妈太忙了”,她似乎都不接受。
那一次的离开,是我走得最不踏实的。之后的一年我一直在想,小宇是不是一个特例?其他的孩子也是这样吗?她的家中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得出这样的结论?
后来,我去到了附近的两所乡村小学,每到一所学校,我会把五六年级的孩子集中在一起(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交给他们一人一张卡片,问他们,“你们想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些什么?”
当过老师的人也许都有这样的经历,学生聚在一起的时候,场面会是非常热闹,甚至是混乱的。但是当我问完这个问题,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了,孩子们开始低头写,那些平时坐在后排的比较调皮的孩子也会安静下来。
当我从他们手中收回卡片的时候,我才知道小宇并不是唯一一个。
我在孩子们的卡片里看到了困惑,他们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出去,比如一个孩子写道:“你出去是不是因为城市里的生活更好?”
我也看到了失望:“我想问爸爸,爸爸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吗?每一次你打电话来家里的时候你都不问我吃饭了没有,现在你的过的还好吗?有没有想我,你就问我的成绩现在考得怎么样。”
在他们的困惑、失望、难过的背后,我感觉到他们在内心渴望着和父母有更多情感上的链接。
而他们并不是我身边唯一有这样情感需求的孩子,因为在深圳做一所国际学校的老师,我认识了一些家庭经济条件非常好的学生,放学以后,他们不愿意回家,来到办公室里常常谈到的话题也是和父母的关系。
感受到持续而稳定的爱和温暖,是每一个人在成长中都需要的。因为这些经历,我在乡村的工作从支持孩子的学习,到支持他们和父母的远距离互动。
这些沟通困难不是父母个人的问题
其实刚有这个打算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这件事情,虽然支教的时候我接触过很多爷爷奶奶和留在家中的父母,却没有接触过外出的父母。在国内的关于留守儿童的公益项目中,或者研究留守儿童的学术文章中,我都找不到如何支持远距离亲子互动的做法。
凡事总得有第一步,我于是去到了一家位于东莞的工厂,工厂安排了大约80名孩子在老家的父母,分两场来和我交流。
我和大家分享了我在贵州乡村工作的经历,分享了孩子们很渴望在情感上可以和在外的爸爸妈妈有更深的链接。那时候我看见一些妈妈,一边用左手擦着眼泪,一边用右手在纸上做记录。
在场爸爸们没有太多的反应,我想是不是我说的关于孩子的情感需要的内容爸爸们不感兴趣。结束了第一场交流后,有一位大约50多岁的大哥跟我说了声“谢谢”后离开了教室,当他即将走出去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他又扭头回来了,他站在我的面前,眼睛因为在强忍眼泪而涨得通红,他跟我说:“我的孩子从小留守,现在ta已经20多岁了,我来不及了,我来不及了。”
还有一位父亲,黄大哥,在离开前把他写给儿子的诗递给了我。
回家
就像每月薪水的期盼,
三百公里的直线距离难以承载亿万公顷的思念。
思绪中,有你牙牙学语遥指相片的呼唤,
记忆里,有你年幼相聚不与相抱的痛伤。
“爸爸,明天回家”也许是你通话中的口头禅,
无论有多努力,
亏欠你童年的美好,
一辈子还不了。
这两场短短的交流让我看见了外出工作的父母对孩子的爱,让我更加坚定了支持父母的念头。他们的眼泪和话语让我很心疼,他们和孩子在沟通上遇到的困难并不是他们个人的问题,任何人放在他们的位置上、和孩子有长久的分离,都会遇到类似的困难。
至于怎么支持他们和孩子的情感链接,我的直觉告诉我,留守的孩子会有答案。那时我刚刚从哈佛教育学院硕士毕业,成立了「一起长大」这个项目,准备回到以前支教的贵州山区常驻,寻找答案。
发现父母已经做得好的地方
「一起长大」的工作具体怎么做,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是哈佛大学教育学院的李钧雷老师。
当我在他办公室和他谈起来我要做的工作时,我给他复述了早些年我收到的孩子们写的卡片。听了我讲到孩子们的困惑、不满、失望之后,他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些卡片中有没有孩子表达对父母的感激的?”
