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落在睡眼惺忪的乔芳身上。三月的朝阳并不耀眼,然而乔芳却习惯性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半山腰处的一座小山丘,那里有青石路、松竹、凉亭,以及她最为钟爱的映山红。上周发现时,花苞还仅有巴旦木般大小,可随着天气转暖,这些花苞仿佛赶集似的,竞相绽放,红红火火一片。就在这时,乔芳看到旁边的树叶微微晃动,心想定是起风了。这个季节总是多雨,若是下雨,这些刚刚绽放的花朵必定很快就会凋零。一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屋内窗户紧闭,空调开着,可乔芳却莫名地感觉到一丝阴冷,仿佛即将凋零的不是花,而是她自己。她冷得想要裹紧被子,坐在床边的母亲察觉到了动静,轻声问道:“醒了吗?芳芳。” 母亲的声音让她又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清晨六七点,母亲将她唤醒,待她穿上外套后,便把她塞进了车里。一路上,她不停地询问要去哪里,父亲只是说去了就知道了。直到她被带到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面前。看到那熟悉的制服,她满心疑惑地问父母:“我又没病,你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乔母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哀求之意。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带你来看我吗?” 医生似乎对这样的病人早已习以为常,神情淡定地打量了一番乔芳,如同一只能够看透人心的猫。
“因为你觉得我有病。” 乔芳被医生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医生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你患上了精神病,需要吃药治疗。” 然而,在乔芳眼中,医生那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却是赤裸裸的嘲笑。她不禁语带讥讽:“我没病,我看是你更年期到了,整天说别人有病,其实自己才病得不轻呢。”
女医生一时语塞,收起了笑容。作为医生和女人的双重身份,她察觉到了乔芳的敏感与压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悲悯,刚刚燃起的怒火也瞬间熄灭。她自嘲道:“没错,我的确有病,你们这些病人就是我的心病。像你这样的病人我见得多了。来这里的病人没有一个承认自己有问题。不过很快你就会明白,问题不在别人,而主要在你自己。” 说完,她示意护士将乔芳带到 22 号病房。
“不!我不住院!” 乔芳在被医护人员架走时,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吸引了走廊中行人的目光。然而,最终她还是被安置在了一间三人病房,靠窗的床位属于她。
乔芳失去了自由,手机也被乔母收走,日常生活起居都由乔母照料。一日三餐由乔母从食堂打来,洗漱也在房间内的洗手间完成。她的床靠近窗户,透过这扇窗,她能够看到山上的映山红,感受到外界的一丝气息。她时常听到走廊里传来愤怒或恐惧的吼叫,仿佛置身于 “人间炼狱” 之中。她的日子变得枯燥而压抑,早饭、吃药、午饭、吃药、晚饭后接着吃药,生活就像一台毫无生气的机器。
“妈,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 一天傍晚,乔芳终于忍不住问道。
“等你乖乖吃药,承认自己有病,我就不盯着你了。” 乔母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
看着母亲,乔芳开始动摇。这段日子以来,母亲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清晨醒来时,母亲总是守在床边;晚上等她入睡后,母亲才敢闭眼。乔母眼中的血丝和新添的白发刺痛了她的心。“妈,我是不是真的有病?” 她有些迷茫地问道。
乔母似乎看到了希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怎么察觉的?”
“窗外的映山红开得那般艳丽,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开心,反而止不住地想要流泪。那些花,无论多么美丽,一场雨后便什么也不剩了。” 乔芳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以前最喜欢画画,还得过奖呢,可现在一拿起笔,画出来的只有乱七八糟的线条,就像解不开的麻团。我真不敢相信那是我画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对了,我旁边的两位病人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乔母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旁边的这位赵姨,长期独居,连续好多天都忘记吃饭,人瘦得皮包骨头。她丈夫得知后,从外地赶回来,天天陪着她。你没看到她刚开始完全靠输营养液补充能量,现在刚刚好转,能吃点饭了。”
乔芳朝那位赵姨望去,只见赵姨的丈夫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饭,一边喂还一边给她擦嘴角。一碗饭喂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去吃自己的饭。乔芳心想,赵姨有个好老公,真令人羡慕。乔芳的女儿还没满月,而她的丈夫却对她不闻不问,这让她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怨恨。她接着问:“那另一位呢?”
