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乏驴岭组诗

文摘   文化   2024-07-30 06:00   四川  

 一、大铁桥 


对岸被打开的,是另一个世界,

引着一条路来到村庄的内部。

手搭手的臂弯枕着河水与绿色,

山峰徘徊遮挡住了一半天空。

 

历史留在这儿,结束在这儿,

身前身后挺立着两面绝壁。

生锈的钢梁搭载着脊椎的弯曲,

自然,这座桥是钢铁的荣光。

 

桥从雪花山锋芒中剖腹而来,

脚下的每朵浪花都是它的脐带。

不但让人见证了一场神秘会面,

还让我倾听了一段封尘的故事。

 

用最短的距离划出一条直线,

像樊笼在途中盘旋和压缩。

螺钉每走一步都是旧中国的眼睛,

钢铁每攀一寸都是法兰西的痕迹。

 

桥边缘沉寂,我听到了它的回声,

不知何时铆下生锈的桥栏活了。

告诉我遥远历史中它曾经过地狱,

而现在呢,则一直抵达到天堂之门。

 

站在桥中央分不清哪边是过去,

哪边是现在?哪边又是未来?

只有握紧了它的名字不住呓语,

可它,岿然不动仿佛隔着岁月微笑。


 

汽车奔驰着衔接不远的彼岸,

真以为从这里可以回到过去。  

但我的心跳每迈出一小步,  

却感觉离曾经的历史渐行渐远。

 

桥的心脏有着巨大的柔软,

覆盖着1904年那粗重的呼吸。

锈蚀让我疼痛与战栗,感觉,

面对它肌肤底色时心生愧悔。

 

铁桥一生让人踩在脚下,  

百年来没想过站起来申诉。

我遽然觉得爬进桥洞的阳光,

已经不再是年轻时的模样......

 

 二、乏驴岭古村落 


靠近娘子关我叫它山西郊区,

乡愁在光阴里站成浩瀚的森林。

仅此路过,便已是一件幸事,

我摊开手掌让风从指缝间穿梭。

 

石子路躺在长长的视线中,  

不断变长、变长,变细、变细......

细到好似路灯下的影子那般长,  

街巷在徐徐的风中轻轻摇曳。  

 

风吹过时悄悄地没有声响,

所有的花儿只为自己开放。

那些个失去重心的院落,

可惜找不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耳鬓厮磨半生的磨盘,

与自己的另一半隔空相望。

磨出的一首首歌谣隐入尘埃,

粗糙的时光研磨着乡愁。

 

瘦成皮包骨的石屋断壁残垣,

佝偻的老槐像一杆水烟袋,

正颤巍巍的冒着旱烟,古朴

是扎在这个村落最深的根。

 

时光挣扎着在岁月中老去,

一层层尘埃覆盖着生活,

墙边长满青绿色的老年斑,

谁也没否认那些斑斑岁痕。

 

我甚至能听到老屋一阵、

急似一阵的咳嗽和气喘。

也仿佛看到扶着门框,

露出头穿长袍大褂的老爹。

 

所有街道都装在郝主任大脑,

带我看村庄富得只剩下了贫穷。

聪慧得只剩下了单纯,老屋

失明了,正无力呼着谁的乳名。

 

乏驴岭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所有的枝叶都已经敞开,   

野花们打破矜持暗盈芬芳,  

用绽放为自己重新命名。

 

用黄色去裸露土地的话语,

好多故事都只是生命的点缀。

捻一朵飞蓬在阳光下轻轻吹起,

时光或长或短分秒都在轮回中......

