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新家园居(散文) | 谢声浩

文摘   2024-07-30 17:00   河南  


归新家园居


谢声浩


今天,听说了令人振奋的喜讯,老家的人终于可以入住新楼房了,四散租房而居多年后的各家各户终于可以搬回家了。全湾的大人小孩都兴高采烈,湾子好像沸腾了。               

老家是位于县城郊区边的一个典型的农村湾子,湾子很大,村民差不多有四百口人。湾子民风淳厚,邻里和睦。村民们大都是勤劳朴实的,他们生活简简单单,日子过得倒也安闲舒适幸福。

很早的时候,老家的田地就开始被征用、被购买,据说是要被开发了。随之而来湾子今天被征了一块田,明天又卖了一块地。又过了一年半载,湾子的周围就出现了一幢幢高大的楼房,属于村民的土地就被“蚕食”地越来越小了。田地都被切割成零星的碎片,不再是过去那样的成块成片的,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不知哪来的成堆垃圾把村民的田地掩埋的七零八落,高低不平,也分不清哪一块是水田,哪一块是旱地。

有消息说湾子里每家每户的房子很快都要被拆除掉了,在不久的将来大家都可以住上安置的新楼房了。村民心里盘算着,他们即将变成城里人?也要像大城市里人一样住上高楼,乘坐着电梯上上下下了?于是,他们都急切地盼着能早一天拆掉他们的现住的房屋,住上新建的高楼。

在等待被“拆迁”的日子里,老家的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着的他们的日子,鸡鸣犬吠,唤醒着一天天的忙碌。

老家的田地不再适合大面积的耕种了,农活自然就少了,但人们是闲不住的,他们辛勤的身影穿梭在田间地头,挥舞着传统的农具不停地挖呀挖呀挖,把那些边边角角的土地开垦成了平平整整的菜园,种上了各种各样的庄稼蔬菜。熟地熟土,随便撒上几粒种子,栽上几株幼苗,就能收获着四季耕耘后丰收的喜悦。

每年春天来了,头年播种的油菜准时开花了,村头一块块儿金黄的油菜花,恰似裙边上的斑斑点点的花纹,点缀着春天老家的美丽。夏季到了,这些星星点点的地块上又弥漫着蔬菜瓜果的清香,萦绕鼻端,令人沉醉。唯有此时,人们还不至于忘却老家往日的富庶与丰饶。

可是,慢慢地,湾子的人感到事情正在变得不好起来了,出入湾子的道路没有原来的那么通畅了,变得曲曲折折、拐弯抹角,湾子变得越来越狭小、局促和压抑。城市的高楼似乎要对老家进行彻底“围剿”了。村民好像开始有怨言了,有些焦虑了。

那时,父亲已去世了,我的母亲还在。母亲身体不太好,多年的糖尿病,天天要吃药打针。她一个人独居在老家的那几间老屋里。有时,母亲也去我的几个兄弟家和我在城里的家里住住。说是住住,其实就是上午来,吃顿午饭,下午就回去了。母亲不愿意在外留宿,她说在新场儿睡不惯,她择床,她习惯了老屋,睡惯了她的旧床、旧被子。

我在小县城里工作,离老家不远,便于隔三差五地回去看看母亲,陪她吃顿饭,有时不凑巧,赶上有事,在家就坐会儿,或者听她说说话就走了。母亲说,老家的湾子好,宽宽敞敞的,又平整,不用爬上爬下的,湾邻的都是几辈子人住在一起,根生土长的,人多热闹。母亲说,老家要是拆了就没有这个湾子了,家里好好的房子要是拆了怪可惜的。

母亲是舍不得老家的屋子。母亲说,盖房子真是不容易。她说家里的老屋是她和父亲经手盖起来的,而且后来还翻新过好几次。母亲常常给我们讲,说的最多的是80年盖房子的事儿。

那年秋冬之际,田地里该收的收了,该种的也种了,家里似乎闲下来了。过了白露时节,气温渐冷,初霜出现,秋树叶老色浓,天气也不错,雨水稀少。母亲对父亲说,“家里孩子多,眼看一天天地要长大了,家里的几间破旧房子拥挤不堪,住不下了,盖几间新房子吧”。母亲拿出了家中的所有“积蓄”,盘点来盘点去手里仅有区区80块钱。要盖新房,简直是杯水车薪,谈何容易!商量再三,她和父亲还是一咬牙决定开始干。并且说干就干,母亲和父亲起早贪黑,肩挑背扛,自己动手,开始筹措建房的各种原材料。他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申请了公社革委会批准了“用材采伐证”,去西大山上砍伐了建房所需的梁柱、檩子、椽子等木料。那年冬天,家里真的建成了四间新的宽敞土坯房。房子虽不是高档住房,但对于那时的农村,也算相当的“豪华”。母亲说,亲戚们帮了忙,也多亏了湾邻的,“邻居好,是个宝”,盖房子很多活儿都是“兴工”干的,湾邻们贴了工夫,没要一分工钱。