乔母犹豫了一下,说道:“另一个姑娘叫甜甜,比你年轻,刚上高中。她不知受到了什么打击,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亲人。她的病因比较复杂,和你有些相似,但却更严重,她甚至不认自己的妈妈了。你要是不好好治病,可能也会变得和她一样。” 乔母的话似乎戳中了乔芳的内心,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当她抬起头时,正好看到病房另一侧床上的甜甜,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女孩曾告诉乔芳,她只是被 “暂时安置” 在这里,因为那个 “女人” 不是她的亲妈,而她真正的亲生母亲她也从未见过。想到这里,乔芳陷入了沉思。
医院的日子就像一张沉重的网,压得乔芳喘不过气来。但她开始主动服药,每天在母亲的陪伴下度过无聊的时光,生活也逐渐变得有了规律。她总是默默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
她开始留意那些没有门卫看守的出口,并且洗干净了来医院那天穿的衣服。她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没有,所有离开医院的途径仿佛都被堵死了。她低声嘀咕道:“要是能借到 10 块钱打车去酒店就好了……”
她望着窗外的花,想象着女儿可爱的笑脸,心中满是遗憾,逃离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女儿满月宴的前夜,趁母亲睡熟,乔芳悄悄走到门边的病床,轻声对甜甜说:“妹妹,能借我 10 块钱吗?”
甜甜迷茫地看着她,听到她小声的哀求:“我想去我女儿的满月宴,没有妈妈出席满月宴的女孩太可怜了。”
甜甜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妈妈,她是否也有乔芳这样一双思念女儿的大眼睛呢?于是,她轻轻拉住乔芳的手,将她带到走廊角落,说道:“姐姐,如果我的亲生母亲也像你挂念女儿一样挂念着我,该多好。你的眼睛很美,不要再因悲伤而流泪了。” 她掏出一颗粉色的糖放在乔芳手心,微笑着说:“我没钱,这是我最后一颗糖,送给你吧。奶奶说,吃了糖,女孩就会变得幸福。”
乔芳看着手中的糖,再望望甜甜那如小鹿般真诚的眼睛,说道:“谢谢!你的眼睛也很漂亮,不要老看天花板,脖子会酸,走路会摔。你妈妈不管她在哪里,一定也在想着你,你也会变得幸福的。” 当她缓缓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眼眶不由得湿润了,泪水最终夺眶而出。她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一刻,她感觉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仿佛所有的苦楚都化作了幸福的养料。她小心地将糖纸折好,珍藏在衣袋里。
回到病房,她把糖纸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要以更强大的模样回到女儿身边。她用心聆听医院的心理健康课,渐渐找到了内心的宁静,放下了对丈夫和婆家的怨念。她慢慢融入周围的人,和大家一起打球、下棋、聊天,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多。
怀着这颗糖带来的温暖,乔芳最终出院,回到了女儿身旁。那张粉色的糖纸成了她的守护符,每当看到它,心中便会泛起一阵暖意。那颗糖虽然已经吃完,但咀嚼它时的幸福感觉依然真实而深刻。她终于明白,幸福并非哲学家口中遥不可及的梦幻,幸福有时不过是一颗糖的重量。它时刻提醒着她,即使身处最黑暗的时刻,也会有温柔的力量陪伴在侧,给予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蘅湘(本名陈丽君),女,河南省信阳市浉河区人,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发表过多篇诗歌,散文等。
《信阳文学》杂志理事单位:
信阳市浉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信阳市浉河区知识产权局)
信阳市浉河区人民政府五星街道办事处
信阳市浉河区东双河镇人民政府
信阳市浉河区董家河镇楼畈村村民委员会
信阳市浉河区坤佳酒业商行(黔茅酒信阳总经销)
法律顾问:刘国华 刘继东
财税顾问:王会霞
《信阳文学》杂志投稿邮箱:xywx1989@126.com
信阳文学公众号投稿邮箱:xinyangwenxue1989@163.com
终审 | 张国栋