 

 三、骡马古道  


这是一条人刚能走的生命通道,  

也是高山峡谷断崖绝壁的歌谣。  

是近处的期待,远处的眺望,  

确切说,它是山民生活的锁钥。 

 

越走越远却是愈走愈近,  

它留恋骡马的蹄印,呼吸的气息,

一个人是在填补空隙的影子,还有  

好多影子正在古道的路上。

 

弯腰,便能拾起当年的半阕忧歌,  

一滴泪能引哭一线天的抽泣蹉跎。  

可白发却拉不住一条潺潺的小溪,  

唉,春夏秋冬就藏在故事的鬓角。

 

这沉重脚印深深刻下几道沟壑,

跌进去的声音再没爬上崖来诉说。

是命运把自己的血管织成网,

不停打捞着生活的无奈和呓语

 

过去的吆喝和嘶鸣被历史延伸,

是大山屏蔽了全部粗重的喘息。  

它一路擦拭浸透的血迹与汗渍  

可走过的骡马却驮着乏驴岭的骄傲。

 

如今,跌宕苦难的声响早已失散,

也有人想抚摸着骡马古道前行,

我站在这里瞭望,并敬上一杯热茶,

想借用骡马的蹄子踢痛当年的苦难。

 

  四、古戏台  


台下早已经空无一人,

尽管长梁已有了裂纹。

一根白发躺在裂缝中,

仍有着兰草的淡淡香味......

 

廊下台柱,一根根笔立着,

濡染的砚墨正在书写青山。

历史的堆砌从幼稚长到成熟,

引诱了多少声音在这里凝聚。

 

石头的细胞挤出时间的脂肪,

它们从世上走,在帝王家挖。

掘出久远的梦翻腾着亘古情,

让故事铺垫所能描述的曲调指数。

 

用月光碎片认领完整的夜晚,

那时,主角在后台揽镜自照。

虚无的桃花开在不为人知的鬓角,

将疯长的颜色,压在自己的舌尖。

 

风从树梢下来,那么安静,

唱腔的演绎拥有着半壁江山。

那血性的根脉和屋上的炊烟,

回旋在老屋与铺满石子的小径。

 

除了民间跳动的音符,还有

整齐节奏的鼓点敲打着记忆。

那些个被汗水打湿的岁月和经历,

疼了心,也碎落了一地尘埃。

 

但千年晕染过的腐朽骨骼,

还是没能迈出一块石头的昏黄。

招惹的欢笑挤破一面锣的声响,

只能抬手臂擦擦那些垂泪的眼眸。

 

其实,艺人在出售别人的故事,

也是在演绎自己酸甜苦辣的人生。

观众呢,或一边听,一边燃烧,

就这样,搭起了悲欢离合的道场。

 

不识字,亦能让传奇名字。

一个跟着一个从墓穴爬出。  

时间虽然消化了他们的皮肉,  

可思想,还在骨头里燃烧。  

 

演员站在拐弯提着一盏灯,  

这光亮就蛰伏在历史的拐弯处。

此时,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似乎有人从台上探出头来......

 

一场场不期而遇的邂逅,

把相遇与分别都敞在泪中。都是

在轮回里一遍遍演绎人生的故事,

凝视台上,不再想来早或来迟......

 

  五、六棵六百年的老槐树  


六个老兄弟分布在不同街巷,

被出生脐带连着从没分开过。

它们都有着一双透视人心的眼睛,

看别人时总会闪耀八种透视睛光。

 

时光在幸与不幸之间走远,

可不知还有多少光影可以穿越。

没有一丝羁绊,没有一道横栏,

年老的灵魂本属于这里的天地。

 

真想抚摸它们的前世今生,

可枝杈仿佛极度不解光阴。

任年代变迁还是固执伸向远方,

是因经历了无数颂歌或者叹息。

 

不知能否从剥落的尘埃里,

找到自己少许当年万丈豪情。

哦,可似乎总是诉说着心中的祝愿,

回味那个六百年前如歌似梦的少年。

 

那种独立的语言毫无征兆和异象,

悠悠岁月已然浓缩为饱满的传递。

它们多想让绿意灌满舒缓的脉络,

它们总是让露水抚摸轻柔的眉弯。

 

就像把大山的符号纳入了生命,

毅然将石头的冷漠庇护在身下。

每天用食指数着山水,年代,姓氏,

隔着时空总说自己还算不老。

 

探出头放开眸子站在远处,

还是看不清雪花山的真容。

它总是隐藏在雾气跌宕的地方,

以老花眼节奏猜测相宜的景象。

 

一种音调变成它的一枚叶子,

一阵风就把叶凝聚成了参天大树。

兴趣来,便把乡音故意加重,

让它实实在在变成一枚印章。

 

每当触及心头这份难得的平静,

浓与淡,远与近,都不存在了。

当距离与界限归零的时候,

它们的生命又抵达了新的高度.......