当然,母亲很少说到--我们长大了才知道的事,建房时家里财力极度困难。母亲想尽了各种办法,找了各个渠道,东挪西凑,求了东家求西家,后来实在是借无可借,甚至“走投无路”了。无可奈何之下,母亲毅然决然去信用社贷了200元的款,建成了房子。家里也因此欠下了一笔“巨额”的债务,直到多年后才还清。

还有更糟糕的事,因建房工期非常紧张,木匠师傅、瓦匠师傅、帮工的都在家吃饭。干活的人多,吃的就多,房子建成后,家里的库存的口粮所剩无几,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又临近年关,家里连过年的“年饭米”(“年饭米”是本地俗称,指过年年夜饭最最基本的物质需求,没有年饭米就过不了年。)都没有了。没有办法,母亲又去苦求大队干部,协调解决了借粮的问题。一个下着小雪的早晨,她和父亲去了几里路远的邻村借了两挑子稻谷(本地话,“一挑子”稻谷重约100--150斤)。踩着泥泞的小路,她和父亲深一脚、浅一脚,挑回了粮食,家里总算过个年,度过了难关。

母亲讲述家里建房的故事时,她总是微笑着说,带着天然的自豪感。她的眼角带着一丝丝的笑意,仿佛那些往日的苦难都被这份微笑化解和消融。她的微笑里,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的力量和坚韧。母亲常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故事发生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年龄还小,对于当初的记忆不是很深刻。母亲去世后,在清理她的遗物时,我见到了那张“用材采伐证”,盖有“xx公社革委会”的红色图章,申请人是我父亲的名字,时间是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十五日。这张“用材采伐证”就是一张普通的硬皮纸张,不值一文,但它记录了家庭的历史,凝聚了父母无尽的辛劳,我没舍得烧掉,偷偷地把它留下了。我每每想起,那时,一个普通百姓家庭,能办到上级政府的批文是何其艰难的付出啊!          

母亲没有等到老屋拆除的日子,或者她压根儿就没有为了住上高楼的欲望而作生命最后的挣扎,她随父亲早已去了另一个缥缈的世界。菜园依然青翠,夕阳也依然会在西山顶上燃烧,只是听母亲讲叙家庭苦难往事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父母不在了,我还是常常想着老家。我的兄弟们和湾邻的人一样,盼着早一天住上高楼!

几年前,老家真的被拆除了。随着挖掘机的巨大轰鸣声,湾子的所有建筑物,不管是建筑时间不长的还是破旧的,包括屋前屋后的树木和门口的水塘,都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片废墟。

拆除老屋的那天,我从县城赶了回去。回老家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看看那房子和那院子。其实不看我也知道她的样子,但我还是执意回去了,不看看心里缺少几分安宁。老屋没有啥值钱的,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收藏了起来,算是做个岁月回忆的纪念吧。

在老家的人们苦苦等待回迁新房的漫长日子里,我的年龄也随着湾头河水一起日夜流淌,不停向前。妻子说,“等过了几年,我们退休了,也搬回去吧?”。起初我未置可否,住哪里不都一样!兄弟极力劝说,湾子新建的楼房带有电梯,滨河而立,还是临河而居,老家依然旧址未改。我又突然想到了几句卖房的广告语:“河景如画,心境如诗。感受流淌的时光,尊享自然的馈赠。”说着笑着,我发现我们的新家园岂不很是高端大气,让人倍感尊贵与典雅?我渐渐心动之余而内心开始无比向往之。

现在老家湾子建成了八幢高楼,都有十多层高,楼房均匀布局,错落有致,像大城市的居民小区。

正值暑期高温,白天酷热难当,我喜欢趁着黄昏的凉爽,回老家去看看。那里新修的宽阔滨河路,车辆较少,还没有路灯,但晚上的远处的光线足够看清脚下的路面,散步的人群众多,我总能见着依然住在湾子里儿时的伙伴,还有我的兄弟。见了面,他们总是递上一根香烟,我没有烟瘾,有时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上烟,陪他们吸食几口。我和他们总有交流不完的话题,他们告诉我他们家打算住几号楼几室,他们怎么怎么装修设计的,估计到年底可以搬家了,他们问我回不回去住。

真的,回到老家,满眼熟悉。故乡何处,绿水青山。

我喜欢沿着老家的河岸漫步,因为在这里,我的双足、眼睛与心灵有了落脚之处。我喜欢流淌的河水,河水中有揉碎的夕阳,河水倒影了老家的高楼,还有远处山峦。冰心老人说:“故乡纵是一无所有,然有了我的爱,便是有了一切”。

母亲离开了,老屋也不在了,湾子变成了城市的小区,所幸青山和流水仍在,河柳与刺槐仍在。我不惧苍老,待到将来某天,我真的回老家定居,是否也可以“采菊东篱,种豆南山”呢。

对于老家,我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为好,我终于想起了《天下足球》里的一句话,“那是你最美好的样子,那也是你永远的样子,我们爱那时的,你的样子,我们也爱那时的我们,爱你的样子”。



作者简介:

谢声浩,男,新县人,中学高级英语教师,热爱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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