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系列之八
——敦煌莫高窟(3)
关于石窟的建造,已无法看到古人从打窟到制作泥墙壁再到绘画、塑像的全过程,但由其未完成的洞窟中,和现代人挖窑洞并作泥墙壁的方法上、以及零星的史料记载与在临摹壁画、彩塑过程中的体会,可获知石窟建造的基本方法和工艺流程。
1、开凿洞窟
包括打窟和制作壁画地仗(在砾岩上附着一层适合绘画的泥层)两个工序。“打窟”,即敦煌文书中记载的打窟人的工作,即在崖壁上凿岩镌窟的石匠,是古代敦煌专门的施工队伍,同时,也是敦煌石窟艺术重要的组成部分,即建筑方面的专业技术施工人员,负责选址、测量、设计和凿窟施工。
打窟不像在黄土高原挖窑洞那么简单,需根据洞窟所表现的题材、形制及规模,事先进行好缜密的设计。同时,在施工作业上要求很高。由于莫高窟崖面局限,且属历代累建,乃是“见缝插针”修建洞窟。如果设计不周,便难以实现预想的形制和规模,同时,也会出现破坏岩石结构,造成塌方,甚至祸及左右上下洞窟。莫高窟旧窟中,不同时代两个洞窟上下穿通的个别现象,或许,就是当初设计不周造成的。
打窟的基本方法是:当洞窟的位置、凿窟的类型,以及大小确定之后,首先开始挖地基。洞窟所指的地基,是窟前栈道的路面。一般与窟内的地面基本处在同一个平面,即便有落差,也只是两三个踏阶。地基挖好后,开始修整崖面,即找平垂直面,以便最后安装门窗、窟檐及抹泥画壁等外装饰工程。
崖面整平后,即搭设脚手架,或堆砌土石登高开凿,有明窗(门洞上方的采光口)类型的洞窟,则从明窗挖起,挖进一定距离后,便向上挖去,由洞窟顶部凿出窟顶的形状后,再自上而下开凿,而后,挖通门洞甬道,直到完成洞窟。
没有明窗的洞窟,则从门洞挖起,挖够甬道距离后,也是向上挖去,而后,自上而下进行。自上而下的施工方法,一是为了避免塌方和保证施工安全。二是省工省力,便于砂石由高往下送出。如果窟内计划有塔柱、佛坛或大型雕塑,则在打窟的同时,凿出相应形状的石胎,作为将来附着泥层地仗的基础,和大型塑像的骨架。
“泥地仗”、是泥匠的活计,主要是室内外壁画制作。洞窟打好后,将壁面修理平整,并留下密集的凿迹,这样,有利于泥层与岩体结合得牢固。接下来,便制作壁画地仗,壁画地仗分泥皮和白灰皮两层。
泥皮有粗泥层(加麦草、谷糠)与细泥层(加细砂及麻)两道工序。就地取材于窟前河床里淤积干后板结的细土—澄板土。泥土越干,合成的泥就越有粘性,再加上砂和纤维,泥成的地仗光滑平润,收缩变形小且不易开裂,适宜壁画绘制。
很多时候,古代画工喜欢直接在泥皮上作画,而省去上面的白灰层,因泥皮的本色古朴雅致,直接作为壁画底色,会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比如西夏、元时期的壁画,就是直接在泥皮上制作的。白灰皮一般由生石灰加麻合成,附着于泥皮表边,坚固耐久,而且可作为绘画的底色。
2、绘制壁画
画匠负责整个窟内壁画的制作,同时还兼顾泥塑和窟檐的彩绘。从各时代的石窟看,壁画制作多为集体创作,同时,也有一两名画匠完成整座佛窟的。壁画地仗做好后,须等待自然脱水阴干。因洞窟的通风性不好,阴干需要很长时间。
可能因在未完全干燥时,有些画匠就急于开始作画,使得不同洞窟的壁画,在艺术效果上存在一定差异。而在保持一定潮湿度的泥皮上所作的画,色彩鲜活,线描细腻,晕染层次分明,而且具有不易剥落和龟裂、保存长久的形状。