 

  六、绵右渠绵左渠  


不是因了意见不合分开,

而是两渠各有各的使命。

聚合时一股脑从天梯顷过来,

让这永垂世人的破袭吹响号角。

 

分水渠将无措的日子掰开,

告别一半用来感恩另一半。

两条双胞胎兄弟叙述着过往,

把山谷当作约定的方向。 

 

随着栈道缓慢上升后,回转,

最后消失在云朵的深处,

不管前进的路有多么艰难,

从不怕在远行中迷失了自己。

 

闪电缝合起水天的拼接线,

等待浸满野趣的重力下沉。

你看,水面上有刀劈过的平滑,

拂来的春风让语言激荡。

 

赤足为太行开辟清凉之境,

焦渴的流向早已捏作成型,

站在一阵颤栗之上,我喝道:

你是雪花山酿造的两个胚胎

 

带绵河甘陶血脉的心思杂念潜行,

一边养着月亮,一边养着龙。

石渠不间断建造,不断庇护,

让它的魂魄从图纸落到山涧。

 

地理脉络给予它更形象的表述,

因为经过了村头的那座庙宇

漂走的每片叶子都成了经文,

一毫米的锯齿兑换了一毫克的福报。

 

确信自己是这乏驴岭的基因密码,

它运用着介于抒情与叙事之间的语序。

逐渐接近在无修饰状态下抵达的版图,

去还原祖传的古朴与隐忍的荣光。

 

鬼斧过处留下骇目的神工,

它是一部人造石砌的雄诗。

看着影子赈灾,并不断深刻历史

赞一声古典脉脉、现代眈眈......

 

  七、乏驴岭战役纪念馆  


这里是当年战场的余音,

冲锋号始终激励着人心。

这里有当年营造的格局,

尽管各占一隅向左或向右。

 

那些应声站起来的战士,

铁塔般竖立在黑白颜色中。

望着照片上一双双火炭般的眼睛,

我想,当年他们何曾想到过自己?

 

抚摸着抛在墙上布下的阵地,

越走近,成像的画面越清晰。

战士射出的那些个如雨子弹、

一点点嵌下那次战役的痕迹。

 

我走进枪炮续构的烽火,

沸腾的血液旋起了风暴。

是战士责任激励起生命的沸腾,

号角中,又向另一座高地厮杀。

 

随着猎猎的战旗而进,

或随滚滚的烟尘而退。

所有的信念都浇铸成了铁,

或者是,隐忍成了一粒火种。

 

无数身影在纵横交错的沟壑腾空,

此刻,我想问那块黑色的巨石:

当年在松下,你与他,

是否也保持着同一种姿势冲锋......

 

 

八、鸡架山 


沿着蜿蜒的山脊一路攀行,

绿色泛滥掀起了一层层波浪。

摇一摇天然,山等我于风中,

是它、领我从茂密的林间攀登。

 

硝烟弥漫的荒野早就开始疯长,

岭尖撑开双手掬起了一抹烈日。

你、我以及后代们还没忘记,

那场震惊的战役就发生在岙中。

 

当年,传奇扯起泣血的天日,

中国军人忍无可忍,退无可退。

每个战士后面都有着锦绣山川,

每个烈士心里都挂着年迈的爹娘。

 

不朽的血性无须浓笔重抹,

清脆的枪声像一声声炸雷。

杀敌报国的壮志需要细细聆听,

此刻,我面对枪炮汇成的沧海横流。

 

玉石俱焚的信念打碎山的凝固,

是用生命与最高的那座山峰比肩。

一个民族的壮美汇集在一部书里,

让我徐徐抽出的是其中一个章节。

 