我当时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我也不记得有任何的卡片是孩子向父母表达感激的,于是我回答他:“好像没有吧。” 他跟我说,可以回去再看看。
于是回到家,我就找出来了那些已经在我身边好长时间的卡片,想着他说的问题开始再次一张一张地翻看,第一次看到了孩子对父母表达的感激。
“母亲,您好!您想我吗?您肯定想我了吧?这些年不见,我都快忘了您的容貌了。在小的时候,我不识字,您慢慢地教我。您不觉得厌烦,所以,在小时候您所教我的话,我一定会牢牢地记得。所以,我很感激您说的。”
“我想问我的父母为什么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穿,买一双好的鞋穿。”
“我想让爸爸妈妈多陪我一会,但我爸妈必须去打工。因为我哥哥生病那一年,我家借了钱,必须还钱,直到还完。爸妈回来的时候我总会带着高兴的微笑,这样我就会多看到他们了,他们对我非常好。”
那一次,我发现,我以前太关注父母和孩子交流中的困难,完全没有看到孩子们对父母爱的表达。钧雷老师的问题给我提了个醒,想做好支持家庭关系的工作,就要看到全面的现状,而不仅仅是聚焦于问题和困难。
那次的交流中,他也给了我一个回到贵州工作的建议:当我回到孩子身边,要去找到父母和孩子远距离互动中已经做得好的地方。
他说:“即便远距离的亲子互动很难,也一定有少数的家庭已经做得很好了,记录那些家庭是怎么做的,这些做法是最容易被类似的家庭去理解和模仿的。” 他还告诉我:“绝大多数的父母即便在和孩子的互动中存在很多的困难,但也一定有他们做得好的时刻。”
他们希望父母可以去聊这些事情
带着他给我的这些建议,我回到了贵州。
三年的时间,通过讨论、家访和观察,我和同事们记录下了很多父母和孩子交流的话题和方式,这都要感谢和我们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想法的孩子们。
我的第一场跟孩子们的对话发生在小学,当时小学高年级的孩子们跟我坐在一起,我问:你们和父母不在一起的时候,想和他们聊些什么?
然后我的学生就给了我十几个话题,都是关于他们父母在外面工作的生活和工作的细节。
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有:“你工作的地方有没有台风,有没有地震?” “你在哪里吃饭,是吃食堂还是自己做,自己做的话肉贵不贵?” “你的老板对你好不好?” “你用机器会不会伤到手?”
他们希望父母可以去聊这些事情,分享多一些细节,拍一些照片,而不是不去谈这些事情。因为我想孩子们需要这些细节去幻想父母在外面的生活,也需要这样的细节和对话去觉得自己在参与着父母的世界。
我们把这些内容都拍成了小视频,放在了「一起长大」的公众号里。
我会和学生说,我们的讨论和视频录制就是一起在做一个”工作“,这个工作可以支持到更多因为爸爸妈妈出去工作而分离的家庭。有一次学期结束时,我问初中的孩子,对这一年的工作有什么感受,他们是这么说的:
“在成长中我收获了很多,在讨论问题时同学们都很积极地回答,在讨论爸爸妈妈为什么争吵时,吐露心里话时,我觉得大家都很坚强。”
“能说心里话,不会有人说出去,能把放在心里不敢说的说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在这个工作中我的成长是我知道和父母沟通不只有我一个人很难过,父母出去工作,所以我要勇敢。”
最后这个孩子说的“不只有我一个人很难过”,我当时没有及时去追问一下,ta的意思是ta发现其他孩子也会难过,还是发现了其实父母那一边也会因为交流的困难而难过。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孩子感觉到了ta不是一个人,这是一种特别重要的感受。
过完春节,如何跟孩子告别?
我还想和大家分享一个很多家庭都会经历的困难时刻——过完年后父母要再次离开家去工作的时候。大家可以想象,在宝贵而短暂的团圆之后父母要再次离开,这对于孩子和父母都是多么的困难。
一个之前在读高三的女生在微信上给我写道:“有一次他们要走的时候,怕我哭,他们四五点就起来走了。我起来就各种找,哭了一天。”
她的经历并不是少数,很多孩子跟我分享过,父母会偷偷地半夜离开,或者在告别的时候,在孩子哭着求他们别走的时候,匆匆地就走了。
这个高三的女生说,“他们怕他们会忍不住留下来,但是生活告诉他们不可以留下来。” 当孩子长大后,会渐渐理解父母这看似“冷酷”的表现背后的心酸。然而,当孩子还比较小的时候,很可能会把这个瞬间理解为父母并没有舍不得自己。
其实,这个分离的时刻有机会变成一个彼此去表达关爱的时刻。
比如,父母可以告诉孩子,自己其实并不想走,让孩子知道父母其实很舍不得自己。父母可以告诉孩子自己外出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就像我几年前收到的卡片一样,很多孩子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一定要外出。同时,孩子们也很需要知道,父母即便不在身边,也还是会和自己保持固定的联系。
有不少在外的父母看了这个关于分别的视频后给我们留言:
“跟孩子共同面对,而不是逃避!”
