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石碏乃因桓公母家於陈,详为善州吁。至郑郊,石碏与陈侯共谋,使右宰丑进食,因杀州吁于濮,而迎桓公弟晋於邢而立之,是为宣公。
《诗经》的以诗证史
在晁福林《〈诗经·燕燕〉与儒家“慎独”思想考析》一文中,对《燕燕》一诗提出了新鲜的解读与诠释。
《燕燕》一诗所述即卫庄姜送归妾之事,其史事于《左传》所载甚详。这位归妾即卫桓公母戴妫,毛传断定她“大归”于母家陈国之时,庄姜送之而作《燕燕》一诗,是公允而可信的说法。
我们循着诗、史互证的思路,似乎还可以对于《燕燕》一诗的,具体写作时代与背景,进行一些较为深入的讨论。
庄姜为什么要违礼而送戴妫呢?
周代贵族妇人送迎之事,不能出闱门,如果违背,那就是“非礼”的举动。依礼,庄姜送戴妫不应当出门,而只在房中送别即可。
前人多从情感的角度进行解释,如郑笺指出庄姜此举在于“舒己愤,尽己情”,前人或谓“远送至野,情之所不能已也”,或谓庄姜与戴妫“嫡妾相与之善”,或谓“当时两嫠妇郊门诀别,未尝不足以动旧臣故老之心”。这些认识都是正确的。
戴妫之归陈,毛传谓为“大归”,孔疏谓“桓公之时,母不当辄归。虽归,非庄姜所当送归,明桓公死后其母见子之杀,故归。庄姜养其子,同伤桓公之死,故泣涕而送之也。”
晁福林以为,“大归”意即“归不复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然而,戴妫是否真的“大归”,则尚可讨论。
首先,从《燕燕》篇名谈起。
燕,又名鳦(yi三声),《说文》释其为“玄鸟”。《吕氏春秋》谓仲春之月“玄鸟至”,仲秋之月“玄鸟归”。
高诱注谓:“是月候时之雁从北漠中来,南过周雒之彭蠡。玄鸟,燕也,春分而来,秋分而去,归蛰所也。”
燕若筑巢于某处,则不忘年年应时而来,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不归于自己所筑之巢。
庄姜唯恐人们不识其深意,故而三章皆述“燕燕”而起兴,其间不能说没有盼望戴妫去而复归之义在。
其二,《左传》载隐公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戴妫返陈,不大可能在其子卫桓公被弑之后的春天,而当在是年夏秋之际。此正燕燕春去而秋来之时,庄姜送之,感慨于“燕燕”之鸟,正寓盼其秋归之意。
其三,《燕燕》一诗何以用“燕燕于飞”起兴。
首章“燕燕于飞, 差池其羽”,闻一多谓“于此当训两翼舒张之貌”。
此句正以燕燕舒张两翼奋飞而起兴,鸟之奋飞,有所求也。
此处盖喻戴妫归陈虽然不免于若痛,但却是充满着能够报仇雪恨的希望之旅。
次章“燕燕于飞, 颉之颃之”,段玉裁引《淮南子》之说谓:“颉颃正谓强项也。……直项者,颉之本义。”
燕燕展翅向前之时,头部直挺而前伸,正奋飞之状,“燕燕于飞,颉之颃之”,所取义在于勉励戴妫勇敢前往。
三章“燕燕于飞,下上其音”。郑笺谓“兴戴妫将归,言语感激,声有小大”。
庄姜与戴妫同命相怜,嘱托之语自然情切意真。
然而,此所喻指者尚有“知音”之意在,此知音不唯两人相知相亲,而且在于两人有共同商定的大业,并且她们的约定尚属秘密,只有两人心照不宣,故以“下上其音”为喻。
应该注意诗的第三章的后两句——“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此时庄姜为何“实劳我心”呢?此处的“劳”,主要意思不在于伤感而痛心,而在于担忧,犹今语之提心吊胆。
原因就在于庄姜和戴妫所谋划的大事刚刚开始,胜败尚未可知,如果失败则后果不堪设想,提心吊胆自在情理之中。
嘘,重点来了——
庄姜与戴妫所谋划的大事,就是以“大归”为遮掩,寻求陈国帮助,以除掉祸乱卫国的州吁。
哈哈,是不是想起了石碏那个绝顶的“馊主意”,去陈国请陈桓公帮忙见周天子。
对于州吁来说,他并不明白石碏真正的用义。
石碏的目的在于州吁前往陈国时侍机将其捕获。此事的联络必定要在极隐秘的情况下进行。
石碏若派普通人前往,不大可能见到陈桓公,若派自己的家宰或亲信前往,则目标太大,会引起州吁的怀疑。最合适的人选应当就是戴妫。她与州吁的深仇可以保证其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卫桓公被杀之后,她“大归”返回自己的母家陈国,事在情理之中,不会引起怀疑。能够肩负“联陈”“定卫”重任者非戴妫莫属。
上博简《诗论》第10号简谓:“《燕燕》之情害 (曷) 曰:童 (终) 而皆臤 (贤) 于其初者也。”
《燕燕》一诗所表达的深厚情感说明了什么呢?
那就是:其结果总要好于开始。
我们只要清楚了《燕燕》一诗的背景,就可以体会到,《诗论》此评信然!
庄姜和戴妫两位弱女子,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肩负重任勇敢奋斗,终于诛乱臣、安社稷,完成了伟业。
此时,心里再默念《燕燕》,是否会感到惊心动魄,当你用心感受诗中传达的情绪,虽有悲痛,而紧张、兴奋、决然、担忧、害怕给人的触动是强烈的,有力的。
因联想到诗背后承载的历史,使阅读变成了大片在你眼前上映。
新鲜的诠释,带给你新鲜的感动。
或许你不认同。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