似乎看到大刀翻飞的画面,

好像听到山峦前的炮声隆隆。

强与弱在这里交换力量,

而一种精神,从此生生不息。

 

来的时候什么都在继续,

走的时候所有枪声都停下了。

28000人仅剩下2800个,

这场战斗被缩写成了扼腕长叹。

 

一页激昂的呐喊将躯体掩埋,

没有谁为青春单独树碑立传。

可烈士在中华民族的胸腔里,

流淌着那凤凰涅槃的艳丽。

 

以身许国,必定生死与共。

热血浇灌了山上盛开的红花

感动中,我用一个军礼怀念你,

若你有灵,会不会也为之颤动.....

 

  九、水电站  


声声喧嚷是机器对我们的欢迎

近处的碧,远山的绿相约后退。  

电站吸水,我排泄眼神,  

都是在阳光下接受灼热的光。

 

在这深邃的乡野,一层

又一层蓝天覆盖着车间。

陡壁让坚硬裸露出来,

我是有幸看到水电胚胎的见证人。

 

那些个最初的渺小宏大,

都是从天而来,势如奔马。

翻山越岭汇成河,浩荡而至,

用行动,突破一次次的不可能。

 

每一次涌动,都劈山截流,

每一次喧响,都奔腾万里。

握紧电花的人走向自己的誓言,

而且越走越远,不肯戛然而止。

 

看不到电的影子,更无可描述,

它不告别,瞬间便离我几百里,

曲折蜿蜒,遥遥无期的位移,

让我时刻期待它的组群批次降临。

 

谦卑让矗立的楼群红光满面,

清瘦让我感觉火烧在起落的三伏。

此刻让我在寂静中寻到了声音,

什么都没,只是一张留白的宣纸。

 

像站在端外,美丽的星环,

车间自身赋予的热情歌唱。

才有了如此火一般的诗章,

才有了推动发电转子的力量。

 

所有想象在眼前一闪一闪,

我写下的诗篇不能说明什么。

就如同老花镜外的云山雾罩,

只听到山的轰鸣划过天庭....

 

 十、坡上有一行驴蹄印  


石头上摞着更多的石头,

石头表面有着驴子的蹄印。

别轻看了这几个印记啊,

它就是乏驴岭的历史。

 

时间摇摇晃晃,落尘,

在生活的烟火里纷纷爆裂。

就那么几行不规则的痕迹,

便囊括了村落的全部故事。

 

是张果老一路倒着走到这儿,

他的倒退却是驴的前进。

当骑着一个神话走进这首诗,

当年的世界也进入了倒计时。

 

搬山,是某个陈旧季节的伏笔,

要知道所有的搬迁,皆是徒劳。

最艰难的,则是搬运自己,因为

千般努力也难从名词过渡到动词。

 

蜿蜒的山路是历史的褶皱,

仙在驴背上感受着风的诉说。

每一步,都是岁月的回响,

每一颠,都是时光的脉搏。

 

真正的足音是砰砰的心跳,

站着要走,倒下也要走。

为背起这一块块山中的石头,

霍然为自己打开一生的禁锢。

 

一瓣蹄刚好对准山的中分。

将太阳和月亮碾成碎末。

也把自己的倔强隐入骨髓,

影子流下一串断线的水珠。

 

乏了,咬牙也不能停下,

走的每一步都是宿命。到底

哪一下是遗憾,哪一下是放下,

哪一粒才是真正的求不得?

 

起落的平仄演绎出叠叠慢词,

是它在拉着风霜雨雪前行。

我也希望所写的诗驮上一座山,

让它们也变成有蹄印的石头。

 

印痕疏散排列至今还没有愈合,

让我说,这是古老的象形圣文。

它种植了庄稼人神奇的新梦,

凭此,也赐予了村落的乳名。

 

把神奇的魔力当做浮云传说,

一万年沧桑也只是历史的年轮赓续

当徐徐打开这段故事,

我看见、每个蹄印开始闪光.......

 

 

 

 


带走一片云彩
四季四时均入画,一诗一词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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