“不管面对多大孩子的离别情绪,父母都要去理解孩子的感受,去接受他们的情绪,和孩子共情,然后很有耐心的去和孩子说明原因,为什么父母要离开家”。
当时,在这个视频中扮演妈妈的老师,自己也有一个孩子留在老家,但是因为我们所在的小学离她的老家比较远,她也是好几周才能回家一次,在她去演绎这个离别的时刻时,她说着说着就哭出来了,她很自然地半蹲下来,拉着演她儿子的学生的手跟他说话。
有一位家长也注意到了这个肢体动作上的亲近,她留言说:“母亲给孩子诉说无奈要离开孩子的原因时,一直拉着孩子的手。”
很多时候,我们觉得交流主要依靠语言,其实语言只是一小部分,父母的表情、语气、动作其实都在给孩子传递自己的感情。
也有父母提出了疑问,他们担心如果给孩子表露出自己不得已要外出赚钱的无奈,孩子心里会很难过。
我们觉得他们提的的确有道理,所以我们也问了年级更大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在父母外出的时候,他们需不需要父母去说自己要出去的原因。
这些大一些的孩子告诉我们,到了他们那么大的时候,自己已经知道了父母外出的原因。从父母粗糙的双手、渐渐变白的头发里,他们能猜到父母外出的工作有多辛苦。而每每想到父母外出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自己,心里就会很愧疚,尤其是在自己学习成绩不好的时候,那种愧疚就会特别沉重。
所以我们在视频里加了一些内容,我们鼓励父母去和孩子谈一谈,看看孩子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如果不知道,那就可以去和孩子分享一下原因,如果孩子已经知道了,甚至因为父母这样的付出感到非常的心酸,就可以告诉孩子,她/他并不是父母的负担。
这里离别的时刻就是我们工作中的一个例子,在父母和孩子的身边,去理解他们面对的困难,在和他们的来来回回的交流中,共同找到面对那些困难时刻的方法。
这里还有一些我们记录和制作的话题,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我们的公众号“一起长大家庭课堂”看一下。
父母课堂
在有了对远距离互动的基本认识后,我们将这些内容通过父母课堂的形式传递到父母那一边。分享的内容主要来自于留守的孩子的分享,所以父母们觉得这些内容与自己的实际生活是非常贴近的。
在疫情之前,我们主要会去工厂和城市里服务流动家庭的公益组织做面对面的父母课堂,现在我们主要是开展线上的父母课堂。
不论是面对面的课堂还是线上的课堂,我们工作中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帮助父母看到自己以及其他父母在远距离的互动中做的好的地方。
我们之前线下的课程主要会采取讨论的形式,我们会问父母:“大家和孩子不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哪些地方做得比较好?”有时父母会小心翼翼地分享,因为他们也不是很确定。
有一个妈妈,我记得她说,自己会在孩子因为想她而哭的时候,一直在电话上安慰孩子,直到孩子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们就会及时地去肯定她,也会及时地告诉在场的所有家长,这样耐心地去回应孩子的情绪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做法。当大家看到和自己很类似的父母能去这么做,就会觉得自己也许也能做到。
也有很多时候,这个问题一问出来,现场会陷入一片沉默,我站在前面会看到大家低下的头。有的爸爸还会说:“我没有,我只是小孩的自动提款机”。
有一次,现场又变成了这样,当时那个房间里充满了愧疚感和无力感,我忍不住地说了一段讲稿里没有的话,我说:“十年前,当我第一次去贵州的山区支教的时候,我的学生家里住的都是一层的房子,家里的墙面和地面都没有任何的瓷砖或者装饰,我的学生在冬天只能穿着薄薄的外套来学校。但是现在的乡村,很多家庭都盖起了两层或者三层的房子,墙上贴了瓷砖,家里购买了电器,我的学生一年四季都有合适的衣服,这难道不是家长的贡献吗?”