同一时期的敦煌壁画,为什么有些早已脱落变旧,而有些却灿烂如新呢,会不会与作画时,泥皮干湿度不同有关系呢?有一例子,莫高窟第3窟的元代壁画色彩熟润、线描刚劲,有切入墙壁的浑然一体之感,精美绝伦,历经数百年风沙消磨,依然没有出现墙皮起甲和色彩剥落的情况。
有人猜想,很可能是采用了意大利壁画艺术的湿壁法。元代末期,正是文艺复兴崛起的时代(14世纪),民间画法本是口传心授的,或许有一位从西方而来的画师,穿越天山大漠来到敦煌也说不一定。
也或许是敦煌的工匠,在泥皮湿润的情况下作画,偶然获得的一种艺术效果。再或者是古代敦煌画匠在创作实践中,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湿壁作画的技法,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壁画制作的程序分起稿、上色、描线三个阶段。首先,用加土红色浆的墨斗,弹出画面布局的定位线。采用土红划线而不用墨线,是为了着色后不至于透出定位线,起稿分徒手起稿和刺孔起稿两种方法。
徒手起稿:即依据佛经凭借想像,或参考“粉本”,直接用淡墨线在墙壁上画出造型的轮廓,淡墨线作为底线便于画错后可以叠加修改。
刺孔起稿:敦煌藏经洞发现的画稿当中,有一类较为特殊的壁画稿,即“刺孔”。这是中国古代绘画的技法之一,即为绘画施粉上色专供复制用的纸本画稿,多用于壁画中的图案。
具体方法是,在画稿中,凡有造型的轮廓线上,用缝衣针密集地刺上许多小孔,然后将画稿暂时固定在壁上,用一个包裹有红土的布包沿刺孔轻拍,将红土粉末拍入刺孔内,而留在墙壁上。当取下画稿后,这些红土点就形成了线条,然后沿线用淡墨勾线,便有了清晰准确的造型,接下来就可以着色。
着色的第一步,是先刷底色(有些直接利用泥皮或白灰皮本色作底色),根据画面需要,调好清淡的粉色刷上墙壁,是为不使底线被覆盖。然后,再从人物面部和肉体开始,由浅入深填上色彩。
当填色完成后,然后,再在色块上层层深入,利用叠染、晕染等技法,使画面层次更加丰富、浓淡相宜。完成赋彩后进行描线,以墨线为主,在肌肤部位,有时也用与肉质接近的赭石或土红进行勾勒,此时就算定型了。
3、塑造佛像
石窟建造中,塑匠主要负责窟内的塑像制作。敦煌石窟的佛像主要是敷彩泥塑,塑匠主要承担泥工,而彩绘多由画匠承担。彩塑制作的程序为:搭骨架、制泥、塑造、敷彩四个阶段。从莫高窟一些残破的彩塑上窥知,其选料、配方、工艺、手法、用色等方面的独特之处,是它历经千年很多保存完好的主要因素。
骨架的木胎结构:小型彩塑多用木料削成人物的大体结构,再薄薄塑上一层细泥。这些木胎本身,已具备人物形体的基本结构和生动姿态,使后期的塑造工艺相对轻松自如,其制作工艺在其它地方不多见。
骨架的木架结构:中型彩塑骨架,大多取材于红柳等树木,根据形象的动态需要扎制。古代匠师巧妙按照塑像动态,选用适当弯曲的树木枝干或根茎,稍加斧凿,即鲜明生动地展现出人物的身材曲线及神态。
特别是红柳这种沙漠野生植物,在敦煌随处可见,古代匠师随手采来,都是上好的骨架材料。其枝干根茎弯转曲回,可根据其生态形状“应物相形”作为躯干肢体骨架。枝条强韧,可任意烘烤弯曲,亦可作为手指、飘带的骨架。
此外,还有以圆木削制成有榫的手臂形状的构件,外面包上麻布,再加泥塑,很像是传统木胎包纱的制作方法。骨架上还安装有横向的木锲,从塑像背后固定在崖壁上凿出的桩孔里。