这个时候,我看到我右前方有一个人动了一下,一个爸爸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也许他们的这些努力,他们在外地辛苦打拼所做的贡献,从来没有被认可过。
我们也会在父母课里分享不同年纪的孩子感受到父母的关爱的时刻,也就是李钧雷老师让我去记录的那些父母做得好的地方:
“有一天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说要带我去县城玩好玩的,我那时候就感觉很开心。因为她每次都知道我喜欢什么,她知道我喜欢做什么。”
(小盼, 3年级)
“前几天我和我爸打电话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冷不冷,后面我说还行。我又问她们,他们说那边也还行。后面他就给我寄了个衣服来,棉的,特别厚的,那时候就感觉真的很好。”
(小溪, 7年级)
“有一次他给我打电话,他的那个语气有一点凶的那种。我就,在那之后,我就把我心里面想说的全部说了。说什么,我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一起,还管他们,然后就我一个人。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我也想被管。他听到我想对他说的,他就从那时候起,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会问我吃饭了吗,做了什么好吃的,什么什么的,从那时候起他就很在乎我的那种。”
(小梦,8年级)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关系非常融洽的时候,才会有有质量的互动。小梦的经历让我明白,其实在充满困难的时刻,当我们表达出来之后,关系就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星期五放学,老师还没拿手机给我的时候,他们都会先打好几个电话,然后发钱到我微信上面,我的到手机之后才回他们,然后我跟他们说,刚刚才下课呢,现在准备出学校,所以他们每次只要这样子,我一等拿到手机,我都觉得非常的幸福。”
(小洪,9年级)
“我妈妈只上过小学二年级,上次她给我打电话,她提起了考大学这个话题,可是她说了一句就哽咽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可是她的哽咽让我很感动,因为她虽然不懂,但是还是愿意和我聊大学的事情。”
(小飞,12年级)
这些例子在告诉着我们,爱的表达没有标准答案。
很多的家长会认为,有质量的互动是很难的,需要家长有很高的学历、厉害的技能,或者很多的物质资源。但是在接触了很多不同背景的家庭之后,我发现有质量的互动往往也是平凡的、日常的互动,这也是李钧雷老师在对我工作的辅导中教会我的东西。
在父母课堂上,我们就会给家长播放刚才我和大家分享的孩子的想法,这样可能会让家长们回想起很多自己在远方也在做的事情。或许会让他们相信:每一个家庭都有能力去创造那些互动,每一个家长,即便离孩子很远,都有机会通过那些平凡的互动,让孩子感受到持续而稳定的关爱。
搭一座桥
父母课堂的开展也有非常积极的结果,体现在父母对于远距离互动的意识和做法上面。
比如之前我们在工厂开展的课堂,只是一次性的,一次大约3个小时。课程结束之后的2个月,我们回访了一些家长。其中有一位妈妈说,“以前我每周给我孩子打一次电话,现在我每天都给他打。”
还有一位妈妈当时在我们上课的时候突然哭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于严厉,每一次和孩子视频的时候,都会让他把镜头对着卷子。
她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我们也回访了她,她说自己调整了和孩子对话的话题和话题的顺序,现在她会先问孩子一天的生活,然后才会说到学习。
家长们的这些具体的调整并不是我们在课堂上说的,而是她们感悟到了之后自己想的。而这些积极的变化不止在妈妈们的身上,也在爸爸们的身上。
当我做了越来越多的教学和支持人的成长和发展的工作,我就越认识到,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都有自己想做得更好但一时还做不到的事。
我们不应该忽略那些事情,但是更不能忽略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些困难面前已经在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哪怕最微小的进步,正是这些努力和进步的累积让我们一步一步走向更光明的地方。而这些努力和进步,就藏在我们平凡的生活中,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念头和行动之中。
2022年的夏天,我准备结束在贵州的常驻。在最后一次家访中,我站在学生家的楼顶,看到地上积水很深,不知道怎么能穿着球鞋走到另一边去。几个穿凉鞋的学生看到我不敢走,立刻踩到水里,用砖头为我铺了一座桥。
父母和孩子远距离的互动很像这一条桥,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他们用自己的创造力和情感,跨越时间和空间,搭建了一座桥。而帮忙养育孩子们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其实也在一起搭建着这一座桥。
我和「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有幸能够和许多的家庭一起,与他们共同搭建这座亲情互动的桥梁。
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继续一起努力,一起长大。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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