骨架的石胎结构:高达二、三十米的巨型泥塑,采用木制骨架会不坚固耐久,因而,在开凿洞窟时预留塑像石胎,然后在石胎上凿孔插桩,再于表层敷泥塑成。
彩塑的制泥,采用当地河床沉淀板结的细土(澄板土),加入适量的黄沙及麦秸、麻刀、棉花等植物纤维参水和制而成。有时,还在最外表的泥层中,加入适量的蛋清。经过这种处理方法塑造的泥塑,内层牢固,外层光滑,耐胀缩,抗风化。敦煌当地风沙强暴、夏季酷热、冬季寒冷,温差很大,然而,很多作品保存完整,与其特殊的制泥技艺不无关系。
骨架搭制成形后,用芨芨草和芦苇进一步捆扎形体结构,既减轻泥的厚度对骨架的负重,也为下一步方便快捷,准确把握造型奠定了基础,就要开始塑造了。其过程是:上大泥、塑形、收光三个程序。
上大泥:即用加麦秸的粗泥层层塑出大型,再用粗细相间的麻刀或棉花泥层层塑出细节。上泥、塑形过程均循序渐进,层层进行,每层表面有意留粗,待水份挥发到八分,再行下一层加泥,不宜一次加泥过厚或抹光。
在表面收光处理上,所用细泥宁薄勿厚,在其阴干过程中,边刷水边用塑刀反复压实收光,使其平整细腻。这种由粗到细,层层塑造的技法,使所塑作品一般不再开裂变形。同时,易处理得光洁而不留下工具的痕迹,并且吸水均匀,为下一步骤的敷彩描线运笔流畅提供了很好的地仗。
作为石窟供奉的较大型泥彩塑艺术,其塑与绘的制作工艺、技法与一般民间彩塑有很多不同。因体量较大,如采用一般民间彩塑绘色简约、技法单纯的形式,会显得空泛而缺乏艺术感染力。
因此,彩塑通常是塑匠和画匠合作完成的作品。由塑工完成塑造后,交给画工进一步制作,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的敷彩已不是通常的着色,而是雕塑上的绘画,必须体现塑工和画工两方面的卓越技艺。
塑工在塑造时,须预留绘画技法的表现空间,做到合理概括取舍,以使彩绘技法能得以充分发挥。唐代彩塑是塑绘结合的典范,对后世彩塑技艺影响深远。
比如莫高窟第45窟,塑匠有意将复杂的形体归纳概括,把烦琐细节留给画工发挥;画工除了“随类敷彩”描画出五官、须发、服饰,并给塑像以和谐的色调表现外,还结合当时的审美时尚,在衣裙甚至袈裟上,大肆发挥本专业所擅长的花卉、山水等技法,使泥塑别具风采,更添无穷魅力。绘以塑增辉,塑以绘出彩,充分发挥了“塑容绘质”塑绘结合的技艺协作,这是敦煌彩塑创造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点。
敦煌彩塑和壁画一样,多采用矿物质颜料,尤其对土红、石青、石绿用量较大。早期以土红为主导色,朴实厚重。中、后期以青绿色调运用广泛,特别是唐代,青绿调子的彩塑华丽,而不失清新质朴,使敦煌彩塑精致、自然,化去匠气,已臻化境。
如194窟菩萨,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其造型优美,塑工精到,色调润熟悦目,图案缜密清新,远看色调统一,近看细致入微,在淡雅的石绿色调中,给人以纯净优雅之美感,这正是古人对彩塑制作的经验之谈:“远看颜色近看花”的卓越体现。由于生动造型与绘画有机结合,收到了一般雕塑不易达到的艺术效果。在中国传统彩塑艺术中可谓独树一帜。
4、装饰窟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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